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陳設十分簡單,隻在中央鋪了一張可容數十人安坐的紅色地毯,一個老婦人端坐其上,看模樣似有五六十歲,散發出慈祥安謐的氣息,臉上皺紋並不很多,麵色紅潤,實可稱鶴發童顏。

老婦麵前,坐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公子,見有人來,急長身而起,溫和地一笑,正是龍紫紋。

少女邊奔向那老婦人,邊上下端詳著龍紫紋,嘴角掛起一絲曖昧的笑意,待奔到老婦人麵前,便一下跌入老婦人懷中,撒嬌道:“師祖,禪素想陪清幽姐姐下山,師父不準,還對人家凶呢!”那老婦人和藹地笑道:“我的小禪素功夫還不到家,還要再修煉幾年才成,快起來吧,也不怕人家龍公子笑話你。”少女毫不羞怯地揚起頭,向龍紫紋問道:“你會笑我嗎?”不等龍紫紋答話,又道:“我叫雪禪素,是清幽姐姐的師侄,你叫什麽?”龍紫紋微微一笑,暗道這少女倒是大方得很,一拱手道:“幸會,在下龍紫紋。”少女一歪頭,道:“我喜歡你的名字,我就叫你紫紋哥哥吧!”

“讓龍公子見笑了。”白衣宮主與葉清幽並肩來到近前,微笑道:“這孩子天生討人愛,被我們寵壞了,一點規矩也不懂。”龍紫紋道:“哪裏,這位小妹妹天真爛漫,確是惹人憐愛。”葉清幽手指白衣宮主,淡淡道:“這位是我的師姐,現今聖宮的宮主閔禹蓮。”龍紫紋急向白衣宮主深施一禮,道:“原來是聖宮主,在下龍紫紋見過宮主。”閔禹蓮急回禮道:“龍公子切勿如此多禮,此次多虧龍公子舍身相救鄙師妹,否則……龍公子已無大礙了麽?”龍紫紋道:“經玄清娘娘一番醫治,在下已無大礙。”隨即向葉清幽道:“在下還要多謝葉姑娘相救之恩。”葉清幽淡淡道:“是小女應謝過龍公子才對。”當日龍紫紋將真元注入葉清幽體內後,便昏死過去,而他那強大的真元,不但衝散了淤滯葉清幽經脈的陰氣,更與葉清幽的真氣相合,令葉清幽內傷飛速痊愈。

葉清幽醒來時,已恢複如初,她見龍紫紋昏迷不醒,氣息漸弱,又覺出體內多了一個強大的真元,知是龍紫紋舍命相救,竟又將龍紫紋的真元重渡回其體內,這才保住龍紫紋性命。

然而,龍紫紋真元脫體多時,無法安然複位,無奈下,葉清幽隻得將龍紫紋帶回師門,請師父玄清娘娘救治。

玄清娘娘畢竟技高一籌,此刻已讓龍紫紋複原如初。

玄清娘娘慈祥地一笑,道:“真元乃是內氣之祖,與性命相關,豈可隨意傳來傳去?況且當時龍公子亦受了重傷,硬逼出真元,實與自殺無異。”

“而清幽之舉亦是凶險,你的內氣已與龍公子的真元融合,貿然將其隔斷逼出,一個不好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你們這兩個孩子啊,真是一個比一個冒失。”龍紫紋正色道:“娘娘,在下遭遇強敵,若非葉姑娘出手相救,恐怕早已喪命多時,又怎可眼看葉姑娘性命垂危卻不相救呢?”葉清幽亦道:“龍公子為救清幽,竟甘冒奇險,清幽又怎能安心將龍公子真元據為己有,而任憑龍公子變成廢人?若真如此,清幽倒情願粉身碎骨。”一陣笑聲響起,雪禪素自玄清娘娘懷裏爬起,圍著龍紫紋轉了個圈,又跑到葉清幽的身旁打量了一番,衝著聖宮主閔禹蓮道:“師父,你看他們有沒有夫妻相啊?”龍紫紋臉色一紅,心裏卻憑空添了幾絲甜蜜,隱約看到了幸福的一絲曙光,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葉清幽則麵無表情,似是未將雪禪素的話放在心上。

