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眼底的神情一閃而逝,時均雖有些奇怪但並未放在心上,他和沈君堯趕在天黑前到了湘水樓。
湘水樓在城南隻是個中等偏下的花樓,裏頭的姑娘大多是坑蒙拐騙進來的,姿色各異,鴇母也是個滿臉脂粉的中年婦人。
沈君堯最怕這種,時均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站。
鴇母姓陳,聽時均說盡來意臉色立刻就跨了下來,張嘴就開始罵了起來。
“這賤蹄子沒點屁用,花了五兩銀子買進來的,錢沒給我掙多少就死了,你說她幹什麽不好非要去招惹那些詭物,晦氣得很。”
陳媽媽口無遮攔像個潑婦,對比起倚香閣的鴇母,雖然都是濃妝豔抹,但那位好歹禮貌客氣。
沈君堯耳膜嗡嗡作響,實在按捺不住伸手摸上刀柄,陳媽媽這回眼力不錯,立刻閉上了嘴。
“廢話少說,隻談案子。”
沈煞神開口,陳媽媽立馬兩腿發顫,一句廢話都不敢說了,“翠鶯約莫是一個月前請了狐仙,半個月前的夜裏,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跌死了,府衙看了現場也驗了屍,很快就結案了。”
翠鶯這樣普通的妓子是沒有丫鬟可以使喚的,所有事情都得自己做,請了狐仙後雖然嫵媚嬌豔了起來,但陳媽媽也沒給她多少優待。
普通的花樓,隻有爬上最上麵的幾個位置才能得鴇母幾下青眼,所以翠鶯還是住在西邊二樓的舊屋裏,那夜出事的時候根本沒人看見,旁邊大多數屋裏的姑娘都在屋裏伺候著客人。
翠鶯因為被客人灌了不少酒,迷迷糊糊東倒西歪依在欄杆上朝院子裏的龜奴要洗漱的水,龜奴應聲後她就轉頭回樓裏去了。
結果龜奴才剛轉身走不到兩步就聽見一陣咕嚕嚕的滾動聲,隨後又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動靜。
幾個人對視一眼提著燈籠往院中走,發現翠鶯已經躺在木製樓梯的最下層了。
腳崴成外翻的姿勢,後腦勺撞在了地麵上,眼睛瞪得老大。
“她當場就摔死了,樓上沒有其他人。捕快當時來查過,屋裏那些客人都有姑娘陪著沒出來,她自個兒的客人醉得昏死在屋裏,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壓根不可能出來推她,是她自己沒站穩滾下來摔死了。”
前麵兩個案子府衙都找到了凶手,連最後發生的淑娘這一起也找了替死鬼,唯獨湘水樓這樁沒有凶手,疑似自殺?
沈君堯可不信什麽碰巧,他第一時間詢問狐仙像的下落。
陳媽媽搖搖頭拿帕子掩著嘴,壓低聲音對他們二人道,“翠鶯帶著那狐仙像一並摔下樓的,摔了個粉碎。”
見沈君堯眉頭微擰,陳媽媽還神秘兮兮湊近一點才繼續往下說,“翠鶯出事前一日因為喝多了起不來床,忘了給那狐仙滴血供養,案發那日還來不及滴血供養就被客人扯去喝酒了,後來暈乎乎就摔死了,鐵定是被狐仙報複了,我可不信前頭倚香閣和映月館那兩個是被人殺了,指不定都是狐仙找的替死鬼。”
陳媽媽越說越詭異,句句不離狐仙作亂,沈君堯半分耐性都沒有,得到想要的信息直接轉身就走,時均笑著說了句告辭也跟了上去。
馬車上,兩人把案子的信息整理了一下。
四個死者都供養過狐仙。
四個死者的狐仙像要麽失蹤要麽摔碎,不留原型。
四個死者都是妓子,而且屬於花樓裏地位較低不受關注的。
四起案子都不約而同在第一時間被府衙截走,均在一日之內查出“凶手”隨後結案。
府衙很有問題,幫著這四個人請來狐仙供養的人更有問題。
等他們回到鎮府司的時候曹奎的人早已把屍體盡數送往驗屍房了,薑甯正替桌上的屍體蓋上白布,脫下手套後才發現沈君堯安安靜靜倚在門框邊等著,手裏捏了一個油紙包。
她收起嚴肅的神色莞爾一笑,“大人回來了,可查著什麽了?”
沈君堯奔走了一日,看見她笑臉那瞬間疲勞煙消雲散,他搖了搖手裏的油紙包,“洗洗手邊吃邊說。”
微醺的夕陽照在形態各異的雲團上,池子邊上的蛙鳴漸漸響亮起來,同僚們三三兩兩相約前往食堂吃飯,角落裏的驗屍房慢慢安靜了下來。
薑甯洗好手搬來兩張板凳放在榕樹下,兩人並排著坐下,她拆開油紙包掏出一塊雲片糕遞給沈君堯,隨後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也嚼了起來。
“大人,我今日查看了三名死者的屍體,腐爛得厲害倒也方便了我,三具屍體的寰樞椎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裂和錯位,四件案子的凶手必定是同一個人。被府衙判刑送上刑場的,全是替死鬼。”
沈君堯盯著她的嘴角看了一會兒,突然抬手替她擦掉嘴邊的一塊糕屑,神態自若,反倒是薑甯耳根發熱。
她差點以為沈指揮使想要親她。
強行穩住心中亂竄的小鹿,薑甯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雲片糕,完全咽下去才將另一個更重要的發現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