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閉門失竊
綿綿細雨為隆冬的深夜增添了幾分寒冷,隨著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潮記茶餐廳的夥計們開始收拾桌椅、清潔地麵。因為馬上就能下班,所以他們都露出歡快的笑容,甚至哼起小調。然而,在愉快的氣氛中,卻有人愁眉不展。
獨坐於收銀台後的老板娘何娟,時而點算錢箱內的現金,時而一手翻查賬單,一手於計算器上飛舞,時而又疑惑地看著錢箱深處。經過良久的思量,她最終還是把眾夥計叫到身前。
“老板娘,怎麽了?收錯錢了嗎?”老夥計劉叔問道。
何娟懷疑的目光在眾夥計臉上掠過,然後從錢箱深處取出一張紙幣,展示於眾人眼前,嚴肅地說:“是誰跟我開的玩笑,現在不馬上招認,讓我查出來就得立刻卷鋪蓋走人。”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紙幣,雖然外觀跟正常的五十元鈔票近似,但發行銀行竟然是“冥通銀行”。也就是說,這是一張冥幣。
年輕夥計楊兆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嬉皮笑臉地說:“哇,誰這麽有創意啊,偷錢也就算了,還放一張冥幣回去。”
“年輕人別亂說話,誰會這麽缺德,把冥幣放到錢箱裏。”剛從廚房裏出來的洗碗工蘭嬸,不無擔憂地問道,“老板娘,你算過錢少了嗎?”
“我已經算了好幾遍,不多不少,剛好少了五十塊。”何娟看著眼前的冥幣,眉頭皺得更緊了。
“發生了什麽事?”老板張潮跟徒弟莫榮一起從廚房裏出來。
何娟告訴他原委後,他便怒目瞪著眾人:“是誰幹的,快站出來!”
新入職不久的夥計李本昂首挺胸地站出來,正當張潮想甩他一巴掌時,他開口說道:“老板,除了你跟老板娘,還有誰能動錢箱裏的錢?”
他說得也有道理,除張潮夫婦外,其他人的確沒多少機會接近錢箱,更別說動錢箱裏的錢了。但盛怒中的張潮總要為自己找一個台階,於是凶巴巴地指著他說:“肯定是你跟小楊送外賣時把收到的錢換成冥幣了!”
“老板,你可別冤枉我們。我跟小李送外賣收到的錢,還不是要交到老板娘手上?”楊兆慌忙為自己辯護。
“會不會是惹到不幹淨的東西了?”蘭嬸這句話讓所有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肯定是你這臭小子在醫院裏惹了什麽髒東西!”張潮突然指著楊兆罵道。
“老板,你可別血口噴人,我雖然在醫院裏當過看護,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你別老拿這個針對我。”楊兆不甘被老板冤枉,奮起反駁,“說不定是有人趁老板娘上廁所時,把錢換了?”
“不可能,我每次離開櫃台都會把錢箱鎖上,而且鑰匙就隻有我跟老板有。你待會兒最好找些柚葉來洗澡,免得把晦氣帶回餐廳。”何娟似乎跟張潮一樣,並不喜歡楊兆,兩人總是喜歡讓他難堪,雖然他已經在茶餐廳裏工作了好幾年。
錢箱裏的每一張鈔票都需要經過何娟的手,而且但凡五十元、一百元這樣的大鈔,她必定會用驗鈔機檢驗真偽。雖說人總會出錯,機器也會失靈,但兩者一起出問題的概率可謂小之又小。如果是尋常的假幣還好說,但她眼前的偏偏是一張冥幣。
難道,真的惹到“髒東西”了?
二.錦繡花園
次日,晚飯時間,潮記茶餐廳內人頭攢動,收銀台上的電話響個不停。出現在來電顯示屏上的是一個熟識的電話號碼,何娟邊給客人找零錢,邊急忙拿起聽筒接聽。“嗯,嗯,嗯,一個餐蛋飯、一個炒牛河、兩個排骨飯,一共五十塊,馬上就送去。”放下聽筒後,她立刻在點菜單上寫下上述菜名,以及“錦繡花園17號”幾個字,然後從身後的小窗遞給正在廚房裏忙碌的莫榮……
又是一個寒冷的深夜,正在結賬的何娟再次眉頭緊皺,回頭通過身後的小窗衝廚房叫道:“阿潮,你出來一下。”
正在廚房收拾的張潮,隨手拿起一塊肮髒的抹布擦抹雙手,匆忙地跑出來問道:“怎麽了,又出問題了嗎?”
