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嗎?

殘存的日記:2月7日,晴。那個人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那麽,從今天起把所有開心和不開心的事都記下來吧!

啟明逐字咀嚼手中那本被燒掉了一半的日記,一幕幕往事充斥腦海——坐在公園長椅上互訴心聲的午後、電影院裏一起經曆的趣事、折成紙飛機的表白信,還有河邊那深情的一吻……所有的記憶交織在一起,重疊、凝聚、消散,最後仍留在腦海中的就隻有那張親切的臉龐。

“有什麽能幫你的?”

“幫我找一個女生。”

“可以啊,這世上沒有找不到的人,除非她未曾存在過。”

“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她,酬金不是問題。”啟明遞上一個裝有兩萬元的信封。

“那就好辦。”溪望露出滿意的微笑。

殘存的日記:2月28日,陰。明天是四年一度的女性求愛日,要不要向那個人表白呢?

“那女生叫什麽名字?”

“文婧。”

“是你女朋友?”

“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

“她有什麽特征?”

“這是我們的合照。”啟明遞上一張照片,“她很開朗,總是帶著親切的笑容;也很乖巧,像一隻喜歡撒嬌的小貓咪;但有時候又會很調皮。我還記得去年的2月29日,她用一封折成紙飛機的表白信向我表白,還在信中說那天是女性求愛日,如果我不答應,就要送她一份賠禮。”

溪望拿起照片看了一眼:“你好像比照片裏憔悴多了。”

殘存的日記:12月25日,下雪了。那個人說不要聖誕禮物,因為我就是上天給他最好的禮物。

“你們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去年聖誕節。”

“她當時有異常表現嗎?”

“沒有,就跟平時一樣。”

“日記是在哪裏找到的?”溪望指著對方手中那本被燒得麵目全非的日記。

“在她房間的垃圾桶裏。幸好被她的室友及時發現,要不然就全被燒掉了。”

“你指的是房間,還是日記?”

啟明沉默不語。

殘存的日記:2月19日,陰。有個又宅又勤快的室友真好,家裏總是幹幹淨淨的,還不用自己洗衣服。

“你是文婧的室友?”溪望來到文婧的住所。

對麵而坐的芳怡答道:“嗯,我們合租這個房子已經兩年了。”

“日記是你發現的?”溪望向對方展示燒得焦黑的日記,“當時的情況怎樣?”

芳怡點了點頭:“文婧那天很奇怪——其實近來她一直都很奇怪,但那天特別奇怪。她一大早就跟我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感覺就像交代後事似的,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我真擔心她會做傻事。後來她突然走進我房間,跟我說了聲‘再見’就出門了。沒一會兒我就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從她的房間傳出來,就馬上衝進去,發現垃圾桶竟然著火了。我好不容易才把火撲滅,然後發現著火的是這本日記。”

“她為什麽要把日記燒掉?”

“不知道。”芳怡搖了搖頭,片刻後又道,“或許跟她的病有關。”

殘存的日記:7月25日,豔陽高照。今天給一個大客戶開了保單,大老板說會給我發特別獎金,實在是太好了!

“文婧是你下屬?”溪望來到保險公司。

“是。”馬經理皺著眉頭,“這丫頭不知道怎麽了,我自問從來沒虧待過她,她卻突然說走就走。”

“你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

“三個月前,她突然向我遞辭職信,當天就走了,留下個爛攤子讓我收拾。”

“她平時也這麽不負責任嗎?”

“不,她對工作非常認真,是我最得力的下屬,業績總是全組第一。”

“她的獎金應該不少吧?”

“那當然,我們幹保險這一行,向來都是多勞多得。”

殘存的日記:9月8日,陽光明媚。剛才查了一下存款,原來我也是個富小姐哦!那個人大可不必擔心買房的事。

“幫我查過文婧的財務狀況了嗎?”溪望向刑警阿慕問道。

“這姑娘可是個富婆,之前有近六十萬元存款,不過三個月前一次性取出了五十萬元,一個星期前又取了兩萬元。”

“兩次都是本人取款?”

“前一次是本人取款,因為數額較大,需要提供身份證原件,有銀行的監控錄像可以證明。另一次是提款機取款,取款時間是晚上,是否本人就不好說了。”

“這件事或許還要你幫忙。”溪望莞爾一笑。

殘存的日記:1月3日,好像要下雨了。心裏突然覺得不踏實,那個人說得對,“人有旦夕禍福”,該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多一份保障。

“她為自己買保險了嗎?”溪望問馬經理。

“當然買了,自己都不買,怎麽能說服客戶呢?”

“是壽險嗎?”

“不單是壽險,還有醫保等好幾份保險。不過說起壽險,她辭職之前突然追加了保額,還改了受益人。”

“原受益人和新受益人分別是誰?”

