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剩女紀事

是年十一月,彭翊率大軍凱旋,生擒瓦剌軍三千餘人,俘瓦剌部落安樂王之子,康帝親迎,拜彭翊為大將軍。

同年臘月,瓦剌部落太師激憤,兵分四路,大舉攻梁。

彭翊回京途中感染時疫,上書康帝,鼓勵康帝禦駕親征,乘勝擊之。康帝應允,命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宋化選軍,擇日出征。

出征當日,風沙滾滾,黃灰漫天,京城全部有品級的官員,攜其家眷,候於城門之外。城門大開時,長戟林立,鎧甲曜日,康帝穿著金絲鎖甲,腰上束著龍紋圍腰,手持重劍,劍眉星目,軒昂不凡。

眾人拜倒,三呼萬歲。

錦言跪在人群的末尾,在俯□去叩拜之前,她的眼睛緊緊看著宋將軍身後,承煜騎在青驄戰馬上,銀甲束腰,盔纓隨風飄揚。

聽說戰前承煜到都督府毛遂自薦,與宋將軍一小一老辯論兵法直到夜深,後將軍知他是李示徽之子,收他於帳下,先賞千總職銜,效力軍前。

這時,一名白袍女子行至軍前,親斟美酒,為軍踐行山村後宮最新章節。

康帝撫掌而讚:“將門虎女,果然大氣慷慨!”

女子眉目朗然,凜冽如畫,錦言認得,是宋將軍之女,宋箏。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錦言發現,宋箏的美酒敬給承煜時,從來不輕易流露感情的雙眸,冰雪消融,化為春水。

錦言眼中微濕,心中默想:如今隻求,夕烽來不近,每日報平安。

錦言一個冬天都窩在京城的老宅子裏,臥房裏燒著地龍,錦言就像冬眠的小動物一樣,每天懶洋洋的不想動換。虞氏年下又診出有孕,這回壞相不好,吃什麽嘔什麽,一個月下來,竟還瘦了好些斤,把明甫急的,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淵兒一歲半了,搖搖晃晃能走上幾步,錦言反正也無聊,就把淵兒成天帶在身邊當兒子養,養得淵兒小小年紀跟錦言一個德行,吃了便睡睡了便吃,中間空當錦言就跟他聊會兒天,淵兒不會說話,就隻能咿咿呀呀地跟錦言東拉西扯一會兒,就又瞌睡得東倒西歪了。

過完年,錦音和承燁的親事也定下,隻是錦音和承燁說好,非等錦言嫁了以後再嫁,承燁一切依她。同是定下親的姑娘,二人的心情,卻一點也不一樣。這日晌午過後,彭國公府來人傳話,說是少奶奶請錦言過去說話。無雙一入侯門深似海,難得能見上一麵,錦言也一改懶怠模樣,收拾打扮得齊整,去見了無雙。

隨著引路婆子走到無雙所居的碧微閣,還未進門呢,就聽見屋內細碎的爭吵聲,一個丫鬟迎了上來,屈了屈膝:“連小姐請稍候片刻,我進去報一聲。”神色難掩尷尬。錦言就在院子裏的大梧桐樹下站了一會兒,一個大著肚子的女子走了出來,麵色不善。丫鬟笑著請錦言:“連小姐跟我進去吧。”

錦言見著無雙,無雙便讓身邊侍候的人都退下了,錦言坐下來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在手心暖著,輕輕地笑:“那女子找你麻煩?”

無雙絲毫沒有怒容,隻有些不屑:“她是彭翊的妾,又懷了身孕,囂張慣了的,我不理她就是。”

錦言小心翼翼地問:“他的妾都是這麽蠻橫的德行?”

無雙一笑:“倒也不是,鶯鶯燕燕,各有各的好處脾氣,真服了他了,像收集玩偶一樣,都不帶重樣的。”

錦言從沒聽人這樣打趣自己丈夫的,也不知該如何接口,無雙把她拉近了,悄悄說:“你放心,我可不為那種人傷心動火,我過我自己的日子。”

錦言抬頭去看無雙的麵容,果然就比初嫁時有些血色,笑一笑擰她的手:“這麽久也不喊我來玩,我以為你把我給忘了。”

“忙死啦,”無雙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靠在椅背上,哀聲連連:“這麽一大家子,裏裏外外都是事兒,宮裏還時不時傳我進去,還都是惹不起的大神,都得陪著笑臉伺候,我何時受過這樣的罪啦。”

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一樣東西,交給錦言。錦言放在手上看,是一個用七彩珠子攢成的小荷包,裏麵塞了長命富貴的紙符。無雙懶洋洋地說:“這是我進宮的時候,樂嬪娘娘給我,說是賞給你那小弟弟玩的。”