何娟從錢箱裏取出一張讓人心寒的冥幣,無奈地說:“又一張……”
“我去,全都給我死過來!”張潮憤怒地把抹布甩到地上,把正在清潔收拾的員工全都叫到收銀台前。待眾人都走到跟前時,他便提高嗓門說道:“今晚我一定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都得給我老實交代!”
“我整天都在廚房裏跟老板你幹活,店麵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莫榮膽怯地低下頭。
“我也隻管洗碗收盤子,錢從來不經我的手啊!”蘭嬸也連忙置身事外。
茶餐廳裏會跟錢有接觸的,除了何娟之外,就隻有劉叔、楊兆和李本。劉叔是張潮的同鄉,因為年紀已經不小了,所以張潮沒讓他去送外賣,隻是在店裏招呼客人。雖然客人埋單時,錢大多是先經他的手再交給何娟,但他怎麽說也是終日待在何娟的眼皮之下,想做小動作並不容易。因此,張潮馬上就把目標鎖定為他眼中最不老實的楊兆和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李本。
張潮站在楊、李二人身前,怒目圓睜地盯著他們:“這張冥幣到底是你們哪個做的好事?”
“別把好人當賊辦,我怎麽說也是個大學生,才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也不會連冥幣也認不出來。”李本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以不屑的眼神回敬自己的老板。
李本的傲慢態度讓張潮很想甩這家夥一巴掌,但最終還是忍住了,眼前最重要的是把這件事弄清楚。所以,他強忍怒火,換了一種口氣對楊兆說:“你今天送外賣時,有沒有遇到什麽特別的事情?”
“其實,這兩天的確有件事挺奇怪的……”楊兆皺著眉頭,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出這兩天所遇到的怪事——
錦繡花園17號你們應該有印象吧,經常打電話來叫外賣,而且每次都是要四份外賣。之前我給他們送外賣時,都是在庭園外麵等他們出來拿的。可是昨天我按了半天門鈴也沒看見有人出來,卻聽見裏麵有打麻將的洗牌聲傳出。
我想他們應該是打麻將打得起勁,而且天氣這麽冷,所以誰也不願意出來拿外賣吧。我發現庭園的大門沒有上鎖,我可不想繼續瞎等下去,待在門外喝西北風,而且之前給他們送過不少次外賣,他們應該能認出我,所以就直接推門進去了。
我走進庭園時又聽見洗牌的聲音,但叫了幾聲“送外賣”都沒有反應,隻好使勁拍門。拍了一會兒門後,洗牌聲突然停了下來,我想他們這回應該會出來了。果然,沒過多久門就開了,不過奇怪的是,門沒有完全打開,而是隻打開了一道小縫,一張五十塊的鈔票從門縫裏塞出來。
我看到錢自然馬上收下,但是門隻開了那麽一點點,剛好能把錢塞出來,我手上的外賣可塞不進去。我當時也沒怎麽想,很自然地伸手去推門,想把外賣交給對方然後走人。可是門像是被堵住了,我一點兒也推不動,隻好問對方外賣怎麽辦。
裏麵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叫我把外賣放在門口就行了。這聲音我很熟識,是個中年女人,因為她長得很胖,所以我有些印象。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這回我總覺得她的聲音好像有點兒怪怪的,但是哪裏怪我又說不上,反正就是跟平時不一樣。不過錢已經收到了,我也就不管那麽多,繼續去送其他外賣。
今晚,他們又叫外賣了,而且點的東西跟昨晚一樣,加起來剛好是五十塊錢。就像昨晚那樣,在庭園外能清楚聽見裏麵的洗牌聲,可按門鈴卻沒人出來,大門也沒上鎖,我就直接走進庭園了。拍了一會兒門後,洗牌聲突然停下來,隨後門打開了一道小縫,一張五十塊從門縫裏塞出來。
因為昨天老板娘收到一張五十元的冥幣,而且這戶人又奇奇怪怪的,所以這回我特別小心,仔細看清楚,確定是張真鈔後,才推門想把外賣交給對方。可是跟昨晚一樣,門像是裏麵被堵住了,根本推不動,我隻好把外賣又放在門口然後走出庭園。
出來後,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就是門似乎被堵住了,那他們是怎麽拿外賣的?我一時好奇就爬到圍牆上,想看他們會怎麽辦。我看了一會兒也沒動靜,就想離開,趴在圍牆上時間長了也挺累的。可是我剛想下來時,就看見門縫又打開了一點兒,好像有一隻手臂從裏麵伸出來,不過動作很快我沒能看清楚。隻是一瞬間而已,門就關上了,但我剛才放在門口的外賣已經不見了……
楊兆的遭遇的確很奇怪,再加上這兩天都收到讓人心寒的冥幣,不禁令張潮對錦繡花園這戶人產生懷疑。不過,在他眼中楊兆是個不太老實的人,這家夥的話不能盡信,所以他對眾人說:“要是明天他們還打電話來叫外賣,你們誰都別去送,讓我親自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三.親身上陣
