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五)
此話一出,洪通海也望向劉老太爺,可劉老太爺一聲不吭,自顧閉目養神。洪通海與李孝堂對望一眼,也不再發聲說話,耳聽著外邊弩箭擊打在車房上聲響漸弱,想來苗人已是慢慢停止了攻擊。再聽一會,外邊毫無聲息,射來的弩箭已是停了。
那群馬幫弟子伏在道邊溝裏,眼見苗人停止了攻擊,頓時罵聲一片,但怕中了苗人疑兵之計,也不敢起身,隻顧將身子緊貼在地麵上,嘴中罵罵咧咧。
陽有儀三人坐在另一輛車中,聽著外邊沒了動靜,風樂道:“我出去瞧瞧。”
陽有儀點頭應了,道:“風兄弟小心些,去前邊探下那老家夥的情況。”
風樂笑著應了,手一分開了簾子,已經鑽出車門,跳下地來朝前邊劉老爺子的馬車行去。\他來到馬車邊上,問道:“老爺子,沒事了,苗人止住攻勢了,您老沒事吧?”
洪通海撩開窗簾,探出半個腦袋笑道:“有勞小哥關心,老爺子沒事。”
風樂道:“要不要哥幾個上山瞧瞧,尋那些苗人打一頓出出氣?”
洪通海尚未答話,車裏邊傳出老太爺話語道:“是風小哥啊,還是再等一等再說吧,上山之事太過凶險,老夫可不能讓你們幾人如此冒險。”
風樂順水推舟道:“也成,既然老前輩不準,我等不上去就是,那前輩有事盡管吩咐,瞧這情勢,一會苗人可能還會來攻。”
老太爺笑道:“多謝小哥幾人了,老夫在這裏謝謝了。\”
風樂又是客氣一番,也自退了回來,進到車中,低聲和陽有儀道:“那老家夥處事不驚,想來有著什麽對策,真不知道這老狐狸心裏打著什麽算盤?”
陽有儀思索一番,道:“他終究還是信不過咱們,他馬車在前,後邊是馬幫高手,咱們夾在其中,若是我們有些風吹草動,做些不利於他們之事,他們便可兩頭攻之,以他們幾人對付咱們三人,我又是帶傷之人,實在是穩操勝券的事啊。”
風樂道:“那下一步我們該當如何?”
陽有儀笑道:“先靜觀其變,實在沒轍,也隻得下手硬奪了。”
山上響起哨音,一陣陣的,初時聲小,漸漸引起四麵群山回應,到處都是哨音。\
洪通海一聞聽到此種聲音,不禁色變道:“這哨音好熟悉,就是那夜在荒山野嶺處伏擊我們之時所響的哨音是一模一樣的,難道,苗人又要使喚毒蟲蛇物了?這可大大糟糕之極了,馬兒全死絕了,如何能逃出苗人的蟲陣中?”
劉老太爺雙眼一睜,精光四射,身形一動,已出到車外。李孝堂隻見簾布一動,坐他前邊的老太爺已是失了蹤影,隻道劉老爺子要逃,心中大驚,忙忙掀開簾子,卻見那老太爺仍站在車座上,左手向上舉著本藍皮冊子,對著山上揚聲道:“三月前,老夫有幸奪到此,本是要拿到省城中獻於那些達官貴人的,這種極為隱秘的物事,必有其不能宣揚之處,所以老夫從不敢偷窺中半點內容,三月以來,連遭你等追擊堵截,老夫手下之人全數傷亡殆盡,老夫年老體衰,如今實在是無力自保,思來想去,這就將物歸原主吧!”語氣充沛,遠遠傳了開去,眾人是聽得明明白白。\
此言一出,不但李孝堂洪通海兩人大驚,連陽有儀甲大諸人都是萬分想不明白,本來如此搏命相護的要緊物事,一路打打殺殺過來,死傷了無數人的性命,想不到老太爺竟是這麽一句:“物歸原主?”那先前的努力不全白費了麽?那些人的性命不就全白死了嗎?這老家夥葫蘆裏到底賣著什麽藥?
山上一片靜寂,無人答話,想來那些苗人也甚是驚訝,本來人人都抱定必死一戰的想法,可仗還沒開始,對方就已經這麽輕輕鬆鬆的把還了?
洪通海雖是想不通之極,但他一直信奉自家老爺子為神明,知道他這麽做必有深意,也不出言相詢。\倒是李孝堂,心底就極是不服氣,明了說,是他護衛不力,才致使物事被奪,傳到了省裏,他脫不了幹係。暗裏說,他莫名其妙惹上這麽一身騷,被人弄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若是傳到其他滇軍部隊處,說他李孝堂堂堂正規軍,竟敗給了一群手無寸鐵的苗民,豈不是麵子丟到家了?
李孝堂是越想越氣,從腰間拔出手槍,罵道:“不行,老子非得和他們拚了不可。”
洪通海一驚,用手按住他,急道:“你要幹甚?”