閔禹蓮瞪了雪禪素一眼,道:“小孩子家,從哪裏學來這種話?再要胡說,為師就罰你麵壁一個月。”雪禪素一吐舌頭,低頭退到一邊,小聲道:“一個月?豈不要悶死了?”閔禹蓮望著雪禪素歎了口氣,隨即向龍紫紋道:“龍公子,我還有些事要與你商議,不如到我那兒一敘如何?”不等龍紫紋作答,玄清娘娘已道:“你們都去吧,老婆子要靜修了。”言罷雙目一閉,盤膝坐定。

眾人向玄清娘娘施過禮後,齊退出殿外。

雪禪素最後一個出來,小心翼翼地將殿門關好。

閔禹蓮道:“禪素,去將冰冷劍法好好練幾遍,為師與龍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切不可來打擾。”言語間麵容十分嚴肅,令雪禪素不敢頑皮,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閔禹蓮引著二人回到方才大屋之中,坐定後向龍紫紋微微一笑,道:“家師自三年前將宮主之位傳予我後,便一直在紫雲宮中閉門修行,已不再管宮內任何事,也不願別人打擾,所以我才將公子請到此處。”龍紫紋道:“因在下之事,竟擾了娘娘清修,真是罪過。卻不知宮主有何事吩咐?”閔禹蓮道:“不敢當。那‘真龍比武大會’之事,師妹已告知我,沒想到那狼王竟會去湊這熱鬧。龍公子,你對這狼王印象如何?”龍紫紋未料她會問起李狼,思索片刻後,緩緩道:“李狼此人功力高絕,隻可用‘深不可測’來形容。在下與他接觸不多,卻也覺出此人行事詭異。最令人不解的是,此人先前黑衣黑發,狂傲不羈,後來忽變白衣白發,儒雅沉靜,幾乎讓在下以為那並非同一人。”閔禹蓮歎道:“龍家這數十年來不問江湖事,卻不知有多少驚天動地之事發生。龍公子,你可曾聽說過我聖宮?”龍紫紋道:“聖宮地位與我龍家不相伯仲,在下怎會不知?家父常對在下講,聖宮乃天下除魔衛道的第一大派,邪魔歪道之輩皆聞之喪膽,在下一向對聖宮敬仰有加。”閔禹蓮又是一聲長歎,道:“昔日之聖宮,門徒過萬,遍布天下,單就主宮之中,就有兩千人,何等壯大!而今加在一起卻不到三百人,龍公子可知原因?”龍紫紋雙眉深蹙,問道:“怎會如此?”閔禹蓮雙目微合,似是陷入回憶之中,半晌後,方緩道:“這都是因為李狼,這個妖界的狼王!”龍紫紋愕然望向閔禹蓮,失聲道:“李狼是妖界狼王?”閔禹蓮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錯!那還是二十多年之前,家師發覺人間妖氣陡盛,細查下發覺妖界狼王竟混入人間肆虐,便率聖宮門徒四處圍捕,欲鏟除此妖。”

“那時我隻有十多歲,奉命在宮中留守,未能參加獵狼之役。”

“這一戰慘烈之極,聖宮戰死七千餘人,我五個師姐無一幸免,連師父也身受重傷,直至今日未能盡愈,聖宮自那一役後元氣大傷,一直未能恢複昔日之勢。”龍紫紋聽得心驚膽顫,道:“妖界難道找到了各界互通之法不成?”閔禹蓮苦笑一聲,道:“龍公子定是以為,那狼王率了大批妖界高手,與我聖宮為敵吧?其實不然,那一役中,聖宮的對手,隻有那狼王一人!”龍紫紋全身一震,駭然道:“什麽?隻有李狼一人?”閔禹蓮搖頭道:“龍公子又錯了,那時的狼王並非李狼。”龍紫紋聽得一頭霧水,正要發問,閔禹蓮已接道:“那一役聖宮損失雖重,卻也將那狼王殺死,算來也是聖宮勝了。誰知四年前,我北方分宮忽被人鏟平,派人前去查探,均有去無回,幾經周折後,才終於查到,原來那狼王在人間遺下一子,如今長大成人,繼承了狼王之位,北方分宮之事,便是此人所為。”

“家師自二十多年前那一役後,一直未能痊愈,日日靜坐療傷休養,將宮中之事全交付於我,當時我已年過三十,足可獨當一麵,便自作主張率眾圍剿,結果……唉,卻又重蹈了當年覆轍,一年多的時間裏,弄得聖宮傷亡慘重。”

“最後那一戰,我們將李狼困在黑龍林中,本以為穩操勝算,沒想到那李狼竟不遜於其父,殺得黑龍林內血流成河。”

