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氣息一斂,堂內眾人立覺寒氣大減,心悸漸弱,紛紛爬了起來。

隻見一個錦衣少年自門外緩步而入,卻正是雪禪素在茶館中遇見的那人,他笑嗬嗬地向雪禪素問道:“姑娘是知道在下在此投宿,特意找來的麽?”雪禪素哼了一聲,道:“呸!本姑娘早就在此定下了客房,卻被些不要臉的東西占了去,本姑娘正要教訓這些無恥之徒,你躲遠點!”那少年向樓上看了看,隨即笑道:“原來如此,在下不知那是姑娘的房間,得罪,得罪!”雪禪素杏眼圓睜,怒道:“好啊,原來你與這惡人是一夥的?”那少年笑道:“在下失禮在先,請姑娘見諒。”抬頭向樓上那人道:“司兄,請你將房間讓與這位姑娘,咱們在一起將就一晚就是了。”樓上那人冷哼一聲,道:“全憑你作主。”那少年向雪禪素深施一禮,道:“在下誠心向姑娘賠罪,請姑娘見諒。”雪禪素瞪了他一眼,道:“算你識相,本姑娘便不與你計較。不過本姑娘的店錢可要全算在你頭上!”語畢逕自向樓上走去。

那少年急道:“這個自然。姑娘,小生姓雷名破淵,請問姑娘芳名?”雪禪素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道:“憑什麽要告訴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進房中,砰一聲將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那少年微微一笑,緩步來到樓上,走入東南角的一間客房內,先前那人隨後而至,一進房,便沉聲道:“雷賢弟,那丫頭本事不弱,我勸你還是莫要招惹為妙。”少年雙目邪光閃動,身子微微打顫,道:“我已經很久沒遇上能令我如此興奮的女人了!司刑君,不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放棄如此美味!”那人正是君自傲的頭號仇敵司刑君,此時見這名叫雷破淵的少年顫個不止,不由皺眉道:“那姑娘本事雖不弱,卻也非你敵手,隻消製服下手便是,莫再鬧個沒完,耽誤了域主的大事,你我可都擔待不起。”雷破淵發出陣陣邪笑,道:“那有什麽好玩的?隻有得到她的心,在她已經完完全全的愛上我時再殺她,才能看到那種無比痛苦與不甘的表情,才能讓我得到最大的快樂!”司刑君歎了口氣,轉頭道:“如此隨便你好了。”說話時,臉上卻露出一絲與其語氣絕不相配的陰森怪笑。

雪禪素活蹦亂跳了一整日,早已又困又倦,略作清洗後倒頭便睡。

這一覺亂夢紛繁,一會兒是師父督促著自己練劍,一會兒是在集市看人耍猴,一會兒又突然見葉清幽與人打得難分難解,待她衝上去幫忙,葉清幽卻又變成了那少年雷破淵,笑嗬嗬地向她施起禮來……

猛然間,一切東西又都消失不見,自己像一片羽毛般飄來飄去,想停也停不下,正自焦急之際,忽見一頭如天般大的巨狼正盯著自己,不由嚇出一身冷汗,霎時驚醒過來。

“姑娘做噩夢了?”一個聲音緩緩響起,將雪禪素嚇了一跳。

循聲而望,隻見一個白衣白發的男子端坐屋內,正微笑注視著自己。

雪禪素向上拉了拉被子,掩住胸頸,問道:“你是誰?”她本想發怒,但不知怎的,一見那人的眼睛,她心底竟立時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她和聲細語地問了這麽一句。

