範康
常醉後方何礙[1],不醉時有甚思,糟醃兩個功名字[2],醅淹千古興亡事[3],曲埋萬丈虹霓誌[4]。不達時皆笑屈原非[5],但知音盡說陶潛是[6]。
[注釋]
[1]方何礙:將有什麽妨礙?
[2]糟醃:用酒或鹽漬食物。
[3]醅(pēi)淹:醅,未過濾的酒。淹:泡。淹,一作“渰”(yān)。
[4]“曲埋”句:將遠大的誌向埋沒在酒醉之中。曲埋:用酒曲埋掉。曲:釀酒的酵母,酒糟。虹霓誌:氣貫長虹的豪情壯誌。霓:副虹。
[5]“不達”句:人在窮困潦倒不得誌時,都譏笑屈原不隨眾人共醉、輕生自殺,太不通世故。屈原,戰國時楚國大夫,偉大愛國作者,雖懷報國大誌,但屢遭讒言迫寄,最後投汩羅江而死。他曾說:“眾人皆醉我獨醒。”
[6]但知音盡說陶潛是:了解陶潛的人,都說他的行為是對的。陶潛即陶淵明,東晉詩人。他不為五鬥米折腰,棄官回鄉隱居,性嗜酒。
[賞析]
〔仙呂〕《寄生草·酒色財氣》是元曲作家範康的組曲作品,共四首,這是其中的第一首《酒》。一說這首小令為白樸作,隻是題作《飲》,且其第一句為“長醉後方何礙”,有一字之別。
範康用同一曲調,寫了酒、色、財、氣四首小令,這是較優秀的一首,深為後來的散曲家所讚賞。《酒》曲是一首具有豪放風格的小令。終日酩酊大醉又有何妨?要是不喝酒清醒著,又能作何思量!這酒啊,改變了功名的風味,淹沒了千年的興亡,埋沒了衝天的誌向。屈原守身獨醒,世間人都笑他太不識相;陶淵明飲酒海量,一個個都把他引為知音、同黨。
這首小令從內容上看,對於功名、興亡、誌向全部予以否定,似乎偏於消極了。細讀之下,可以察覺曲中含有無法排解的憂愁,透著埋沒理想、屈身退隱的內心痛苦。可以想見,作者或許同當時的不少文人一樣,麵對黑暗的社會現實,鬱鬱不得誌,不得已便放情山水間,以詩酒為樂。他心情鬱悶,滿腹牢騷,有時禁不住要一吐為快。這首小令便是借酒抒情,發泄不滿現實的憤激之作。
全曲意在勸飲酒,開頭即用“長醉”二字,充滿酒意。前兩句設問,長醉不醒有什麽妨礙呢?長醉不醒還有什麽可思慮的呢?不難看出,縱情詩酒,無非是想借渴澆愁,以忘天下,這與杜甫詩中“沉飲聊自適,放歌破愁絕”意境大致相同。接下來三句,作者以奇特的聯想,用酒槽把“功名”二字浸泡起來,用濁酒把曆代興亡的史實淹泡起來,用酒曲把雄心壯誌掩埋起來,這都是發泄對現實的不滿,表明自己寧願飲酒,不願做官,一心在沉醉中尋找自我安慰。這三句意思相近,在形式上運用了“鼎足對”,即三句互為對偶。這種句式類似現代的排比句,可以反複強調某個重點,增強曲詞的語言氣勢。末二句借屈原投江和陶潛退隱兩個典故,用人們對二人醒與醉的褒貶進行對比,申明作者不願為官、沉湎酒鄉的道理。全曲借議論以抒情,以嬉笑怒罵,表達憤世嫉俗,音節急促,一氣嗬成,豪放俊爽,別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