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一)
篝火重燃,火光烈烈,苗人們圍火席地而坐,掏出幹糧,又撿回了那些漢人吃剩了的酒肉,吃喝起來。那領頭漢子轉回馬道行了過來,和阿儂又說了幾句話,阿儂點點頭,漢子咧開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拉住淩雲霄的手就走。淩雲霄不明所以,望向阿儂,阿儂笑笑,用手做了個進食的動作,淩雲霄放下心來,知道他是拉自己去火邊與那群苗人一道進食,肚中本就饑餓難耐,此時正合他意,三步並作兩步,就竄到火旁坐下,抓起一大塊熏臘肉就往嘴裏塞。
阿儂瞧他猴急的樣子,微微一笑,緩步跟了上來,挨著他身側坐下。那領頭漢子卻走到場中,高聲說著什麽,神情甚是激動,眾苗人紛紛朝阿儂兩人望來,眼帶恭敬之色。\阿儂輕拉下淩雲霄,站起身來,淩雲霄雖不明白那漢子說得是什麽意思,但也知道阿儂是叫自己跟她一道起身。可此時嘴裏吃得正忙,塞得鼓囊囊的,已是來不及吐出,也隻得忙忙站起來,眾目睽睽之下,一臉的尷尬,所幸此時那些苗人臉上神色對他們極為恭敬,根本無人笑話與他。
阿儂不住朝四方微微點頭做禮,淩雲霄也跟著不住拱手抱拳,他們每望向哪處,哪處的苗人便紛紛站起躬身還禮,待禮畢,阿儂才拉著淩雲霄一道坐下,淩雲霄強自咽下嘴裏最後一口食物,悄聲問道:“你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麽?怎麽個個當你是神仙似的?”
阿儂笑道:“也沒什麽?我隻是說,他們的東西丟了,那東西既然在此地出現,卯家寨做為東道,自然有責任幫助他們追回,俗話說,好漢架不住人多,強龍還需地頭蛇嘛!”
淩雲霄點點頭,道:“所以你就給他一樣信物,叫他去山寨搬援兵去了?”
阿儂笑笑不語,淩雲霄恍然道:“當地人不怪罪與他們,不但將他們的戰利品還回給他們,還幫助他們奪回失去的東西,難怪他們如此高興,傻子才會不高興呢。\”停了停又道:“那我吃他們的東西是受之無愧了。”雙手不停,抓起就往嘴裏塞,雖是些冷飯醃肉,但也吃得不亦樂乎。\
阿儂白了他一眼,道:“瞧你那吃相,也不怕別人看了笑話。”
淩雲霄理直氣壯道:“餓了就得吃,天經地義的事情,還管吃相雅觀不雅觀?雅觀能當飯吃麽?”言畢又抓起一個飯團子塞進了嘴裏,故意吃得砸吧砸吧響。
阿儂笑了笑,也跟著吃了一陣後,輕言道:“ 現在倒是想一想下一步該如何了?”
淩雲霄聞言手上一停,止住了吃,稍想了一會,皺著眉頭道:“前邊百裏處,駐紮著一支滇軍,現在那些要緊物事肯定是劉軒昂隨身攜帶,他如今身邊隻有一護衛,肯定是馬不停蹄的趕路,想盡早趕到軍隊駐防之地,他是雙馬大車,想要徒步追趕,是追不上了。\”
阿儂道:“淩阿哥,依你看,他到那以後,能借出多少兵馬?”
淩雲霄搖頭道:“不好說,依他在此地的聲望,若要借兵,領兵之人不能不給他麵子,再加上當地的馬幫弟子,數目估計不少,而且隻要是軍隊出麵護送,仗著武器優勢,搶奪的難度不小,若是硬奪,恐怕傷亡頗多。”
阿儂道:“借助蟲物的力量都不行麽?”
淩雲霄道:“他們今晚吃了大虧,到時候肯定對此有所防備,若是個個騎著馬,蟲物如何追得上?倘若是人力追趕,他們手中的武器威力是你們這些弩箭的百倍,射程遠,準度高,一個個的遠距離擊殺,應該不是難事,到時候徒增傷亡之外,一事無成。\”
阿儂想了一會,道:“那照你所說,是沒有辦法奪取了?”