那人微微笑了笑,雪禪素隻覺那笑容如嚴冬裏穿透密雲射來的陽光般,溫暖而又美麗得驚心動魄,不由心頭一顫。

那人道:“姑娘內氣偏寒,習的當是冰冷劍氣。沒想到閔禹蓮竟能**出這樣一個好徒弟。”雪禪素聽到這人的誇獎,竟覺喜不自勝,連這人直呼師父的姓名,她也未在意,小聲道:“你認識我師父麽?”那人道:“在下與聖宮主可算是舊識。”雪禪素奇道:“那你為何會知道我是聖宮的人呢?”那人道:“自姑娘偷溜出聖宮起,在下便一直跟在姑娘身後,當然知道姑娘身分。”雪禪素訝道:“我怎麽沒發現有人跟著我?你又為何要跟著我呢?”那人微笑道:“在下閑來無事,四下遊覽名山,恰在靈珠山上見到姑娘偷溜出宮,又說想看看在下有多厲害,在下一時興起,便一路追隨姑娘而來。”雪禪素一怔,略一思索後,驚呼道:“你是狼王?”那人一笑,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李狼。”雪禪素聞言一躍而起,右手發出一道三尺劍氣,直指李狼,道:“你就是要害清幽姐姐的那個大惡人?”李狼淡淡一笑,笑容裏隱帶著一絲痛苦,但隻是刹那間事,雪禪素卻未能看出。

李狼雙目微閉,道:“世間之事,如水麵浮月,波浪一動,一切就都會變成另一種樣子。就算波平浪靜,但那月,卻也與天上的月大不相同……姑娘,我與聖宮的恩怨一時間也說不清,但在下卻絕不會傷害清幽,永遠都不會。你若要殺我,隻管動手便是。”雪禪素不由自主地將劍氣收回,搖頭道:“不,我相信你的話。”李狼心頭一震,沉默半晌後,道:“姑娘莫要著涼。”雪禪素一怔,隨即覺得身上確有些冷,這才想起自己未著外衣,急鑽到被窩之中,一張臉羞得通紅,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李狼雙目不睜,道:“深夜潛入姑娘房中,在下確是有失禮數,但以姑娘的輩分,實可算在下晚輩,倒也不會有男女之嫌,隻是驚醒了姑娘,實是在下罪過。”雪禪素聽到李狼稱自己為晚輩,心中竟生出一絲失落之感,急道:“不,是我自己醒來的,我夢見一隻很大的狼,所以就……”李狼心頭又是一震,睜開雙目,道:“姑娘夢見巨狼?”雪禪素點頭道:“是啊,可能……那就是狼王你吧?”李狼沉默片刻,忽道:“我本不想現身,但發現有人對姑娘欲行不軌,不得已才來到姑娘房中。姑娘日還要趕路,還是快睡吧,有在下在此,惡賊自不敢動手。”雪禪素訝道:“是什麽人想害我?”李狼道:“便是姑娘今日所遇的那個少年。”雪禪素訝道:“雷破淵?看不出來,這家夥竟是個大壞蛋!”李狼微一皺眉,目視雪禪素道:“姑娘如此相信在下,不怕在下是在騙你麽?”雪禪素甜甜一笑,道:“不會,我知道你是不會騙我的。說來奇怪,我一見你便覺得分外親切,所以……”說到最後,小臉通紅,竟再說不下去。

又一陣沉默後,李狼道:“其實在下也不能斷定他是否會加害於你,所以才會在此守護,而未先向他下手……姑娘還是快睡吧。”雪禪素紅著臉點頭道:“好。”躺下片刻,閉上眼赧然道:“我叫雪禪素,狼王叫我……禪素便可。”說完急將頭埋入被中,心中又羞又喜。

李狼雙目閉合,如一尊石像般一動不動,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卻是波瀾起伏。

雪禪素直言對他有種親切感,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他初一見雪禪素,心中便湧起一股無法抑製的親切感,令他一路跟隨雪禪素至此,更在感到雪禪素危險之時現身相助。而更令李狼震驚的,是雪禪素對他的到來竟能生出感應,這不由讓他心頭升起一個自覺荒唐的念頭。

