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四)
劉老太爺一行在馬道之上緩緩前行,雖說著要加緊趕路,其實說得輕巧,做起實難。一群軍不軍民不民的大隊人馬,統一調度指揮都是個大問題,更何況負責殿後的那些滇軍經過昨夜苗人一鬧,整夜不眠,如今是昏昏欲睡,行起路來一步三搖,眼皮重如千斤,若不是帶隊之人連罵帶喝的提醒,隻怕早睡了過去了,叫他們急著趕路,恐怕是有些勉為其難。
前邊的馬幫弟子行慣了山路,平日幹得都是跑腿拉貨的活,倒是行得快,漸漸得就與後邊滇軍拉開了距離,再行一陣,這支長蛇隊慢慢分成了三支人馬,前邊馬幫弟子,行走如風,居中是一溜的大車,雖並沒縱馬急趕,但速度也並不慢,自然而然的,遠遠落在後邊的就是那些無精打采的滇軍士兵們,如此一來,這支人馬是越拉越長,空隙也是越來越大。\
李孝堂騎馬跟在老太爺車旁慢行,初時還滿心戒備,不時東張西望,但行得久了,竟是相安無事,也漸漸放鬆了警惕,此時也是有些睡意上頭,騎在馬上搖來晃去的,也並沒注意到落在隊伍後頭的滇軍士兵們與前邊人馬距離是越拉越開,待再繞過幾道山坳,那些兵士們就沒了身影。
蟲夫人一行一直在後邊緊緊跟著,此時估算著路程,劉老太爺那行人也早走出二十幾裏地遠了,蟲夫人眼見滇軍數百名士兵掉隊,遠遠落在後邊,自是喜出望外,思量了一陣,當下問淩雲霄道:“老身想到一妙法,和小哥商量瞧瞧,如何?”
淩雲霄答道:“婆婆請說。\”
蟲夫人道:“分而殲之。”
淩雲霄被蟲夫人這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想了好久,方點頭道:“這夥滇軍精神困倦,戰意早失了三四分了,不過此時動他,隻怕還是不易,須得再趕一趕才成。”
蟲夫人笑道:“這個自然,這些漢人軍士,怎麽說也是能征善戰之輩,作戰經驗豐富之極,區區困意還是擊不倒他們的,還得再騷擾一番,將他們心理完全擊潰。”
一營長趙標是個三十出頭的精壯漢子,膚色黝黑,雙眼如電,多年的戰爭生涯,使他養成了幾日都可不眠不休的習慣,此時騎在馬上,仍是精神得很,不住催促他手下士兵步伐行快點,可他那群士兵就沒了他這大好勁頭,個個是無精打采,走得是有氣無力,趙標眼見前方隊伍早行得沒了蹤影,也隻能歎氣連連,無可奈何。\
行了一陣,前邊士兵**不安起來,停了腳步不再往前,趙標喝罵連連,從後急趕上來,趕到頭裏一瞧,也是頭皮發麻,渾身涼氣直冒,隻見前方路上,大小蛇物,層層疊疊,將前進的路道堵得嚴嚴實實的,正對著他們昂頸吐信,樣子猙獰之極,兩旁草中,窸窸窣窣聲不斷,透過草葉縫隙,仍可見多不勝數的蛇物在其中扭動著身軀,這漫山遍野,也不知爬滿多少此類物事。\
眾兵士心悸不已,持槍戒備,隻是子彈威力再凶,能鬥得過這無窮無盡的滿山毒物麽?趙標低罵一聲,道:“真是糟糕透頂,這群苗夷真的驅蛇來犯了。”轉而大聲喊道:“你們怕甚?個個身上都有鳳仙花葉,蛇物不敢來攻的,跟著我走就是。”說著雙腿一夾,就想打馬前行,可那馬兒懼蛇,任他如何鞭打,死活就是不肯抬步往前,趙標無奈,隻得下馬,將韁繩交於身邊的兵士,自個兒大著膽子往前行去。
雖說趙標打仗是個能手,也是個悍不畏死的主,但心底下對這些毒物還是極為害怕的,身上雖有避蛇的防身物事,可究竟有效沒效,他也著實心中無底。\可害怕歸害怕,他身為一營之長,此時不身先士卒,叫那些手下兵士如何看他?