“那一戰,讓聖宮隻剩下不到三百人,而李狼隻是受了重傷,卻無性命之虞,龍公子說李狼忽而狂暴凶邪,忽而儒雅冷靜,便是那一戰受傷所致。他是人間女子與狼王所生,半人半妖,這傷令他體內人氣與妖氣分離,才會時常變化。”

“當時,我與師妹皆身負重傷,尤其是師妹,幾乎命喪當場,多虧家師趕到,及時醫治方保住她的性命,但她卻忘卻從前之事,連武功也失了。”

“家師身上仍有舊疾,聖宮門徒又幾乎傷亡殆盡,實是凶險之極,而李狼傷得亦是不輕,若兩方繼續拚鬥,難保不是同歸於盡之局。”

“當時雙方互有忌憚,家師便用激將法,激得李狼與家師立下誓約,家師用一年時間重傳師妹武藝,然後派她刺殺李狼,若李狼自我師妹出宮後兩年內未被我師妹所殺,聖宮便任由李狼處置,但李狼在這場兩年為期的比試中,卻不可傷我師妹分毫,否則便要自行了斷。”龍紫紋聽到此處,心下恍然,暗道:“怪不得那次李狼說我救的是他而不是葉姑娘,當時若不是我出手相助,葉姑娘定會為李狼所傷,那李狼就得履行前約,自行了斷了。”而從閔禹蓮口中得知李狼的厲害,亦不由讓他從心底生出陣陣寒意。

閔禹蓮頓了頓,凝視龍紫紋,道:“如今我師妹出宮一年有餘,卻仍不能傷狼王分毫,若是到了兩年之期仍不能殺死李狼,聖宮怕就要從江湖中除名了。為了聖宮,甚至天下之安危,我想請龍公子助我師妹一臂之力,合力鏟除此妖!”此言一出,葉清幽立時一震,隻是未被龍、閔二人發覺。

龍紫紋道:“除魔衛道本是龍家分內之事,在下自然義不容辭。隻是以李狼之力,隻怕在下與葉姑娘聯手也不能傷他分毫,而且如此一來,前約盡毀,李狼怕會對葉姑娘下殺手……”閔禹蓮道:“若是正麵交鋒,自然毫無勝算,但如果是龍公子先逼得李狼全力應戰,師妹再伺機出手,就算李狼功高蓋世,難保不會被師妹重創,到時你二人再聯手而攻,不怕李狼不死。”

“本來師妹去比武大會,為的便是尋這樣一個時機,現今機緣巧合下與龍公子相識,實是上天的安排,若龍公子能從中相助,則天下安矣!”龍紫紋微一皺眉,心中對此計大為不屑。

閔禹蓮觀色知其意,正容道:“這樣做雖有失正道身分,但為了天下蒼生,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麽?若任那狼王滅了聖宮,恐怕下一個就要輪到龍家,遲早天下都要讓他毀盡。況且,若兩年之期一過,師妹隻怕也要……”話到此處,暗暗打量龍紫紋,卻不再往下說。

一談到葉清幽的安危,龍紫紋不由心頭一震,想也不想,起身便道:“宮主請放心,在下自當盡力而為!”閔禹蓮喜道:“如此就有勞龍公子了!不過單以龍公子之力,仍難令李狼全力施為,必須再多些幫手,方才穩妥。聖宮人才凋零,實在是無能為力,不然早就以此法對付李狼了。不過以龍家之力,尋一二高手絕非難事,隻是要龍公子多費心了。”龍紫紋道:“宮主言重了,在下有一結拜兄弟,功力與在下不相上下,若我們聯手而攻,或可逼得李狼全力施為。”龍紫紋一直以為君自傲功力高深,而龍家的情況複雜,自顧尚且不暇,更別說助聖宮對付李狼,故此龍紫紋一下便想到了君自傲。

閔禹蓮點頭道:“如此甚好,龍公子初來聖宮,且重傷初愈,便多留些時日,一來休養身體,二來讓師妹陪你四下轉轉。這裏的景色或不如龍家的隱龍山,卻也別有一番靈秀。”龍紫紋道:“多謝宮主美意,隻怕耽擱久了,我那兄弟離開天寧,便再難找到,所以還是盡快出發為宜。”閔禹蓮道:“也好,不過今日天色已然不早,龍公子且留宿一夜,明早再走不遲。”龍紫紋無可推卻,隻得應下。