晚飯時間,潮記一如平常那樣人頭攢動,收銀台上的電話如常響個不停。一切都跟平時沒什麽兩樣,隻是此時電話的每一次響起,都讓這裏的老板及員工心跳加速。
電話的顯示屏上再次出現那個熟識的號碼,正在忙碌的何娟看見這組號碼,神情立刻凝重起來,就連拿起聽筒的手也直哆嗦。“喂,嗯,嗯……一個餐蛋飯、一個炒牛河、兩個排骨飯……嗯,馬上就送去。”放下聽筒後,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寫外賣單,而是回頭通過身後的小窗對正在廚房忙個不停的張潮說:“阿潮,又來了……”
雖然隻是簡短的隻言片語,但張潮馬上明白了怎麽回事,朝妻子點頭並問道:“他們要的東西也跟之前一樣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又說,“這回讓我親自送過去。”
把外賣弄好後,張潮便把廚房的工作交由徒弟莫榮處理,騎上摩托車親自去送這趟外賣。雖然他平時總在廚房裏工作,但好歹也在這裏生活了近十年,對附近的道路還是比較熟識的,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目的地。
來到錦繡花園17號門外時,昏暗的天空正下著綿綿細雨,寒風中飄**著詭異的氣息。雖然已經入夜,但房子裏沒有燈光,不過響亮的洗牌聲說明裏麵有人在打麻將。
“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打麻將的,連燈也不開,能看見牌嗎?”張潮喃喃自語地走到大門前按下門鈴。跟意料中一樣,他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人出來,但裏麵還是不時傳出洗牌聲。他查看大門,發現就像楊兆說的那樣,沒有上鎖,一推就開,於是便直接走進去。
進入庭園後,他想像楊兆那樣去拍門,但是手一碰,門便打開了一道縫隙,這跟楊兆說的又不太一樣。之前聽楊兆說,這門似乎是裏麵被堵住了,用力推也推不動,但他現在隻是輕輕一推,便打開了約一掌寬的縫隙。他往門縫裏瞧了幾眼,裏麵沒有開燈,黑乎乎的什麽也沒看見。他大叫了幾聲“外賣”,得到的回應卻隻有響亮的洗牌聲。
“讓我看看他們在裏麵到底搞什麽鬼,叫了半天也不應一聲。”他說罷便把門推開。門內黑燈瞎火的,要不是洗牌聲仍然在耳際回**,他肯定不會認為這裏麵會有人在。
聯想到那張令人心寒的冥幣,張潮不禁覺得眼前這間房子異常詭異,在踏進玄關的那一刻,他甚至因為膽怯而想轉頭就走。不過,他最終還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懼,走向漆黑的客廳,因為他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客廳內黑得不見五指,窗簾似乎都拉上了,外麵的光線一點兒也沒有照進來。還好,經過一番摸索後,他終於找到了電燈的開關。啪一聲響,整個客廳都亮起來。光明能驅走人心中的恐懼,但這種作用在他身上卻是短暫的,因為燈亮起來的那一刻,他便感覺到身後有東西。確切來說,他覺得有雙眼睛盯著他,令他覺得背脊發涼。
他非常害怕,但越害怕就越想知道自己背後的是什麽人——或者說是什麽東西。他緩緩地轉過身來,隨即大鬆一口氣:“你們幹嗎不開燈,拍門也不答應一聲,我隻好自己進來了。”
在他眼前的是一張麻將桌,有四個女人分別坐在桌子四邊,其中一個身形肥胖的中年女人正以無神的雙眼盯著他,而另外三人或趴在桌子上,或靠著椅子,全是有氣無力的樣子,看來是徹夜打牌累壞了。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沉迷賭博的女人,不過這是別人的事情,他才不會多管閑事,收了錢把外賣放下就是了。
“一共五十塊。”他把外賣放在淩亂的麻將桌上,可是眼前的四個人都沒有掏錢的意思,甚至任何動作都沒有,胖女人還是無神地看著他。他皺著眉頭對胖女人說:“靚姐,一共五十塊。”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就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他心中一驚,一個可怕的念頭隨即於腦海中閃現,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到胖女人的鼻子下麵……
“死了?全都死了……”張潮驚恐的叫聲於詭異的房子裏回**。
四.四屍奇案
刑偵小隊長梁政剛走進辦公室,便向一名高大帥氣、膚色略顯蒼白的年輕人招手:“阿相,錦繡花園17號的案子有些古怪,阿楊這呆頭呆腦的家夥處理不了,你去找他接手這宗案子吧。”
“現在就去。”年輕人點了下頭,隨即走向門口。從他胸前的警員證上,能得知他的名字——相溪望。
“要我一起去嗎?”另一名刑警走到梁政身前問道。
“阿慕……”梁政突然怒目圓睜,高聲罵道,“先把你那篇鬼話連篇的報告重寫一遍再說!”