淩雲霄道:“倒非如此,也是有辦法的,一是這裏是否有近道?待大夥吃飽休息好了,抄近道在他們趕到那軍隊駐紮之地前截住他們,百裏路程,他們跑得再快,也起碼是明日午時才會趕到,隻要能夠截住,以現有人數,對付兩人應該沒有問題吧?二是繞過軍隊駐地繼續前行,到後邊路道上打埋伏,待他們上路後一舉截殺之,隻不過此條法子難度很大,需要足夠多的人手,因為不清楚對方的人手兵力,隻能往最壞處打算,若是蟲物困不住他們,便從四麵八方圍擊上去,他們武器再好再精良,也是敵不過人多的。\”
阿儂四處張望一下,道:“這地也是有條近道的,隻不過是險峻異常,多有懸崖峭壁,而且已有多年無人行走,年久失修,估計更是難行,再加上如今黑漆麻烏的,想要摸黑趕路,無疑是自殺行徑。”
淩雲霄道:“那意思是第一方案是行不通了,那隻能行使第二方案了。”說到這裏他盯著阿儂,不再言語。
阿儂知道他意思,轉頭瞧著那些悶頭吃喝的苗家漢子,想到若是依淩雲霄所言,這些在座的漢子們,就算奪回了他們的事物,也不知道還能有幾人親眼看到?想到這裏,鼻頭一酸,眼圈有些發紅,險險落下淚來。\
兩人無語良久,阿儂咬牙沉聲道:“我卯家寨除主寨之外,這方圓千裏之地內尚有連環十八寨,距離此地最近有六寨,若是全部出動,起碼也得有數千人之眾,以數千人對付數百人,勝算幾何?做最壞打算,就算不敵,也能拖上一陣,其他寨子的援兵就會陸續趕來,萬人之數圍擊百人,能勝否?”
淩雲霄大驚,張大口啞然良久,方失聲道:“阿儂,你可得想清楚,你現在隻是暫代族長之職,就令他們全寨出動不顧生死的為一群來路不明的苗人搶奪不知為何物的東西,如此大張旗鼓的與勢大的漢人做對,違反了你們千年以來的生存法則,後果你可得想清楚了。\”
阿儂眼淚終於滑落了下來,她任由淚水拂麵,望著那群漢子,一字一頓道:“當他們不顧生死的硬奪那物時,我就已經明白,隻有族中聖物被盜,才會令他們如此不顧一切的強行越界搶奪,他們難道沒有妻兒老小了?他們難道就真的不畏生死?不,在我們苗人心中,族中聖物就是一切,失去了聖物就等於失去了一切,隻有聖物遺失了才令他們如此失去了理智,才令他們全然不顧一切的狂追猛奪,付出多大的傷亡也在所不惜。我想著,他們一路追來,已不知傷亡多少人了,也許,這裏的人,就是它們全寨僅剩的最後一些人了,所以,我寨身為他們中的一份子,也應該盡最大的力量來幫助他們,就算阿爺在此,也不會反對我的做法的。\”她最後幾句已是泣不成聲,一說完就把頭伏在膝頭上,肩頭**著。
淩雲霄默然,眼睛一一掃過全場,望著這群漢子,心頭凜然,暗道:“這一路,也不知廝殺了多少場,肯定場場都是慘烈之極,苗漢雙方,也不知已死了多少人?今夜過後,將會有更多人死在這場聖物爭奪戰中,苗人在增援,漢人也在調兵遣將,這場較量,到底要怎麽樣才分出個勝負來?”想到這裏,已經是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悲愴之意。\
阿儂止住了哭意,抬起頭了,伸手用力一抹臉,擦去臉上淚水,站起身來,一臉堅毅,用苗語大聲說著話。全場本就無聲,眾人皆默默吃喝著,此時她突然開口說話,自然是清晰之極,個個停了進食,抬起頭來望著阿儂,聽著聽著,個個神情從茫然到驚詫,又從驚詫轉到激動,又從激動到感動,已有人淚水奪眶而出,嘴唇微微顫抖,再聽一會,已有人小聲哭出聲來,情緒蔓延很快,數百人個個站起身來,接著一個又一個的以左手撫胸跪伏在地,意表對阿儂的感激之情。
那領首之人快步走到眾人之前,左手撫胸,單膝跪地,向阿儂行了個久久低頭禮,接著站起身來,回轉身子對著他的族人單臂振呼,眾人隨他站起,一齊高聲呐喊,聲震雲霄,久久不絕。阿儂也跟著振臂高呼,淩雲霄瞧著瞧著也被場中氣氛感染,想著這群漢子明知明日過後,將是一場慘烈之仗,也不知,還能有幾人歸還?卻還是有著如此豪氣,自己也不由感到豪情萬丈,也跟著振臂高呼起來,他本就內勁充沛,此時心情激**,更是毫無顧忌一吐方快,嘯聲遠遠傳了開去,如同遊龍遠吟,又如同響雷驚天。
離此地不足三十裏之處,一處小茶肆中,桌上地下橫七豎八躺著幾人,鼾聲大作。一老婦人卻站在茶肆之外,拄著拐杖遙望遠處,不聲不語,這望去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天地,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麽?茶肆屋頂之上,也仍坐有兩人,一個粗壯魁梧大漢,一個全身幾乎都要溶入夜色中的黑衣人,兩人俱望著這老婦人悶聲不語,身子也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一陣驟急而又紛雜的馬蹄之音在來路上響起,脆亮的蹄音頓時劃破了山野夜空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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