第二天一早,龍紫紋與葉清幽向玄清娘娘道別後,便離開聖宮,直奔山下。

閔禹蓮率眾送至宮外,道:“狼王功力高深,龍公子千萬小心才是。”龍紫紋道:“在下自當小心,宮主不必遠送,請回吧。”言罷一拱手,與葉清幽沿石徑而下,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閔禹蓮目送二人離去,長長歎了口氣,轉身入宮,其餘眾人緊隨其後,待所有人皆入宮內後,那宮門便自行關閉。

過不多會兒,宮殿旁的密林內一陣窸窣聲響,一個十五六歲少女背著行囊從林中鑽出,向聖宮望了望,自語道:“師父發現我偷偷跑掉,一定要氣個半死了。”嘻嘻笑了笑,轉頭望向下山石徑,道:“你們不讓我去,我就偷偷跟去。哼,我倒要看看那個狼王有多厲害!”這少女,正是閔禹蓮唯一的弟子雪禪素。

聖宮所在的靈珠山,雪禪素實是熟得不能再熟,她穿林過溪,不一會兒便已先龍、葉二人一步來到山下,望著曲折蜿蜒的石徑,心道:“跟著他們太危險了,一個不小心被發現就糟了。是了,我先他們一步到天寧去,那他們就不能把我趕回來了。”想到此處,不由深感自己聰明之極,著實得意了一番。

隻是這天寧在何處,她卻半點不知,不過這山下五裏外有一座小鎮,是她常去的地方,她料想鎮上必能有人知曉天寧之所在,便一路飛奔而去。

五裏路程對她而言並不遙遠,不多時,人便已置身鎮上了。

誰知小鎮地處偏僻,鎮上少有出過遠門、見過世麵者,雪禪素問了半天,卻無一人知曉。

賣燒餅的齊伯道:“咱們小地方的人見識淺,姑娘不如到西邊的萬安鎮問問,那裏見過世麵的人多,興許就有知道的。”雪禪素問明路途後,便向萬安鎮奔去。

那萬安鎮距此地頗遠,雪禪素輕功雖好,也不能如千裏馬般整日奔跑不停,走走歇歇中,直過了午時才到得萬安鎮。

這萬安鎮比靈珠山下的小鎮大出數倍,在雪禪素眼中,儼然已是一座大城。

一入鎮中,雪禪素便被熱鬧繁華的諸般景象所吸引,全然忘了來此目的,她一會兒佇足耍猴人的場子前笑得前仰後合,一會兒又跑到胸口碎大石的賣藝人那叫好,東瞧瞧西看看,倒是開心的不得了,最後,竟又跑到茶館聽茶博士說起書來。

那茶館小二見雪禪素白衣如雪,眉清目秀,料想必是哪家的大小姐,哪敢怠慢,一邊將雪禪素麵前的桌子擦得光亮,一邊滿麵堆笑道:“姑娘來點什麽?”雪禪素眼盯著茶博士,口中道:“隨便,隻要別拿劣茶唬弄本姑娘就成。”那小二應聲退下,不多時便端來一杯香茶。

雪禪素一上午滴水未進,卻也真是渴了,端起杯來咕嘟嘟地喝了個幹淨,將杯一放,道:“再來一杯!”那小二應聲而去,一旁桌上的一個錦衣少年卻笑了起來。

雪禪素側頭一瞥,見那少年正看著自己,兀自笑個不停,一瞪眼,道:“喂,你笑什麽?”那少年笑道:“我笑有些人不懂品茶,鯨吞牛飲,真是可笑,白白糟蹋了好茶,真是可惜。”雪禪素脖子一梗道:“本姑娘願意,你管得著麽?”那少年道:“姑娘喜歡牛飲,在下倒確實管不著,不過有礙觀瞻罷了。”雪禪素小嘴一撇,道:“你懂什麽,茶這東西渴時解渴,無聊時解悶,讀書時提神,傾談時添趣,不同時候有不同用處。當一飲而盡時,卻假作斯文的細品,反倒是矯情做作。這些對你說了也是對牛彈琴,白費口舌。”那少年怔了半晌,對不上一句,微微一笑,拱手道:“姑娘的嘴上功夫著實厲害,在下甘拜下風。”雪禪素得意道:“本姑娘手上的功夫更厲害,小子要不要試試?”那少年眼睛一亮,道:“姑娘是練家子?那可好!在下最喜歡和人打架,咱們到外麵切磋切磋如何?”雪禪素久居聖宮,平時隻和師父過招,偶爾與同門對練,也是有勝無敗,打來絲毫無趣,今日遇上這麽個好打架的少年,正是求之不得,長身而起,道:“一會兒挨了打,可莫要哭鼻子!”少年微微一笑,道:“這話原該是在下對姑娘說的才對。”二人這一鬧,自然驚動了周圍眾人,茶館內茶客紛紛跟了出來,街上行人也圍攏過來。