溪望回頭對那名挨罵的刑警投以安慰的微笑,隨即走出門外,進入阿楊的辦公室。阿楊正坐在辦公桌前翻閱一份檔案,從煙灰缸裏堆積如山的煙頭來看,他此時非常煩惱。
“什麽案子讓我們老練的幹警也皺起眉頭了?”溪望微笑著走到阿楊的辦公桌前。
阿楊一抬頭就像看見救星似的連忙請他坐下,並把檔案交到他手上,求助般說道:“這宗案子太不可思議了,死了好幾天的人竟然還能打電話叫外賣。”隨後便簡略地向他講述案情——
潮記茶餐廳接連兩天都發現錢箱裏有一張五十元的冥幣,老板詢問夥計後,懷疑冥幣是送錦繡花園17號的外賣時收到的。第三天這戶人又叫外賣,老板便親自送過去,結果進門後發現客廳裏有四具女性屍體,立刻嚇得快要瘋了,當晚就死了。
法醫推斷四名死者的死亡時間在四十八小時以上,初步懷疑她們因為使用炭爐取暖,且門窗緊閉導致一氧化碳中毒,最終死亡。可是她們這三天都叫了外賣,更可怕的是在茶餐廳收到的兩張冥幣上,除了找到員工的指紋外,還發現其中一名死者的指紋……
聽完阿楊的敘述後,溪望粗略地翻閱了一下檔案,問道:“這麽說,她們的死亡時間應該在第一天叫外賣前後。可是,人都死兩三天了,她們的家人和鄰居都沒注意到嗎?”
“這就是這宗案子不可思議的地方。她們都住在錦繡花園,老公都在外地做生意,所以經常一起打麻將。據這房子附近的住戶說,她們的屍體被發現之前,幾乎天天都聽見房子裏傳出響亮的洗牌聲,所以才會沒人注意到她們出事了。”阿楊哆嗦了一下,又說,“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案中的四名死者都是女性,但鄰居卻說好像聽見有男人的聲音,可能是聽錯了吧!”
“人死了還能打麻將、叫外賣,的確是宗詭異的案子。”溪望露出懷疑的目光。
阿楊點了根煙:“如果是普通的案子,就用不著你這位刑偵新人王出馬了。”
“冥幣……”溪望看著手中的檔案沉思片刻,隨即輕拍對方的肩膀,“放心吧,楊大哥,這案子交給我處理,我絕不會丟你的臉。”
五.不知身死
溪望來到法醫處,跟剛做完解剖工作的法醫葉流年打了個招呼,隨即向他詢問錦繡花園那四名死者的情況。
流年無力地癱在椅子上,雙手揉著太陽穴,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實在太可怕了!”