李孝堂憋紅了臉想拚力起身,無奈洪通海氣力之大,竟壓得他絲毫動憚不得,隻得大聲罵道:“你家主投降是你家的事,我身為軍人,戰死沙場乃我輩本分,決不能投降,更不能向這群草頭王投降。\”洪通海見他掙紮得厲害,無法之下右手食中雙指一戳,點在其背部肩中俞上,李孝堂隻覺全身一麻,便已人事不省。
蟲夫人等人立在山頭上,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驚詫萬分,不知這劉軒昂到底是什麽意思?都說這老家夥老奸巨猾,怎麽那麽爽快就答應還了?莫非裏邊有詐?前思後想,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
劉老太爺單手舉,站在車座之上,一陣強風吹襲而來,將他衣襟下擺吹得隨風亂**,他冷眼望著四處群山,高聲道:“你們再無人出頭接收,老夫就將它毀個幹淨,也算給老夫那些為此屈死的弟子們一個交待。\”
他話音方落,山上有人接道:“好,你等著,我們這就著人下去。”等了一會,便見兩苗人從山中草叢處現出身形來,慢慢朝山下移動。
劉老爺子突道:“且慢,我要和你們領頭之人說話。”
山上兩苗人聞言停住步子,愣住一會,互相對望一眼,其中一人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劉老太爺哈哈一笑,道:“三月裏,為了此,雙方死傷無數,怎麽?臨還之際,就這麽個簡單要求,都無法滿足老夫麽?你們人多勢眾,又善使喚蟲類,還怕我這半死的糟老頭使詐?”語帶諷刺,似乎甚為不屑。\
陽有儀掀開窗簾往外瞧了半響,轉回頭沉聲道:“他到底想玩什麽花樣?”眉頭緊皺,腦子想來想去,也是萬難想出個合理的解釋來。
風樂和陰無極都搖搖頭,這事情發生得太過突兀,以致他們完全沒有半點思想準備,這老家夥突然玩這麽一手,難道他眼見無法突出重圍,是真心真意繳械投降?
兩苗人交頭接耳低聲商量一番,先前喊話那人轉回頭來,對著山下喊道:“那好吧,我這就去叫去,你別把那撕了。”
劉老太爺放下手,應道:“好,老夫可以等。”兩苗人複又鑽入草叢中失去了身影。\
洪通海從車裏探出頭來,低聲問道:“老太爺,真的要還?”
劉老太爺歎了聲氣,道:“不還還能怎樣,你也見著了,不是我們不想將送去省城,而是力戰不敵,又被搶回去了。”他在力戰不敵四字上故意加重了語氣,說完便不再出聲。
洪通海細細體會他那四字含義,想了甚久,卻不得其解,又不好再出言相詢,隻得縮回頭去,不停翻來覆去念叨著這四字。
等候約有一炷香的時辰,一行人從山上現出身來,領頭的正是蟲夫人,身後站著阿儂與淩雲霄及各寨長輩。
蟲夫人喊道:“下邊的可是劉家集的劉老太爺麽?”
劉老太爺應道:“正是,不知這位老人家是?”
蟲夫人道:“我就是此地苗人的帶頭之人,劉老爺可有何話要說?”
甲大從車上躍下,盯著蟲夫人半響不語,丙三跟著出來,站到甲大身側,陰陽怪氣道:“我就知道那老乞婆不可靠,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在路上就結果了她,哪還留了這麽大的後患。\”
甲大也不瞧他,沉聲道:“閉嘴!”
丙三嘟嚷著嘴,氣哼哼的轉身回到車上,坐著生起悶氣來。丁四斜靠在一側車廂邊,語帶挖苦道:“怎麽了,拍馬屁拍到馬腳上了?”
丙三更是氣得臉泛白,狠狠瞪了丁四一眼,丁四卻臉帶得意,轉頭過一邊吹起了口哨。
劉老太爺眼望著山上,笑道:“如此說話,豈不費力,何不下來一敘?”
蟲夫人道:“好!”雙腳一躍,踏著草尖往下疾衝而來,她身後諸人皆驚,豈能讓她孤身犯險,紛紛跟著往下飛躍,隻見數條身影,或躍或奔,各顯神通,都是快如彈丸,行如流星,轉瞬之間,便已來到山腳處,與劉老太爺僅隔數丈之距。
劉老太爺拱手做禮道:“夫人果然是女中丈夫,英姿颯爽,今日得以一見,也算有幸之至了。”
蟲夫人淡淡道:“是麽?不知見了我是有幸還是不幸呢?”
劉老太爺嗬嗬一笑,道:“老夫敗了,那是敗得心服口服,敗軍之將,還能見著大名鼎鼎的蟲夫人一麵,那自然是有幸的。”
蟲夫人眉頭一緊,道:“你竟然知道老身?”
劉老太爺笑道:“素未謀麵,但聞名已久,此地苗人,皆為夫人帳下之兵,如今一見,老夫自然就知道,除了夫人之外誰還能有如此霸氣?”
蟲夫人冷道:“客套話不必多說,你尋我等前來,不會隻是說這一套廢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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