“原受益人是她的母親,後來改成她男朋友。”

殘存的日記:5月11日,天晴。已經很久沒回家了,趁著母親節,特意買了束鮮花送給媽媽,看著她一臉驚喜的樣子,心裏挺高興的。如果她不是老為那個人嘮叨我,那就更好了。

“歐女士,你最後一次跟令愛聯係是什麽時候?”溪望拜訪文婧的母親。

文婧母親眼泛淚光答道:“三個月前,她突然給我打電話,叫我以後要多保重身體。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但沒想到這丫頭真的這麽傻,我隻不過多說她幾句而已。”

“你們有爭執?”

“是吵過幾句,其實我也是為她著想。那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她要是跟那男人在一起,早晚會受傷害,可她偏偏不肯聽我的話……”倔強的母親終於灑落愛憐的淚水。

殘存的日記:10月1日,晴空萬裏。難得放幾天長假,那個人卻不能陪我,幸好還有我的好姐妹。

“她為人怎樣?”

“她是個整天都哈哈大笑的瘋丫頭。”芳怡的眼神突然變得黯然,“在那之前,她的確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她不開心是因為她的病?”

芳怡先點頭,隨即又搖頭:“是因為那個人,她患這個病也是因為那個人。”

“為什麽?”

“她發現那個人跟另一個女人鬼混。”

殘存的日記:1月1日,天晴,但我的心卻在下雨。那個人再次失約,已經一個星期沒見過他了。我知道他很忙,但不知道他忙的原因竟然是……(後麵的內容被燒掉了。)

“或許你該告訴我,你的感情生活怎樣,如果你還想知道文婧的下落的話。”溪望向啟明綻露友善的微笑。

啟明愧疚地低下頭:“我跟文婧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在跟另一個女人交往。當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心裏最愛的是她,甚至說過些傷害她的話,我很後悔,很想得到她的原諒。”

“現在還跟那個女人一起?”

“沒有!”啟明激動地澄清,“我已經跟她斷絕來往,現在我心裏就隻有文婧一個。”

十一

殘存的日記:1月20日,小雨。很不開心,從沒像現在這麽鬱悶。或許我該聽那個人的話,去看一下心理醫生。雖然那隻是他的氣話。

“文婧患上的是什麽病?”溪望向芳怡問道。

“是抑鬱症。”

“她主動告訴你的?”

“不是,我每天都幫她洗衣服,有一次從她衣服的口袋裏掏出醫院的發票,就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把這事告訴我。”

十二

殘存的日記:2月16日,晴天。遊醫生挺隨和的,跟她聊天讓人覺得很放鬆,能認識她真好。

“喲,好久不見,你不會不歡迎我吧?”溪望站在診療室門口跟遊惠娜醫生打招呼。

“的確不太歡迎,除非你是以患者的身份來找我。”惠娜冷漠地回應。

“我可不想當你的白老鼠。”溪望向對方展示文婧跟啟明的合照,“照片中的女生是你的患者?”

“作為一名專業的心理治療師,我有義務保護患者的隱私。”

“你似乎知道些什麽。”溪望露出狡黠的笑容。

十三

殘存的日記:7月30日,為什麽總是下雨。上個星期開出的保單剛開始生效,被保險人就失蹤了,馬經理覺得很可疑呢。

“文婧失蹤後,受益人主動聯係過你們嗎?”溪望問道。

“沒有。”馬經理搖頭,“他沒有找我們,我們也聯係不上他。”

“他沒接電話?”

“不是沒接,而是一直關機。”

“那就奇怪了。”溪望皺眉沉思。

十四

殘存的日記:7月6日,天朗氣清。牛郎織女一年才見麵一次,實在太可憐了,幸好我跟那個人每天都能見麵。不過,他最近好像為買房的事煩惱呢?我連銀行卡密碼都能告訴他,他還有什麽不能坦白跟我說呢?

“原來她也挺富有的。”溪望出示文婧部分存取款記錄,“三個月前,她的存款有近六十萬。”

“她跟我說過,還說如果我要買房,可以由她付首付。”

“她對你真好,能把一切都托付給你。”

“可惜我之前沒有好好珍惜她。”啟明潸然淚下。

十五

殘存的日記:2月23日,小雨。遊醫生說,要學會忘記過去。人類大腦最奧妙的功能就是“忘記”。

“我想你最好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溪望狡黠地笑著。

惠娜冷笑道:“你已經不是刑警了,我可沒義務協助一名私家偵探去完成他的委托。”

“是嗎?或許我有辦法讓你開口,譬如將你過去催眠阿慕,讓他喜歡你的事說出來。這傻小子至今仍未想明白,那時為什麽會喜歡你呢!”