“何以見得?”溪望給對方遞了根煙,並為他點上。
流年用力地抽了一口煙才回答:“我在四名死者的胃裏找到大量食物碎渣,這些食物完全沒有消化,幾乎能肯定是死後才進食的。”
“你對此有什麽看法?”溪望也為自己點了根煙。
“如果你問我報告打算怎麽寫,我隻能說匪夷所思……”流年說著狠狠地抽了幾口煙。
“我想知道你心裏的想法。不能寫進報告的想法。”溪望直截了當地問。
“或許,我能告訴你一個故事……”流年沉默片刻,直到把煙抽完,才道出一個詭異的故事——
民國時期,湖南有一位新婚燕爾的米商需要出門押運一批大米。當時正處於戰亂時期,地方軍閥橫行,因此在出行之前,妻子一再叮囑他路上小心。
米商雖然謹遵妻子的叮囑,路上處處小心留神,盡量避免走山賊出沒的路段,可惜最終還是被一幫兵匪盯上。這幫兵匪非常凶狠,不但搶劫,還要殺人滅口。同行的押運人員無一幸免,全都死於兵匪的槍口之下,唯獨米商僥幸逃脫,連夜趕路逃回家中。
他一回到家就抱著妻子大哭,訴說自己如何死裏逃生。其間,妻子發覺他的身體異常冰冷,而且衣服肮髒不堪,便叫他先沐浴更衣,然後再吃點兒東西,並為他準備熱水伺候他洗澡。
在洗澡期間,妻子發現他背後心髒部位上有一個傷口,經熱水一泡有少量黑血流出來。妻子問他什麽時候受的傷,他說被兵匪搶劫時好像挨了一槍。話剛出口,背後的傷口就噴出大量黑血,隨即雙腿一伸,死了……
聽完詭異的故事後,溪望問道:“你的意思是,米商並不知道自己被搶劫時就已經死了?”
流年點了下頭:“這種事雖然駭人聽聞,卻是不乏史書記載的事實。這類事情有兩個共同之處,一是死者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二是死者有未完的心願驅使其繼續撐下去。這宗案子的四名死者,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或許她們因為沉迷賭博,徹夜打牌,並沒有察覺自己中毒了,把中毒的症狀當作疲憊的表現,連自己死了也不知道。”
溪望沉思片刻後,向對方揚了揚手:“謝了,我想我得到技術隊跑一趟。”
六.蛛絲馬跡
“嗨,桂美人,我們又見麵了,真巧。”溪望露出難得一見的熱情笑容。
坐在工作台前忙於工作的桂悅桐,回頭瞥了他一眼就繼續專心工作,隻是敷衍地回應:“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快說,我可忙著呢。”
“嗯,”溪望走到她身後,“我知道你很忙,不過還是得打擾一下。我正在調查錦繡花園那宗命案,想請你幫忙。”
悅桐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回頭看著他沒好氣地說:“那宗案子的報告不是已經送去刑偵隊了嗎?還來找我幹嗎!”
溪望微微笑著:“你們送來的好像隻有冥幣的指紋報告。”
悅桐白了他一眼:“沒錯啊,除了那兩張冥幣比較特殊之外,我們沒發現其他有調查價值的證物。”
溪望佯裝驚奇地說:“那你也認為案中的四名死者,真的是在死後打電話去叫外賣?”
“我可沒這麽說,但以現有的證據推斷,也就隻有這個可能。”悅桐說完又埋頭繼續工作。
“有沒有興趣跟我打賭,如果我不能證明案中死者死後沒有叫外賣,就送你一個名牌手袋。”溪望邊說邊往門外走。
“等等!”悅桐猛然站起來叫住對方,“仿貨還是正品?”
溪望微微笑道:“當然是正品。”
“那我輸了怎麽辦?”
“回答我一個問題就行了。”
“一言為定!”悅桐雙眼放光。
“那走吧!”溪望站在門前做了一個優雅的邀請動作。
“你要帶我去哪兒?”悅桐警惕地問道。
“當然是錦繡花園了。”溪望說罷便自行走出門外。
悅桐猶豫片刻,隨即叫道:“等等我……”
兩人來到錦繡花園時已是入夜時分,溪望將封鎖現場的警示帶抬高,先讓悅桐彎腰進入,隨即緊隨其後走進庭園。他沒有急於進入房子,而是帶著悅桐在庭園裏轉了一圈。
“別浪費時間了,這裏不會有證據的,之前一連下了幾天雨,就算有也被雨水洗刷掉了。”悅桐麵露笑容,仿佛名牌手袋已是囊中之物。
“也不一定。”溪望在花圃裏拾起一個白色塑料袋。
悅桐取出證物袋,一臉嚴肅地說:“這個塑料袋或許是本案的關鍵,得收起來。”她本來隻是想嘲笑溪望,沒想到對方真的把塑料袋放進證物袋裏,不由得愕然問道,“要這個破袋子幹嗎?我又不是撿破爛的。”
“你剛才不是已經說了?”溪望微微笑著,隨即走向房子的大門。
剛走進房子,悅桐就有一種惡心的感覺。為了保持案發時的原狀,之前處理現場的同僚沒有打開窗戶,客廳裏仿佛仍殘留著死者的腐臭氣味。溪望見狀便掏出一條潔白的手帕讓她掩鼻,然後打開電燈四處查看。在客廳裏沒有任何發現,他便去查看其他地方,洗手間、主臥室、客房全都看過了,最後他在廚房裏盯著一台攪拌機發呆。
“這台攪拌機有什麽特別的嗎?”悅桐問道。
“沒什麽,我隻是想買一台給妹妹做果汁。”溪望笑著搖了搖頭,“這裏大概不會有什麽發現了,我們走吧!”
