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天宮下,厚重的白雲翻湧,一字排開的神兵天將手持武器謹慎地團團圍住中間的白衣男子。
身著白衣的男子正是陸飲溪,他拿眼輕飄飄掃過眾人,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
這聲嗤笑惹惱了剛剛趕來此處的將領,他肅聲嗬斥道:“大膽妖孽,竟敢擅闖我神界天宮!還不速速放下武器!”
陸飲溪隨手丟開一顆血淋淋的心髒,手指沾滿血汙,一身白衣卻未沾染到分毫,他漫不經心地蹙眉道:“武器?我哪裏有武器?”
一眾天兵見他靠近,慌亂地又退了退,方才半刻鍾前,他就是靠著不知從哪裏習來的古怪術法,兩手空空地挖了無數兄弟的心髒。
見他們如此,陸飲溪微一勾唇:“怎麽,怕我?”
為首的將領咬牙:“無端殺我神界之人,你究竟意欲何為!”
陸飲溪神情出現了一瞬的怔忪,但那神情很快變得冷漠。
“為何?”他低低重複。
“就許你天界大舉進犯我妖界,肆意欺辱我妖界,不許我反擊?”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語氣倏地變涼,“趁我不在,屠我妖界子民,我是不是也該讓你們以命還命?!”
……
不知過了多久,望著倒了一地的屍首,陸飲溪再度嗤笑一聲:“沒意思。”
他彎腰拾起一個天兵破碎的衣角,將手中血液盡數擦拭幹淨,這才頭也不回地隱身不見。
轉眼,便過去了五千年。
五千年間,妖魔神仙四界矛盾不斷,而陸飲溪的名字也越發震懾六界。
無數妖魔都曾跪倒在風滿林前,哀求陸飲溪出麵替他們報仇雪恨,次數多了,他便有些乏了,索性避而不見。
可那夜,無數神仙自密道之中潛入風滿林,冒犯到他頭上來了,他自然不肯依,便將那些個神仙屠了個幹淨。
世人都說,是神界之人偷襲風滿林,但陸飲溪心中清楚得很,風滿林的兩處密道是秘而不宣的,是妖界有人暗恨身居高位的他不出麵,便將密道通過之法告知了神界之人,意圖逼迫他出山。
可自那以後,他吸收的大量仙力與他自身妖力發生衝突,氣息紊亂,人格分裂為二。雖然並不是傳聞中那般一重良善一重邪惡,但多出的第二重人格與他原本的人格格格不入,卻也擾得他日日不得安生。居住在風滿林的妖怪們大多看到過他間或自言自語,間或自我傷害的一幕。
終於,他再也無法控製自己,他體內的兩重人格衝突得厲害,爆發的巨大能量幾乎將風滿林給毀滅。他再度醒來後,身處人界,周身術法空空。好在,術法空空的他體內的第二重人格也匿了起來。
外界傳聞,他已經身死,卻不知他雖並未身死,但這般驟然墜入穀底不複往日光鮮,已經形同身死了。
陸飲溪曾張狂到天地為之震動的地步,自然不甘心,他一心想著有朝一日能東山再起。
他用盡手段查遍古籍,這才知曉恢複的法子,隻是這法子的最後一步,是一顆強悍到足以與仙心相互抵消的魔王之心。
他一邊慢慢地調養自己恢複過來,一邊等待一個值得他奪心的魔王出現。
這一等,將他倨傲自負,滿身戾氣的性子漸漸消磨掉了。
這一等,讓他漸漸習慣了平淡無奇沒有紛爭的日子。
這一等,就是八千年。
直到,他聽聞了孟知歡的存在。
“陸公子。”
孟知歡不情不願地喊他,她尷尬地揉了揉自己不爭氣的肚子:“你還要多久?我……嗯,有點餓。”
陸飲溪回過神,含笑看了眼坐在院子藤椅上休息的孟知歡,加快了手中添柴的動作:“阿梧以後喚我飲溪便好。”
孟知歡不習慣叫人叫這麽親昵,其實也不習慣別人喚自己這般親昵,見他笑容溫柔,她轉開眼幹咳一聲:“陸飲溪。”
陸飲溪嘴角微微翹起,也不在意她的別扭:“菜馬上就好,你且等一等。”
吃過晚飯後,孟知歡繼續賴在藤椅上休息,想了想,她望著正在院子裏澆花的陸飲溪的背影,隨口問道:“你每天出去這麽久,是去賺錢了嗎?”
她以折扇遮麵:“要給我調養身體,肯定花了不少錢吧?你放心,我日後恢複了,定不會虧待你。”
陸飲溪笑笑:“隻不過是去山間尋些草藥拿去賣,雖然換不得幾個錢,替你調理身體倒是夠了,阿梧不用擔心。”
孟知歡“唔”一聲,並未細究他口中的話,偷偷從扇麵的縫隙裏瞄他一眼:“還是多謝你了。”
“阿梧無須對我如此客氣。”陸飲溪依舊溫溫和和的。
孟知歡見他一直沒回頭,索性丟開扇子大大方方看著他,見他仔仔細細將每一株花草照料好,良久,才笑了一聲。
“你是個好人。”她說。
突然聽到這句結論,陸飲溪手一抖,眉眼一凝,不再言語。
好不容易將她的身體調理好,好不容易讓她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看著恢複魔身的孟知歡醉倒在他的須盡歡下,隻差最後一步了。
隻要趁現在挖了她的心,他心心念念的一切便唾手可得了,偏偏在此時,他卻愣怔了。
看著孟知歡無知無覺地伏倒在石桌上,正睡得香甜,他神情漸漸冷卻下來。
“沉醉不知歸路。”他再度喃喃出這個臨時取的名字,冷笑一聲,手指撫上孟知歡的眉眼,“阿梧,你可願為我沉醉不知歸路?”
孟知歡自然無法答複他。
他指尖頓在她的心口,掌心騰起幽幽白色火焰,隻需微微用力,便可將那顆滾燙的魔王之心占為己有,隻需微微用力,便可從穀底重回巔峰。
可他的手指卻停滯了很久,久到天色微微泛白,久到眉間衣襟被早晨林間的露水染濕,陸飲溪才頓悟過來。
他自嘲地笑笑,不再猶豫,手指轉移了個方向,移到她腰下將她抱起,無視體內翻湧著叫囂著接納魔王之心的欲望,平靜地抱著她往房內走。
“阿梧,以你的性子,想必是不願了。”他喟歎一聲,似無奈似釋然。
“既然如此,我願為你,沉醉不知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