啊……自從錦心入了宮,這還是頭一回直接得到她的消息。

無雙竊竊笑道:“真沒想到她這麽能耐,短短時日,連升數級,又賜了字,按這樣的勁頭,封妃指日可待了。”

錦言從心底升出一絲驕傲來:“這有什麽,她從小長得就美。”

“要說美人兒,最不缺的就是宮裏,見得最多的就是皇帝,樂嬪能脫穎而出,聽皇帝身邊的小太監說,皇上賜她‘樂’字,是緣於一句詩,‘人生樂在相知心’。”說著,無雙也笑了:“皇上這是對她,很有些動心了。”

錦言低頭想了想,問:“那她在宮裏一切都好吧?”

無雙卻止了笑,喝了口茶,方道:“那天我去見她的時候,她正聽彭皇後的訓話呢,聽說,每日朝鍾暮鼓的時候,彭皇後都會下懿旨訓話,都是些陳詞濫調,還長得不得了,樂嬪呢,可不就得跪著聽完,聽完了,腳也麻了劍擊長空。”

“呀,”錦言緊張了:“她得皇上青眼,惹人妒忌了吧。”

無雙搖了搖頭:“也不全是她的錯,帝後從前琴瑟和諧,可近兩年,關係急轉直下,皇後給樂嬪臉子,是給皇上找茬子呢。”說著,眸子忽然眯了起來:“不過,由她鬧去,她這個皇後,也做不得太久。”

錦言趕忙去捂她的嘴,壓低嗓子:“就是在家裏,話也不是隨便說的。”

無雙掰開她的手,笑著點她的額頭,也不再接之前的話:“樂嬪……算了,咱們一塊還是喊錦心吧,親切些。錦心進宮進得突然,她這一年,也是傷透了心,你想想,她姨娘的事兒,已經把她的心傷得透透的,再是我三哥,先納了芷靈,又跟你定了親,她心裏能好受?她那天跟我說私心話,她一開始,隻想著,進了宮,就能把外邊的事兒隔離了,不聽不問,就不再傷心了,所以這麽長時間,她也沒給家裏帶個話。”

錦言點了點頭:“這一年我有時候靜下心來想,徐姨娘的事兒,我辦得太糟了,一點也沒顧錦心和錦音的感受。”

無雙溫和起來:“錦音哪裏有怪過你?就是錦心,也隻是一念之差,這不才進了宮數月,就想起家中的好來,托我將這個荷包給你,這不就等於言和了?她這個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我從前也跟她不對付,可進宮說了這幾回話,倒有幾分投緣。”

錦言唉唉唉地歎了好幾聲,又想起了問了個特別的問題:“那個……皇上喜歡錦心,錦心喜歡不喜歡皇上啊?”

無雙翻了翻眼睛,對她無語,可又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答道:“一開始肯定是沒有的,她心裏,還是放著三哥。後來嘛……說來皇上我也見了三兩次,就是一般男子,生成那副皮相,就足夠吸引人了,何況還是九五之尊,氣質裏帶著天威,氣宇軒昂的,又不過是而立之年,錦心不動心都難。不過這都是我猜的,錦心可沒告訴我。”

錦言就放下心來,笑了笑,笑意漸漸酸澀起來:“能嫁給喜歡的人啊,才是最幸福不過的事兒。”

無雙笑意漸收,靜靜地觀察錦言的表情,然後問:“嫁妝繡得怎樣了?”

錦言愁雲聚上眉頭:“就那樣唄。”

無雙勸道:“反正你也得閑,就好好繡唄,反正是要繡的,嫁給誰都要繡的。”

錦言倒是不明白了:“無雙,怎麽不見數月,你說話怎麽高深莫測的?”

無雙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咬咬牙,終沒說什麽,正好又想起另一件事,趕忙跟錦言說:“今日我在廟裏,看見你們家的文姨娘,跟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話,鬼鬼祟祟的,我就沒去打招呼,知會你一聲,你留點心。”

錦言眸色一動,趕忙點了點頭。二人還想湊著說點什麽私心話呢,外邊有丫鬟來請:“少奶奶,少爺說他身上疼,讓您給去揉揉腿呢。”

無雙這裏有客,彭翊自然是知道的,這個時候差人來說句這樣的話,是安了什麽心。錦言心中那忿然,可無雙早已習慣的樣子,沒事兒人般站起來說:“讓他自己捶兩下,我就去。”

錦言握著無雙的手,無雙反拍了她兩下,湊在她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錦言,你記住,糟心的事兒,總有一天會過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十一,我有十一天假,十一就真的名副其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