“去哪兒?去買手袋嗎?”悅桐雙眼放光。
溪望看了看手表:“還早呢,走,我們先去潮記茶餐廳走一趟,說不定能省下一頓晚飯錢。”
“哪兒有像你這麽吝嗇的男人?”悅桐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但還是跟著他往外走。
七.談話技巧
潮記茶餐廳沒有如常開門營業,幸好員工宿舍就在附近,兩人不至於白走一趟。而且他們來到宿舍的時候,碰巧老板娘何娟也來了。
張潮發現叫外賣的原來是四具屍體後,因為受到過度驚嚇,當晚便死於心肌梗死。他這一走,茶餐廳就沒有主廚了。不過,雖然家臨巨變,但人總是要生活的,茶餐廳也不能天天關門。何娟過來就是為了跟員工商量聘請大廚一事,畢竟她在本地舉目無親,除了茶餐廳的員工外,還真不知道該找誰來商量。
“之前不是都問過了?怎麽又來問這問那!”或許因為丈夫遭遇不幸,何娟的心情十分糟糕,態度異常冷漠。
“沒什麽,隻是例行公事而已。”溪望邊說邊打量宿舍的環境。
宿舍的麵積不大,大約六十平方米,分隔成三室一廳,客廳中央放了一張麻將桌,麻將牌淩亂地放在上麵,眾員工正圍坐在麻將桌周圍。溪望看著麻將桌問道:“你們經常打麻將嗎?”
劉叔答道:“下班後玩幾局而已。”
“發現冥幣那一晚也玩了嗎?”他又問。
“那晚我可輸了八十多塊。”莫榮歎了口氣。或許,這對身為學徒的他來說並非小數目。
溪望再次打量四周,隨便走進其中一個房間,劉叔和李本跟在他後麵也進來了。他看似隨意地瞥了幾眼,便問道:“你們老板的脾性怎麽樣?平時對你們好嗎?”
李本露出不屑的神情:“他的脾氣可壞得要命,不管遇到什麽事,就隻會一個勁兒大吼,跟他講道理跟對牛彈琴沒兩樣。”
“小李,別說老板的壞話,老板娘就在外麵。”劉叔緊張地扯了李本一下。
然而李本卻不以為意,繼續說:“就算在老板娘麵前,我也是這麽說。我還親眼看見他動手打老板娘呢。”
“那何娟又是怎樣的人?”溪望小聲問道。
李本說:“她對我們還好,就是特別討厭楊兆,經常因為一點兒小事就罵楊兆一頓。”
“原來是這樣……”溪望說著走向另一個房間。這房間大概是楊兆跟莫榮的,因為他倆跟了進來。
溪望隨意打量了一下房內的情況,目光很快就落在一部放在床頭,具有磁帶錄播功能的收音機上,隨即拿起來看,並問道:“現在這種收音機並不常見,在哪裏買的?”
“警官,你晚上有空的話,到地攤街轉一圈,想要多少有多少。”楊兆從他手中取回收音機,不悅地說,“我們這些窮人閑來無聊想找些娛樂,就隻能買這些便宜貨,光碟機、MP3那些玩意,隻有像警官你這樣的有錢人才買得起。”
“其實我也挺窮的。”溪望說著瞥見枕頭下有一盒進口**,拿起來輕搖一下便笑道,“你平時也不無聊嘛!”
楊兆迅速把**搶回,略顯尷尬但又強撐臉麵地說:“對麵街口三十塊一次的站街女多得是,要不要我帶警官你去玩玩?”
“你沒有女朋友?不可能吧,你長得這麽帥,肯定很多女孩子圍著你轉。”溪望調笑道。
“帥有屁用,現在的女人隻認錢。”楊兆不悅地把**塞回枕下。
“也不是所有女生都這樣。”溪望給他遞了根煙,隨即又問,“我看過你之前做的筆錄,說你在醫院裏工作過,應該認識不少漂亮的護士吧,能不能給我介紹一個?”