那少年向四周眾人拱手道:“各位大哥大嫂、大叔大嬸,我和這位姑娘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不過是切磋武藝而已,煩請大家賞個臉,若是我勝了一招半式,那是應當之事,眾位千萬別叫好,若是這位姑娘僥幸勝了,還請大家多多喝采才是。”眾人聞言,紛紛叫好鼓噪起來。

雪禪素道:“動手就是了,哪來這麽多的廢話?本姑娘先讓你三招,來吧!”那少年道:“不成不成,我怎能占姑娘的便宜?還是請姑娘先進招吧!”雪禪素一笑道:“如此本姑娘就不客氣了!”纖手一揚,直取少年咽喉。

那少年轉臂一格,上步還了一拳,雪禪素旋身閃過,方要還招,那少年已一腳踢來,隻得再行閃避。

少年發招迅疾,環環相套,不住攻來,不給雪禪素絲毫還手的機會,惹得圍觀眾人紛紛叫好。

那少年得意道:“姑娘手上的功夫,比嘴上的功夫差得太遠了。”嘴上說著,手上卻絲毫不慢。

雪禪素小嘴一撇,道:“占了點便宜便要賣乖,當本姑娘真製不住你麽?”說著右手戟指少年,一道白色真氣疾射而出。

那少年一驚,急向後仰身,連翻了三個筋鬥,退出兩丈多遠,凝望著雪禪素指上那道三尺多長的劍形真氣,訝道:“劍氣?”雪禪素一甩手,那劍氣隨指而動,劃出一道光弧,惹得周圍眾人一陣驚歎,仰頭道:“小子倒有些見識。怎麽樣,還敢小看本姑娘麽?”少年嘿嘿一笑,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請姑娘見諒。”轉頭向眾人道:“諸位,在下不是這位姑娘的對手,認輸了!請諸位散了吧。”眾人見無熱鬧可看,便紛紛散去,隻是不住回頭偷望雪禪素的劍氣,驚歎不已。

雪禪素將劍氣收回,得意地哼了一聲,走回茶館內。

那少年緊追而上,陪笑道:“姑娘功夫如此了得,不知是得自哪門哪派的真傳?”雪禪素端起小二剛送上的茶,淺飲一口,道:“怎麽?想拜我為師麽?”那少年一笑,道:“不瞞姑娘,在下一向對高深的功夫渴慕得很,若姑娘能指點一二……”雪禪素眼睛一閉,故作高深道:“不成不成,本門武功博大精深,你這種小子哪會領悟得了?”那少年道:“姑娘若不教我,我就纏住姑娘不放,直跟到天涯海角。”雪禪素瞪了他一眼,又得意地一笑,道:“你若跟得上,便盡管跟來。”言罷抓起行囊,身子一晃便已到街上。

雪禪素施展輕功,不多時便出了萬安鎮,來到一片田地邊,回頭向來路望了望,得意地一笑,自語道:“小子,本姑娘可沒空理你。”剛說完,忽又哎呀一聲,道:“糟了,本來是要打聽去天寧的路,怎麽這麽著就跑出來了?”

“姑娘要去天寧?”那少年的聲音驟起,把雪禪素嚇了一大跳,她四下張望,卻未見半個人影。

此處一片田地,既無深溝,亦無大樹草叢,根本無一處可容人藏身之地,卻不知那少年躲在何處。

雪禪素心中大奇,道:“小子,你躲在哪裏?”那少年道:“姑娘不妨自己找找,若能找到在下,在下便不再糾纏姑娘,還會告訴姑娘如何去天寧。”雪禪素聽了半晌,卻聽不出聲音發自何處,心中愈加訝異,她四下搜尋,卻一無所獲,最後嗔道:“小子,快滾出來吧,本姑娘認輸了!”話音方落,她隻覺有人在後輕拍自己肩膀,急轉頭回望,隻見那少年正笑嗬嗬地站在她背後,道:“咱們各勝一回,算是打成平手。”雪禪素佯怒道:“好小子,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快說,方才你藏在哪裏了?”那少年道:“這是本門獨專之技,說了隻怕姑娘也領悟不了。姑娘不是要上天寧麽?正巧在下亦要到天寧走一趟,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如何?”雪禪素小嘴一撇,不悅道:“不說算了,誰稀罕!本姑娘才不與你這小子同行呢!”言罷逕自向萬安鎮奔了回去。

