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進不知梁景秀等人的心思,但橫豎皆是死,他倒是願意舒服地死。
那蘇明珠讓範進刮掉小胡子後梳了頭發,隨之又給他整了一套丫鬟的衣衫。
範進最初不肯,但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隻得妥協,他一臉嫌棄道:“便是丫鬟,也未有我這般壯實的吧。”
“因而你的姿態應該輕柔一些,加之元治會安排。”
所謂的元治會安排指得是他從別處買了女身男相的丫鬟來渾水摸魚,那範進瞧著那丫鬟差點兒笑出聲來,於是小聲地問道:“這莫不是又是男扮女裝吧?”
但他的話並未得到旁人回應,隻許元治瞥了他一眼,“此番高熙已經懷疑了我們,因而行事需小心,待到了卞城後,各位便是橋歸橋路歸路。”
對方的事跡許元治一早已經打聽幹淨,若非是梁景秀要保他,他必然不可能與這等出身之人共謀求。
範進自然也瞧得出許元治瞧不上自己,但他全然並不在意,他與這許元治八竿子打不著,他乃是都城的人上人,而他不過是人人喊打的江洋大盜,不過範進亦沒覺得許元治高自己一等,對方不過是投了個好胎,若是離了他那個有地位的爹爹,恐怕此刻混得也不如自己。
範進當下若非形勢所迫,他也不至於要委身如此,江湖中人若是知曉當下他這尊容,恐怕麵上說著大丈夫能屈能伸,背地裏可不知如何編排,他歎了一口氣,“你為何要救我?”
這個問題範進已經提及好幾次,但每一次梁景秀皆是含糊其辭,他二人的身份按理而言不可能相識,但她卻說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
兩個人連麵都未曾見過,他如何救得了她性命?
莫不是夢裏?範進覺得有些可笑,但他什麽都沒做反而撿了一個救命恩人的頭銜,何樂而不為,再者這梁景秀樣貌清秀,個性也不如矯揉造作的女子那般討人厭。
“我既是你救命恩人,你要如何報答我?”範進瞥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看的許元治,心中暢快極了,“常言道:無以回報,唯有以身相許。”
梁景秀聽到此處“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然未等她開腔,一旁的許元治先道:“景秀乃是卞城梁府的千金小姐,她不過是心善,見不得普通人受苦,你且不要給臉不要臉,否則我便直接提拎著你送到六扇門前。”
範進故作一臉無辜模樣,“普通人?我可是殺人榜上的江洋大盜,無惡不作。”
範進笑了起來,“便是我這般的人物能得卞城高門小姐善心,在下其實不知該說些什麽。”
許元治見他模樣恨得隻能磨牙,若不是梁景秀,他連看都不想看這人一眼,他本是想要拂袖離開,但又不放心那賊人與梁景秀同屋相處,於是在船艙內來回地走動著,最後氣呼呼地坐在了圓椅上。
“範進,”梁景秀歎了口氣,麵前這人與她記憶中相熟的那人實在差距太大,但她識得對方時,年歲與當下差了好幾年,因而許是發生了什麽她所不知的事兒,梁景秀抿著嘴,她心中自是想著不讓範進重蹈覆轍,因他曾同她說過,自己其實是渴求平淡日子,趁著一切還能回頭時,她想要勸勸他,“若是你肯從良,我便想著法子將你翻案……”
但話還未說完便被對方給打斷了,“且不說那女人到底是不是我殺的,便是你替我翻案了,那其他死在我手裏的人又該如何?”
“那些人的血可是直接濺在我的身上,我可不敢大言不慚地說此事與我無關。”範進說起那些無辜之人並無半點悔意,口氣輕鬆自在,似在說些再平常不過一事。
有那麽一瞬,梁景秀突然心生了恐懼。
然範進見梁景秀的落寞反而笑了起來,“小姐這可是後悔了?”
不料梁景秀卻搖了搖頭,“這一碼歸一碼,你哥哥那事,你總是想要討一個說法,而其他的也一樣,你也需要給那些人一個說法才是。”
範進皺了皺眉頭,半晌又笑了起來,“有沒有人同你說過,你這想法……”
範進想了許久才道:“你這想法過於理想化,我殺了他們,搶奪他們的財物便是為了我自己,種種便是麵上的這些罷了,今日便不是他就是他,不過就是看誰較為倒黴罷了,這樣還需要什麽說法?”
“我雖不知你是如何知曉我哥的事,但這件事在我心中早已經翻篇了,正如我所言,”範進咬了咬牙,他麵上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情緒又明朗起來,“不過是比誰比較倒黴而已,倘若他陷害不成,倒黴的就是他。”
這世間的一切仿若都可以用倒黴二字來解釋,而倒黴的下場最為慘烈的不過就隻是死而已。
“你且不用再費心思了,我已經一條道走到黑了。”範進尋了一個位置坐下,眼下他雖穿著女裝,但整個形象依舊如之前一般豪放,兩條腿跨著交疊在一起,“便你是佛祖轉世,我亦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好歹也該收斂一些,”許元治起身直接擋在了範進的麵前,“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範進注意到對方正盯著他的重要部分,於是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雙腿往內一夾,臉色微微變了變,隨之假裝不在意地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最後滾到了**,用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我這一身傷還是需要多靜養,否則不是辜負了你們救我的一番好意。”
不多時,範進已經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梁景秀見此歎了一口氣,隨之貼靠著窗坐下。
許元治有許多的話想要說,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化成了一句歎息,“你又何苦。”
不過是簡單地四個字,卻道盡了對方的無奈。
然關於此事梁景秀一兩句根本無法解釋,“我……不是,總之不是你所想那般,他確實救過我一命,這是我欠他的。”
然梁景秀是卞城內高門的大小姐如何能同這種犯下累累命案的大盜有關係?許元治有許多疑惑,可見對方亦有難言之隱模樣,心中便不忍再去追問,隻輕聲道:“既是你欠他的,那麽我自然要幫你還,然他那身份實在不該同他牽扯太深,眼下算是救了他一命,一命抵一命,算是扯平了吧?”
梁景秀知曉許元治這一番話的良苦用心,她瞥了一眼**呼呼大睡的範進,心中無限感慨最終也隻是一句輕描淡寫地“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