楊兆抽了口煙後,對溪望似乎少了一分戒心,笑道:“警官,你就別笑話我了,那些護士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哪兒會看得起我這種幹髒累活兒的看護。”
“別小看自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長處。”溪望輕拍對方的肩膀,隨即走出房間。
他一出來,蘭嬸便問他:“警官,現在該看我的房間了吧?”
他笑著搖頭:“不必了,我已經問完了,謝謝。”說罷便領著悅桐走向大門。
走到大門前,悅桐便兩眼放光地說:“現在該去買手袋了吧!”
“還早呢!”溪望微微笑著,回頭對眾人說,“打擾你們這麽久,真不好意思,現在麻煩何娟和楊兆跟我們回警局。”
“怎麽了,還沒問完嗎?你們有完沒完啊,我可沒時間跟你們跑來跑去。”何娟雙手抱臂不耐煩地說。
“很抱歉,我並非請你們回去協助調查,而是要拘捕你們。”溪望臉上仍掛著微笑,但手中卻拿著冰冷的手銬。
八.套話藝術
“你瘋了,那四個女人死了關我們屁事!我們又沒有犯法,抓我們回去幹嗎?”楊兆衝溪望大吼。
溪望點了根煙,悠然作答:“冷靜點兒,我沒說錦繡花園的命案跟你們有關。我之所以要拘捕你們,是因為你們合謀殺害張潮。”
“荒謬,張潮是我老公,我怎麽可能會害他!”何娟奮起反駁。
溪望悠悠地吐了口煙:“如果你們夫妻恩愛,你當然不可能謀害他。但是,如果他經常粗暴地對待你,而你心裏又有了別的男人,那就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你別含血噴人,什麽叫有了別的男人?我跟阿潮一起這麽久,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何娟越說越激動。
“是這樣嗎?那麽,我想先請楊先生回答一個問題。”溪望往楊兆的房間一指,“楊先生,你床頭的**是跟誰用的?”
“我剛才不是說了?跟對麵街口的站街女用的,三十塊就能交易。”楊兆理直氣壯地回答。
“好,很好。”溪望點了點頭,“我們先不論站街女會為客人準備**,也不論你為何光顧三十元的站街女,卻要買價格昂貴的進口**。我隻想跟你說,三十元已經是去年的行情了,現在可不是這個價錢。你大概沒想到,對於這方麵的事情,警察往往比嫖客更清楚。你至少已經一年沒去光顧對麵街口的站街女,可是你那盒**的生產日期是三個月前,而且已經用了一半。”
“我、我沒事拿來吹氣球不行嗎?”楊兆的神色略顯慌張。
“行,隻要你願意。”溪望讓悅桐取出剛才在錦繡花園找到的塑料袋,向楊兆展示並問道:“你認得這個塑料袋嗎?我們剛才在錦繡花園找到的,大小剛好能裝進你那台機子……”
話還沒說完,楊兆已做出反駁:“能裝進我的收音機又能證明什麽?這種收音機哪兒不能買到?!”
溪望微微笑著:“我剛才隻是說機子,並沒有說收音機。”
楊兆聞言馬上就像個漏氣的氣球一般,癱坐在椅子上。
“你到底在耍什麽花樣啊?”悅桐不解地問道。
“讓我告訴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溪望悠然地向眾人講述他的推理——
或許因為受不了丈夫的暴脾氣,或許因為經受不住楊兆的勾引挑逗,何娟紅杏出牆,跟楊兆發生了關係。雖然表麵上她十分討厭楊兆,但這隻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們的奸情。
然而,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所以他們一直想找個機會甩掉張潮。不過這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畢竟離開張潮之後,他們便一無所有,而且脾氣火暴的張潮也不是容易對付的。而錦繡花園的命案,便是他們一直期待的機會。
我相信錦繡花園的命案跟他們無關,根據法醫的估計,四名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茶餐廳第一次發現冥幣的那天晚上。如果我的推斷沒錯,她們應該是叫外賣後不久便中毒身亡。
楊兆把外賣送去時,因為無人應門,但裏麵燈火通明,而且門又沒上鎖,所以就自行走進去,發現了客廳裏的四具屍體。或許,你們會認為他一定會被嚇個半死,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因為曾經在醫院工作,他接觸屍體的經曆可不少,所以發現屍體時,他也就隻是有點兒吃驚而已。
他可能想過報警,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想到一個可怕的計劃。他用手機給茶餐廳裏的何娟打電話,把心中的計劃告訴她,因為不時有人打電話叫外賣,所以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
