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蛇異

牛二柱心中一顫,這人哪有沒胳膊的?就算被人砍了也應該留下斷口才對,想到此處,手中的門閂不由得又緊了一緊。那東西左扭右擺,像蟲子一樣在被裏亂拱,好半天才爬將出來,頂著一顆骷髏也似的頭顱衝著大少含笑不語。牛二柱汗都下來了,這東西雖然臉麵是個人,可脖頸以下卻是光溜溜的一條,不但無手無腳,而且全身細鱗,色彩斑斕,竟是一條蛇身!大少心裏叫苦,我這是倒了什麽黴,怎麽總他娘的遇見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半夜三更,萬籟俱靜,隻有那東西爬動的聲音不時傳來,牛二柱哪還敢在屋裏多呆,懷裏抱緊門閂,一步一步往門口而退,打算先逃出房門再說。

屋漏偏逢連夜雨,二柱剛退到門邊,腳下卻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一個倒栽蔥仰麵跌倒,直摔得格兒嘍一聲,半天爬不起來。牛二柱這一摔,可就便宜那怪東西了,但見他身子一扭,轉眼到了牛二柱麵前,速度快得令人膽寒。那東西也怪,倒沒有什麽加害二柱的舉動,隻是兩隻怪眼直勾勾盯住二柱,半響把嘴一張,伸出一條二尺來長蛇信也似的舌頭舔大少的臉。牛二柱隻覺得腥臭撲鼻,被熏得頭暈目眩,心裏暗罵:“狗娘養的東西,把老子當成槽子糕了怎麽著?爺就是個雞雛兒今天也得跟你撲騰撲騰!”想到此處,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舉起門閂,劈頭砸了過去。

事出突然,那東西一點兒防備沒有,被砸了一個結結實實,牛二柱就覺得虎口一陣劇痛,緊接著一麻,心裏剛叫聲糟糕,門閂就脫了手,在半空打個轉兒,也不知落到哪兒去了。那東西被砸的身子一歪,嘴裏怪叫一聲,居然嘛事兒沒有!二柱手裏沒了家夥,心裏可就沒底了,隻想衝出門去逃命,可人這一急,手也比平日笨了許多,再加上剛才受傷,竟然半天摸不到門插關兒。再說大少剛才這一下兒,雖說沒怎麽樣,可打得也不輕,那東西晃晃腦袋,可就發起狂來,怪叫一聲,拚命向二柱撲來。二柱手忙腳亂,哪還有心和他糾纏,隻得離開門口,順牆角亂跑。要說二柱家房子可不大,隔現在也就是個二三十平的小單間兒,但架不住大少腳下靈活,幾圈兒下來,竟然安然無恙。那東西追不上二柱,心裏一急,低頭猛爬,也是順著牆角哧溜溜亂竄。這一回可就跟上次不一樣了,這東西是轉一圈兒長一尺,轉眼就占據了大半個房間。牛二柱罵娘的心都有,心說可不帶這麽玩兒的,這要再轉幾圈兒,自己那可就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急切之間,猛一抬頭,看見房頂上合抱粗一根楊木房梁,心裏就是一動,當下腳下加緊,猛跑幾步,盡力往上一跳,半空中一蹬土坯牆,虧得二柱腳下功夫還說得過去,也搭著自己家這房子低矮簡陋,也就兩米來高,居然被他雙手抱住大梁。

二柱這一下雖然得手,可也是拚了老命,憑著一股急勁兒僥幸成功,爬上房梁,那整個人可就跟棉花似的,一點兒勁兒都沒有,隻剩下喘了。大少死死抱住大梁,往下再看,心立刻就涼了,隻見那東西轉了幾圈兒,把腦袋一挺,居然也順著牆壁爬了上來。蛇蟒之類爬行,本來靠的是腹下幾塊鱗片,土坯牆表麵粗糙,可擋它們不住,二柱叫苦不迭,心裏暗罵老天不公,我二柱自打出娘胎就沒享過什麽福,難道今天就要了賬,做了這怪物的點心?

