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奎來得急,額上還掛著一層細密的汗,看見竟是薑甯在驗屍頓時一驚。
“大人,你怎麽讓她出來了……”
沈君堯便把緣由簡單解釋了一下,曹奎撓了撓頭還是難掩驚訝。
薑甯沒太在意曹奎的突然出現,她的注意力依然停留在屍體上,手上動作不停。
“沈大人,這些死者,應當都是這十來日內死亡下葬的吧?棺木埋在地下減少了外界環境的侵擾,屍體腐化的速度比較慢,要不是搬出來陳列在這裏,恐怕腐化速度還會更慢一些。”
曹奎搶在沈君堯之前應了“是”,目光落在其中一具男童屍體身上的時候眼眶泛紅。
“五具屍體,分別缺失了心肝脾肺腎的一小部分,切下內髒的凶器與剖開腹部的應是同一個凶器,無法斷定是單刃或是雙刃,但鋒利而且刃麵很薄,所以才留下這樣細的腹部剖痕。”
沈君堯雙手抱臂立在一旁,薑甯提供的這些線索依然無法鎖定犯人的身份,他需要更有用的信息。
“而且凶器應該接觸過木頭一類的物品,剖麵上沾了木屑。”,薑甯摘下手上的絲帕站了起來,手分別指向其中兩具屍體的切口。
曹奎急急忙忙蹲下身來看,上麵果然沾了零星的細小木屑,其中一具就是他兒子的屍體。
“指揮使,我帶人去查過了,這四人當中隻有一人是擅於交際常與友人往來的。是個招呼客人的夥計,愛賭錢,輸多贏少,喝多了就常與人侃大山,嘴上不把風,此人最有可能將下葬之人的信息泄露出去換銀錢。”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沈君堯考慮到時間問題,隻讓曹奎繼續去查探與萬家棺材鋪夥計往來的可疑之人,薑甯又被送回詔獄去了。
不過沈君堯這回沒再把她送到刑房去,隻是讓人把她送到了普通的牢裏。
薑甯在牢裏就著幹草躺了一宿,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沒底。
想來她一個孤兒好不容易讀書畢業當了法醫,大好的人生才展開沒幾年,就這麽倒黴猝死在驗屍台上。現在好不容易借屍還魂了,結果還是一樣倒黴蹲起了大牢。
“哎……果然,能摸魚就摸魚能躺平就躺平,不能太愛崗敬業,不然也不至於猝死……”
“薑甯,出來。”
一個白衣的禦寧衛走近拍了拍牢門的柵欄,打破了薑甯的自言自語。
鎮府司裏禦寧衛們來去匆匆,她跟在領路的人身後左看看右瞧瞧,片刻就到了沈君堯跟前。
曹奎臉色不好站在屋內張嘴在說著什麽,沈君堯一邊聽一邊用手輕輕敲擊著桌麵,看樣子案件進展不佳。
“大人,人帶到了。”
“好。”
領路的人徑直退下,薑甯自動自覺走到沈君堯桌前。
“按照你給出的驗屍結論,曹奎昨晚查了一遍,那夥計身邊並無接觸木頭相關工作的人。而且被剖屍體皆在七日內發生,這個夥計近日為了躲賭債甚少外出,隻一次外出是去給掌櫃跑腿。”
“我不是捕快我不會推測,我隻是將屍體上的證據說出來,凶器必定接觸了木製品,那棺材鋪附近可有什麽做木工手藝的店鋪?”
沈君堯是個常年冷臉看人的,薑甯迎著他的目光卻沒有絲毫膽怯退縮,倒是叫他側目。
曹奎心心念念替自己兒子揪出犯人,語氣帶著火氣,“沒有木工鋪子!薑甯,該不是你拖延時間的計謀吧?”
紙紮鋪,壽衣鋪,典當鋪,牛肉攤,鐵匠鋪……薑甯沒有理會曹奎的質問,腦子裏一遍遍回憶原主去萬家棺材鋪的路上看見的鋪子,然而並沒有木材相關的鋪子。
腦海中有一張臉一閃而過,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去了三回棺材鋪,隔壁的紙紮鋪有個大娘每回都坐在門外與棺材鋪的夥計們嘮嗑,我有一回離開棺材鋪的時候聽見大娘正巧說起什麽全知教母功德無量,沈大人你猜測犯人是信徒,能不能去查查這大娘?”
薑甯說得急切,曹奎卻擔心她隻是在禍水東引,皺起眉黑著臉一言不發。
屋裏隻剩下沈君堯一下一下敲擊桌麵的聲音,單調低沉,像一記記悶錘砸在薑甯心上,叫她生出焦躁無力來。
“去瞧瞧。”
這毫無波瀾的三個字落在薑甯耳朵裏猶如天籟,她急忙伸手指了指自己表示可以認出那大娘。
沈君堯低頭審視她一番,點點頭示意她可以跟上。
馬車穩穩奔跑在青石板路麵的大街上,走了約摸一個時辰才緩緩停了下來。
撩開車簾下車,薑甯一眼就認出接待自己的夥計。
那夥計是個眼尖的,禦寧衛那身衣服紮眼得很,他手一抖,瓜子撒了一地,慌慌張張就進去喊掌櫃。
薑甯快步走到隔壁的紙紮鋪去,繞了一圈出來直搖頭,“那大娘似乎不在。”
棺材鋪的萬老板領著三個夥計戰戰兢兢出來迎人,瘦削的臉被嚇得慘白,大氣都不敢出。
沈君堯給曹奎使了個眼色,曹奎立刻上去詢問關於大娘的事情。
幾個夥計麵麵相覷,最後招呼薑甯的那個夥計站了出來。
“大人說的應該是羅大嬸,她確實常常坐在門前與我們聊天,她是全知教的信徒,時常同我們說些教母慈悲,無量真神之類的話。”
“羅大嬸可有跟你們打聽過買棺下葬之人藏在何處?”,薑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夥計摸著鼻子回道,“也不算打聽,是我們每回抬棺去下葬都會跟羅大嬸說一嘴去哪兒,怕有時候鋪子裏有事,羅大嬸也好知道去哪裏喊我們。紙紮鋪的老板也知道這事,有時候紙紮鋪去送貨了,我們也會幫著看會兒鋪。”
曹奎眼前一亮,轉身就去問紙紮鋪老板那羅大嬸人在何處。
紙紮鋪老板哆嗦著回他,“羅大嬸的兒媳馬上臨盆了就回家去了。她孫子去年從樹上摔下來磕破頭死了,我想著她也不容易,就讓她回去幾天。”
沈君堯聞言神色一凜,立刻追問羅大嬸家中還有什麽人,是做些什麽的。
“沒人了,就一個兒子,是個木雕匠人。”
薑甯瞬間轉頭去看沈君堯,他詢問了地址立刻出發。
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遠郊的大溪村口,三人沿著溪流往村子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