隨後他弄來冥幣,印上死者的指紋後再交給何娟。這個過程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因為他每次送外賣回來都會把錢交給何娟。
我剛才問你們發現冥幣當晚有沒有打麻將,目的是確認一件事,就是錦繡花園的住戶聽見的洗牌聲到底從何而來,我想現在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楊兆利用他的收音機把跟你們打麻將時的聲音錄下來,第二天放到錦繡花園17號的庭園裏。近來經常下雨,為了防止收音機被雨水損壞,他把收音機裝入塑料袋裏。
雖然第一天晚上錦繡花園的住戶並沒有聽見洗牌聲,但人的記憶總是靠不住的,因為之後兩天都能聽見洗牌聲,所以很容易產生記憶錯覺,誤以為一連幾天都聽見了。
楊兆利用死者家裏的攪拌機把外賣攪碎,再用注射器和胃管灌進死者的胃裏,營造死者死後進食的假象。這聽起來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對曾在醫院當看護的人來說,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他做事很小心,沒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跡,可是百密一疏。他沒注意到死者平時很少下廚,廚具上都落有一層薄灰,唯獨攪拌機被洗刷得像新的一樣。
他跟何娟費盡心思營造詭異的氣氛,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使大家覺得張潮是被嚇死的……
“你嘮嘮叨叨地說了半天,還是不能證明我們跟阿潮的死有半點兒關係。”何娟依舊理直氣壯。
溪望泰然自若地笑道:“是嗎?我手上有一份張潮的屍檢報告,你猜猜法醫在他的血液裏檢測出了什麽?”
何娟聞言臉色大變,立刻回頭衝楊兆罵道:“你不是說那種藥是檢測不出來的嗎?”
“我、我本以為他一死,馬上就會送去火化……”楊兆遲疑片刻,隨即問道,“他什麽時候做過屍檢了?”
“他沒做過屍檢,我連他的屍體火化了沒有也不知道。”溪望臉上笑容不改。
“你竟然給我們下套!”楊兆隨手拿起一把折凳撲上前襲擊溪望。
溪望從容不迫地迎上前,左手托著對方的手臂,右手伸出二指佯裝插眼,待對方稍一分神,立刻抬腳給其襠部一記狠狠的重擊……
給楊兆戴上手銬後,溪望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飾才笑道:“其實我就算不套你們的話,你們也不可能脫身。本案的關鍵就是那兩張讓人心驚膽戰的冥幣,而這兩張冥幣必須經過你們兩人的手,才能進入錢箱裏。你們認為法官會相信屍體會叫外賣這種鬼話嗎?”
9.糊塗一時
“我們的打賭似乎有結果了。”把楊兆跟何娟押送回警局後,溪望笑盈盈地看著悅桐。
雖然與名牌手袋失之交臂讓悅桐有些沮喪,但她也願賭服輸,隻是在兌現承諾之前,她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跟我打賭的時候就知道這宗案子裏大有文章?”
溪望輕輕點頭,她又問:“你是怎麽發現的?”
“其實很簡單,問題就在那兩張冥幣上。”溪望笑道,“茶餐廳接到外賣電話時,四名死者的家屬還不知道她們已經去世,當然不會祭祀她們了。人死未祭,又何來冥幣呢?”
“真的就這麽簡單?”悅桐露出懷疑的目光。
溪望刻意把目光移到別處:“嗯,除此之外,我還調查過死者的通話記錄,她們在茶餐廳第一次發現冥幣那天,的確用過命案現場的座機打電話叫外賣,但是之後就再沒有任何通話記錄了,包括她們的手機。”
“原來你早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贏!”悅桐杏眼圓睜地瞪著他,不過隨即就歎了口氣,“算了,算我技不如人。你想問什麽就盡管問吧,但我可要警告你,別問‘第一次在什麽地方’之類的齷齪問題。”
溪望神情嚴肅地說:“本來,我還想問你是不是仍守身如玉,不過你已經給我答案了,那我就隻好問別的。”
“你……”悅桐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開玩笑啦,別在意。”溪望給她賠了個笑臉,隨即收起笑容,露出困惑的神色,“其實,我要問的是一個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刑偵隊的阿楊你應該知道吧,他給我出了道算術題,說當年就是用這道算術題追到了他現在的妻子,我一直想不通這道題有什麽特別之處。”他用筆紙把算術題寫出來:(1000÷20)×9+99-29。
悅桐看了一眼便得意笑道:“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還不簡單嗎?答案是520,我愛你。”
“原來是這樣……我總算明白你的心意了。”溪望微微笑著,“能賞臉陪我吃頓飯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