那東西身軀龐大,行動倒也敏捷,轉眼就爬了半米來長,眼看抬頭就能夠著房梁,忽然像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身子一顫,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像吃了煙袋油子一樣,滿地亂扭抽搐不止。二柱心裏一驚,這又是耍的什麽幺蛾子?怪物抽搐一陣,似有不服,又順著原路往上爬,剛爬到原來那地方,舍身憑空又是一抖,竟又摔在地上,反複幾次屢試不爽。

牛二柱心裏納悶,這是哪一出兒,難道自己牆壁也有古怪?盯著土坯牆看了半天,忽然一怕腦袋,心說難怪,牆這頭兒雖然沒什麽東西,可對麵一頭兒可是自家的大灶,灶上供著灶王爺。牛二柱也不是什麽敬重鬼神的人,可天津舊俗對灶王爺格外看重,初一十五,臘八小年兒,祭祀從不間斷。大少自小養成了習慣,昨天早上剛給灶王爺上了幾柱香,把家裏僅剩的玉米餅子供了上去,今天是灶王爺顯靈,救了自己一命啊。二柱心裏暗叫僥幸,幸虧自己平時還知道祭祭灶,要不今天可就鐵定崴泥了。

那東西爬了半天,次次都是灰頭土臉,大概也明白這牆是爬不上去了,可又不想就此放棄,隻好眼睜睜看著房梁上的牛二柱,嘴裏不斷發出嘶嘶的怪叫。事到如今,大少也就不覺得怕了,反而覺得那怪物可笑,嬉皮笑臉衝著下頭直樂,心說沒轍了吧,有灶王爺護佑,你個不知哪裏來的山海精水怪又能奈我何?

那怪物更加惱怒,在地上轉了幾圈兒,忽然把身子一挺,仰頭就往上竄,這一竄雖然不高,卻也把大少嚇出一身冷汗,但見那東西似乎也有了主意,仰頭往房梁上猛竄,一次竄得比一次高,眼瞅著哪一張怪嘴就夠著大少的衣襟兒了。牛二柱心說不好,這房梁離地最多也就兩米,可架不住它這麽一通猛躥,要是讓這東西到房梁上來,哪有自己的命在?看來自己還得跑。想到此處,大少在梁上直起腰來,打算撲倒窗台邊兒上,拚著自己受點兒傷,撞破窗戶逃命。這打算原也不錯,可他就忘了自家這房子可不咋地,年久失修,楊木房梁更是蟲吃鼠咬,脆而易斷,爬到上麵還能勉強支撐,這一站起來可就頂不住了,隻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牛二柱頭朝下就栽了下來,摔了一個一佛涅磐二佛出世!

牛二柱也顧不得查看傷勢,迷迷瞪瞪爬起來就跑,身邊兒還有這麽一位,哪還顧得了別的。誰知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也是屋裏有點兒黑,急切間辨不清方向。這一跑竟是羊入虎口,直接跑到了怪物眼前!那東西久未得手,見二柱自己上門,口裏一聲怪笑,張嘴就向胸口咬來!

二柱大叫一聲,猛一睜眼,但見屋裏仍是漆黑一片,身邊空空如也,那有什麽怪蛇?大少鬆一口氣,竟是南柯一夢,倒也算是僥幸。雖說是夢,卻嚇得不輕,全身冷汗淋漓,說不出的難受,再也睡不下了。二柱下炕點燈,打算弄點水洗洗再說,誰知一點燈,嘴裏就吸了一口涼氣,但見屋內淩亂不堪,頭頂房梁已然斷裂,屋頂塌了一塊,透著滿天繁星,竟和夢中一般無二。二柱大驚失色,急忙伸手往胸口傷處一摸,這一摸心裏就是一驚,左胸間已然腫出一塊,觸手極疼。二柱急忙取油燈細看,但見胸口有巴掌大一塊膿包,顏色鮮豔,青紫透明,包內含著一汪青綠膿水,在燈下不住顫動,竟似藏著什麽活物兒!

《鬼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