“你——”惠娜咬牙切齒地盯著對方,“好吧,你會知道一切你想知道的事情。”

十六

殘存的日記:8月3日,太陽很毒呢。愛是完全的奉獻,我願意將我的所有,毫無保留地奉獻給那個人。

“根據銀行記錄,她的賬戶在一個星期前被提取了兩萬元。”溪望出示文婧的另一部分存取款記錄。

“是我取的。”啟明坦然承認。

“你有她的銀行卡?”

“她在失蹤之前,將銀行卡交給了我保管。”

“這宗委托似乎越來越有意思。”溪望狡黠地笑著。

十七

殘存的日記:6月2日,晴。芳怡真是宅得無可救藥了,每次叫她跟我們一起吃飯,她總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一會兒說自己好幾天沒洗頭發,一會兒又說餐館做的菜放了很多味精,反正就是借口一大堆。

“你跟他見過麵嗎?”溪望指著合照中的啟明。

芳怡答道:“隻見過一次,一個星期前他來找過文婧,就那時候跟他見過一次。雖然我不喜歡他這種人,但他既然還來找文婧,說明他心裏還有文婧的位置,所以我就把日記交給了他。”

“原來是這樣。”溪望恍然大悟。

十八

殘存的日記:3月19日,還在下雨。雖然遊醫生一再開導我,但我還是忘不了那個人。我恨他,甚至想殺死他。

“她想忘記一切,忘記那個傷害過她的男人。”惠娜說。

“她做到了?”溪望問。

“雖然失敗了很多次,但最終還是成功了。不過,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那隻是你自己這樣認為而已。”溪望冷眼嘲笑。

十九

你還記得嗎?

殘存的日記:4月9日,蒼天在哭。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我也不想這樣,我隻是一時……(後麵的內容被燒掉了)

“你可能忘記了一些事情。”溪望淡然地說。

啟明激動地反駁:“不可能,一切跟文婧有關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刻骨銘心的記憶。”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是你說的,日記上寫著。”

“我承認,人的記憶有時候的確不太可靠,但那隻是對於日常瑣事而言,重要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忘記的。”

“世事無絕對,你確定你的記憶都是真的?”

“我能確定!”啟明以堅定的語氣回答。

溪望無奈地搖頭:“如果你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文婧的下落吧!希望你知道後不會後悔。”

二十

你還記得嗎?

你確定沒有記錯?

缺失的日記:4月11日,陰霾。明天是複活節,我會像遊醫生說的那樣重獲新生嗎?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你確定要知道文婧的下落?”溪望再次詢問。

啟明堅定不移地回答:“確定!”

“其實文婧並沒有失蹤,她隻是想忘記過去,過全新的生活。”溪望歎息一聲,隨即告訴對方真相——

文婧將自己的所有都奉獻給了那個人,但對方卻跟其他女人鬼混,這令她非常傷心,甚至患上了抑鬱症。為此,她向心理治療師遊惠娜求助,希望能在對方的幫助下忘記那個人。

可惜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在她心中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經過多次催眠治療,她仍無法忘記那個人。因此,她隻好接受惠娜的建議,嚐試實驗性的治療方案,徹底改變自己的記憶。

接受治療後,她不但完全忘記了自己的過去,還擁有了新的記憶、新的身份,甚至新的性別……

溪望突然不說話,靜默地看著對方,片刻後又道:“真相往往是殘酷的,你並不是真正的啟明,你一直尋找的文婧其實就是你自己!你通過手術改變了外貌及性別,徹底改變了屬於你的一切,這樣才能將你原來的記憶徹底抹煞!”

“我、我是文婧?”文婧迷茫地看著自己的一雙手掌,又輕輕地撫摸自己的臉,茫然地說,“我一直在尋找的就是自己?”

溪望繼續說:“雖然你已經改頭換麵,可惜你仍不能徹底忘記自己的過去,尚有零碎的記憶存在於潛意識當中,使你將自己幻想成文婧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並不惜一切尋找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你。”

幻想與現實重疊,謊言與事實交錯,虛假的記憶漸漸失色,真相逐一浮現。文婧終於找回屬於自己的真實記憶——如夢魘般的可怕記憶。兩行晶瑩的淚水,悄然滑過不屬於她的臉頰。

“我想起來了……我就是文婧。”

逝去的昨日不可篡改。

刻骨的記憶猶可抹煞!

“阿慕,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溪望向等待多時的刑警朋友招手。

後記

缺失的日記:4月10日,陰霾。遊醫生說得沒錯,或許隻有這個方法才能讓我忘記他——殺死他,割下他的臉皮,跟他融為一體。還差一步,我就能徹底擺脫過去了。

“教唆殺人可不是小罪。”溪望冷眼看著惠娜。

“誹謗也是犯法的哦!”惠娜狡笑辯駁,“沒有確實的證據,我奉勸你最好別亂說話。”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壞人總會得到報應的。”溪望轉身走向門外,“別忘記我們的約定,你要是敢再糾纏阿慕,我可不會放過你。”

惠娜厭惡地說:“你也不見得是好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