這一番折騰後,雪禪素的肚子開始唱起了空城計,忙找了家飯館祭了五髒廟,順便向幾乎無所不知的店小二,打聽了天寧府的所在,終於弄清了要一路向西,經過衡春、壽光、呂範三座大城和十數個小鎮才可到達。

眼看著日向西行,算算天黑前絕對到不了下一站,隻好在此地尋了處客棧休息一晚。

雪禪素雖從未出過門,卻自有鬼精靈,她早有偷溜之心,平日到得靈珠山下小鎮中,盡向人討教“出門經”,於外出獨行早有紙士兵法,吃飽喝足後,先找了家客棧,定好客房後,才又四下遊玩。

這萬安鎮規模雖說不小,但畢竟不是大城,天色未黑,便已被她轉了個遍。

回到客棧,剛一進門,掌櫃便迎了上來,苦著臉道:“姑娘,真是對不住,方才來了兩位客倌,凶神惡煞地非要兩間客房,當時本店隻剩一間,所以……所以姑娘的那間……”雪禪素小眉毛一皺,不悅道:“難不成你將本姑娘的房間給了他們?”那掌櫃尷尬道:“小人知道這麽做不合情理,可那兩位……小人實在招惹不起……姑娘的定錢小人會雙倍奉還,請姑娘另尋別家吧。”雪禪素一瞪眼,道:“天下間哪有這般道理?你就是十倍奉還,本姑娘也不答應!”那掌櫃麵露難色,作揖道:“姑娘就幫幫忙吧,那兩位客倌不似善類,小店實在不敢得罪……要不然,姑娘不嫌棄的話,小人把自家的臥房讓給姑娘,請姑娘委屈一晚如何?”雪禪素道:“不成!我就要我定下的那間。”語罷又故意高聲道:“本姑娘倒要看看,是何等強歹匪類敢如此張狂!”話音方落,樓上一間客房內走出一人,在欄前站定,狠聲道:“哪來的小丫頭,大呼小叫什麽?”雪禪素抬頭上望,隻見此人麵帶戾氣,目露寒光,一頭寸許短發,使其顯得分外詭異,一看便知是凶邪之輩。

那掌櫃一見此人,嚇得連連作揖,卻不知說什麽好。

雪禪素昂然無懼地凝視著那人,道:“哪裏來的無膽匪類,敢占本姑娘的房間?”此人正是由雪禪素定的房中走出,故此雪禪素立時便知他便是那兩人之一。

那人詭異地邪笑幾聲,道:“小姑娘,你既定下此房,便應立即住下,不然被占去也怪不得別人。不要囉嗦,快走吧!”雪禪素假笑幾聲,道:“本姑娘既已定下此房,別人便再住不得,還是你不要囉嗦,趕快滾吧!”她心中對此人有種莫名的厭惡,故言語間毫不留情。

那人雙目寒光暴漲,狠聲道:“你說什麽?”隨著這句話出口,一股令人顫栗的邪異氣息,自那人身上澎湃而出,那掌櫃立時體如篩糠,雙腿發軟,竟嚇得跪倒在地,顫抖不止。

雪禪素一怔,隨即怒道:“好個不要臉的惡徒,想嚇唬人麽!”語畢一運氣,一股寒冷的氣息立時自其體內發出,將那邪氣頂了回去。

那人亦是一怔,隨即目露邪光,身上邪氣更盛,雪禪素毫不畏懼,亦發出更為強盛的寒氣,二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地較量著,卻苦了一旁的掌櫃,早已蜷成一團,在地上顫抖不止。

不光是掌櫃,客棧大堂內所有人均感膽顫心驚,寒意難抑,早已躺倒一地。

若這二人繼續較量下去,店內眾人不是要驚嚇而死,便是要凍僵而亡。

“咦,姑娘也在此店落腳麽?”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雪禪素與樓上那人均是一怔,齊收斂氣息,向店門處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