趙標離那些蛇物越近,心裏就越打鼓,背部冷汗直冒,那些蛇物似乎對他的到來,沒有絲毫相讓之意,反而更是抬頭昂頸,發出嘶嘶的恐嚇聲。
趙標強咽口水,右手掏出盒子槍,左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鳳仙花葉好端端的擺在裏頭,這使他心定不小,再邁幾步,又覺不安心,掏出鳳仙花葉抓在手中,一步一點慢慢朝那些蛇物群行去。
眾兵士跟在他後頭,戰戰兢兢的往前行,人多花味濃,眾蛇物終於有些**起來,紛紛溜向道邊溝裏,在溝裏露出頭來不停向他們做出恐嚇之狀,但也沒見一隻敢爬出來行攻擊之事。\趙標見狀,心中大定,喝令道:“大夥兒別慌啊,盡管拿著花往前走,蛇物懼花,傷不著咱們。”
山道兩旁突響起滴溜溜長短不一的呼哨聲,到處此起彼伏,蛇群一聽到哨音,如同發了瘋似的,一個勁往馬道上擠。眾兵士大驚失色,紛紛驚呼不止,趙標持槍瞄著爬得最近的毒蛇,正欲開槍,山上有一人高聲叫喊道:“趙營長,我勸你別開槍,你不開槍,它們便不會咬你,一旦開槍,後果自負。”
趙標聞言,那扳機無論如何也是勾不下去了,他也明白,就算開槍,也是於事無補,還不如相信那喊話之人,當下忙揮手止住眾兵士,嚴令不許開槍。\自己則抬頭四處張望,可滿眼除了隨風亂舞的荒草枝葉之外,哪見半條人影?就這麽丁點兒工夫,那些蛇已經爬到眾人腳下,在人群腳下空隙中爬來遊去,卻也不攻擊,眾兵士噤若寒蟬,哪敢動彈分毫,怕惹怒了這些蛇大爺,如此眾多的蛇口,可就不是鬧著玩的。
那人在山上又叫道:“趙營長,你們把衣服脫下,槍扔到一旁,隻要你們老老實實照辦了,我們自會放你們回到軍營中去。”
趙標眼望前路,不由歎了聲氣,以其違反長官命令,還不如乖乖就範,違反命令就算要掉腦袋,那也是以後的事,可當前若是不聽那人的話,隻怕頃刻間就沒了性命,權衡利弊,還是遵從那人的話意才為上策。\
趙標猶豫良久,那人也不再出言相逼,他知道趙標這夥滇軍早成了甕中之鱉,投降是遲早的事情,是戰是降,還是讓他們自行抉擇吧。
就在趙標的一營官兵被蛇所困之時,另一處的馬道上,此時也亂成一團。劉老太爺所在的車隊也已經遭到早就埋伏在兩旁山上的苗人襲擊,箭頭塗抹著劇毒的弩箭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前邊的馬幫弟子不如滇軍士兵這般訓練有素,一見遭到襲擊,便胡亂朝兩旁放槍,四散逃開,形成各自為戰的局勢。\
李孝堂此時才驚醒過來,忙忙朝後高喊道:“一營,一營,衝到山上去。”可喊了一會,竟是無人應聲,朝後一瞧,車隊之後,馬道上空空****,那還有什麽一營的身影。
李孝堂暗道:“糟糕!”此時滿天箭雨,避無可避,馬道狹窄,到處橫陳著運送給養的大車,根本無法縱馬急奔,正自彷徨間,劉老太爺將車簾一分,沉聲道:“李長官,請躲到車中來。”李孝堂忙從馬上躍下,爬上車轅鑽入車內。
一入到車內,驚魂未定的他一抹滿頭冷汗,聽著那些弩箭射在車房邊的咄咄聲響,真是心驚肉跳之極。\車房板厚,那些苗人弩箭無非就是硬鐵木削製而成的,自然射不進來。可就苦了那些拉車的馬兒,為防漢人駕車逃逸,苗人之箭就專射它們而來,悲嘶聲聲中,車內幾人隻覺車房向下一頓,將幾人顛了一顛,洪通海爬到門邊掀開簾子一瞧,拉車的兩馬身子歪倒在車轅上,身上插滿弩箭,早是斃命了。
洪通海轉回身來,有些不安道:“老太爺,馬兒不行了,這次估計跑不出去了。”
劉老太爺麵無表情道:“無需驚慌,至少目前躲在車內,還是安全的。”
李孝堂急得隻搓手,嘴裏罵罵咧咧道:“我的一營沒跟上來,這趙標怎麽搞的,簡直混賬透頂,老子若能回去,一定按軍法嚴懲與他。”
劉老太爺淡淡道:“李長官,隻怕你的一營也落難了,你現在怪罪與他也沒什麽用了。”
李孝堂聞言一驚,瞧了劉老太爺幾眼,卻見他麵色從容淡定,瞧起來像是眼前情勢與他無關似的,有些不解道:“老爺子,好像你不大怎麽驚慌啊?難道您老有逃生之策?”
劉老太爺笑道:“老夫人老昏花,哪有什麽逃生良計?隻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有什麽好驚懼的?”說著竟閉上了雙眼,養起神來。
李孝堂聽他說得輕鬆,心中疑惑,暗道:“這老家夥如此淡定,定是心中早有了什麽逃生計策,老子一會隻管跟著他就是。”想到這裏,也是心定不少,雙眼盯著老太爺一瞬不瞬,怕是他突然就跑了。
洪通海突然道:“怕是那些馬幫弟子也撐不住多久了?”
李孝堂低頭思量一陣,驚道:“老爺子,不對啊,我等如此不堪一擊,為何還要強行趕路?這不是送肉到別人嘴邊吃的道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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