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時均這樣溫柔耐性的詢問,董惜惜隻覺得無力。

她強行按下心頭的酸楚,盡量讓語氣顯得淡漠些,“不需要。我喜歡比我孔武有力的男人,你的武功甚至不及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再糾纏下去便要讓我生厭了。”

董惜惜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像一盆冷水兜頭淋下,時均臉上剛掛上去的溫和笑容瞬間被澆化,他的嘴角垂了下去。

“抱歉,是我唐突董姑娘了。”

時均的肩膀耷拉了下去,輕聲道歉後背過身去再次坐在了門檻上,火堆即將燒完光逐漸暗了下來,他的背影緩緩被夜色吞沒,無盡落寞。

董惜惜不忍再看,因為握拳的手勁太大,指甲將她柔軟的掌心戳出深深的月牙印子。

她閉著眼睛生怕那滾燙的水汽要偷偷跑出來,連呼吸都覺得胸口悶悶痛。

這一夜,月亮都隱進了雲層中似乎不忍再看,夜色濃稠得叫人壓抑……

事情挑破說到了這份上,時均和董惜惜回京路上是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趕路之外的話了,兩人都默契地把那天夜裏的對話牢牢記在了腦子裏,恪守本分。

第九天的清晨,兩人一馬踏著晨光進了慶京的城門,周遭熱鬧喧囂的氣氛讓董惜惜恍若隔世。

這牢籠一般的繁華之地,她又回來了。

“董姑娘是往邵姑娘家中去,還是到長公主府上?”,時均拽著韁繩讓馬匹在岔路口原地踱步,詢問董惜惜欲往何處。

董惜惜抬眼看向路麵。

肅穆莊嚴的城東,煙火漸起的城南,本就不該是一條路。

“太早了,去長公主府那位祖宗怕是又要嫌我打擾她休息了,我自己去邵府即可,謝謝。”

“那……保重。”

董惜惜下馬後壓根不敢去看時均的臉,佯裝瀟灑背著他揮了揮手徑直往城南那條路走去。

時均騎在馬背上,目光落在董惜惜背上,片刻後收回目光調轉馬頭踏上了回城東的路。

一個路口,兩個人,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董惜惜徒步到了邵府門口,門房一眼就認出了她,一邊開門一邊喊人去通知邵蘇。

她坐在水榭裏吹了一盞茶的涼風,邵蘇搖著扇子快步而來。

“可算是舍得回來了,薑甯前幾日還在那叨念,怕是你和時均趕不及回來了。”

“這不到了,累了一路,隻想睡會兒。”

邵蘇聽她語氣低落神色厭厭頓感不對,扇子一合湊到前頭就用扇柄挑起了她的下巴,結果發現這人居然默不作聲哭了。

“發生什麽事了。”,邵蘇臉色劇變,收起那玩鬧的神色急忙從袖子裏翻出絲帕給董惜惜擦眼淚。

董惜惜嘴巴抿得死緊也不回話,就坐那兒靜靜掉眼淚,真就一點兒哭聲都沒有,隻有兩行清淚小瀑布似地往下砸。

“真的是急死個人,你倒是說話啊,你哭什麽啊?”

邵蘇急得抓耳撓腮,她跟董惜惜可算是多年交情的戰友了,從她們在長公主麾下認識開始就一直無話不談,但這麽久以來,也隻見過她在母親的忌日裏會紅了眼睛哭上一會兒。

這如今又不是她母親忌日,也沒有去幹什麽事情,剛從邊城回來怎麽就哭了?

董惜惜揪著邵蘇的絲帕默默哭了有一刻鍾,最後才擦幹眼淚腫著一雙桃花目問她能去洗漱休息了沒。

邵蘇心裏著急但也清楚董惜惜的性子,她不想說你就是把她吊起來打也問不出個事情來,不得已隻能先把她送到自己院裏去休息。

溫暖的熱水注入桶中,花瓣浮在水麵上,丫鬟們把衣服放在一邊提著桶退下去了,董惜惜把自己整個人沉到了水中去。

在水裏哭,眼淚就不會被發現了。

洗了澡吃了東西,她爬上床,安靜地閉上眼睛……

一日後,薑甯和沈君堯成親的日子如約而至,慶京熱鬧異常,老百姓們一個個圍在街道兩側就為了看看這成婚的隊伍。

靖國公府的迎親隊伍是禦寧衛們組成的。

除去今日執勤的白衣,其餘禦寧衛們紛紛換上紅衣陪著自家指揮使接親去了,一路上敲敲打打,鞭炮炸響,十分喜慶。

董惜惜和邵蘇去了長公主府,薑甯早已梳妝完畢在坐著跟沈知意嘮嗑了。

誰也沒想到已經沒了親人的薑甯居然得了這麽大的臉麵,聖人添了聘禮不止,還能從長公主府裏出嫁,這可是從沒有人享受過的待遇。

薑甯看著鏡子裏自己一身火紅的嫁衣,鳳冠霞帔,眼波流轉間嬌美盡顯,一時間有些晃神。

她也沒想到沈指揮使居然如此貼心,擔心她沒有長輩梳頭便求了聖旨請來命婦,又覺得從南煙小樓出嫁怕她覺得不夠體麵索性就問了長公主能否幫一把。

長公主本就對薑甯頗為賞識,兩人關係甚好,一口就應下了,甚至也給她添了嫁妝。

沒有親人,但卻什麽都不缺了。

“惜惜,你把那邊的蘋果遞過來給薑甯拿著,沈大人他們到門口了。”

邵蘇在外頭小跑著推門而入,通知薑甯蓋上蓋頭該起身了,董惜惜將蘋果塞進薑甯手裏,把蓋頭給她鋪了上去,打從心底裏替她開心。

薑甯也有些小緊張,被董惜惜和沈知意一左一右扶著站到了門前,她看不見情況但耳朵裏很快就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然後就聽到徐豪那大嗓門響了。

“來來來,薑妹妹,哥哥我背你上轎去。”

薑甯沒有哥哥自然就得找個人背她出嫁,府邸是長公主的,徐豪是長公主的表侄,這任務自然就落在他頭上了。

薑甯難得乖巧應了聲好,幾個人把她扶到了徐豪背上,惹人鬧鬧就送到了門外的花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