紅日東升,天地間光明複蘇,犬吠雞鳴。

雪禪素睜開雙眼時,屋中早沒了李狼的蹤影,她呆呆地望著李狼坐過的那張木椅,心中宛若丟了什麽珍寶般的難過。

過了半晌,心潮漸平,雪禪素才穿戴下床,梳洗後來到大堂內,指望或許能在此見到李狼,但堂內除了掌櫃與小二外,便再無別人。

失望之餘,雪禪素隨意用了些早點,便又回到房內,她本打算今日一早便動身,但隻因念著李狼,便決定再住一日,看看李狼會否再次出現。

不多時叩門聲響,她急忙興衝衝地跑去開門,不想門外卻是雷破淵,頓感大失所望,沒好氣地道:“怎麽是你?你來幹什麽?”雷破淵輕笑兩聲,道:“姑娘不是要去天寧麽,在下特來邀姑娘同行。”雪禪素道:“你自走自的好了,不是有那大惡人與你同行麽?還來找我做什麽?想在路上加害本姑娘麽?”言罷用力將門關上。

雷破淵又喊了兩聲,雪禪素理也不理,此時司刑君大步走來,將雷破淵拉到樓下,低聲道:“我勸你還是別打她的主意為妙,昨夜你沒感覺到這丫頭房內那股詭異之氣麽?這丫頭定有高手相護,就算合你我二人之力也絕難取勝,還是算了吧。”雷破淵麵帶邪笑,低聲道:“這就更有趣了,愈難到手的東西才愈珍貴,若是能輕易得手,豈不索然無趣?”司刑君雙眉緊皺,道:“可你若殺了那丫頭,那高手定要殺你,到時如何是好?”雷破淵道:“讓這小美人愛上我,又不是一天半日可成之事,巧的是她也要到天寧府,我便在一路上施展手段將她迷住,等到了天寧再動手。那時咱們大夥會齊,還怕他什麽高手不成!”語畢邊喚著小二,至大堂內找了張桌子坐下。

司刑君嘴角掛起一絲邪笑,悄聲自語道:“隻怕你永遠也到不了天寧!”隨即大步跟了過去。

雪禪素在房中坐了半日,漸感氣悶,心想幹等也不是良策,不如出外四下看看,或能尋到李狼蹤跡也未可知,於是又急急忙忙跑出了客棧,在鎮內四下尋訪。

她逢人便問,直轉遍了大半個萬安鎮,卻仍一無所獲。

正自喪氣之時,一個背負雙刀的黑袍少年迎麵而來,衝她一笑,道:“姑娘可是在尋找狼王?”雪禪素怔道:“你是誰?”那少年道:“姑娘若是在找狼王,隻需隨我來便是。”言罷轉身便走。

雪禪素愣了愣,隨即自語道:“去便去,還怕你有何花樣不成?”幾步追上,與那少年並肩而行。

不多時,二人來到鎮上最大的酒樓“盛和樓”,順梯行到樓上,隻見李狼獨坐窗前,正舉杯飲茶,他旁邊桌上圍坐七人,五男二女,其中三男衣著同那背雙刀的少年一般無二,其他人則是一襲白衣,除他們外,樓上便再無別人。

雪禪素重見李狼,不由心中暗喜,疾步來到近前,赧然道:“我還以為你就這麽走了呢。”李狼淡淡一笑,一指對麵坐椅,雪禪素立時會意,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

桌上早為雪禪素備好了香茶,李狼道:“此處不比大城,沒什麽好茶好酒,姑娘且將就些。”雪禪素應了一聲,端起茶杯淺飲一口,訝道:“這是什麽茶?”李狼道:“不合姑娘口味麽?”雪禪素急搖頭道:“不,此茶味道雖古怪,但卻別有一種深入心肺的香氣,我從未喝過這般好喝的茶呢!”李狼笑笑,道:“龍公子與清幽很快便會來到此地,你打算與他們一道去天寧麽?”雪禪素慌道:“這可壞了,若被他們看到,定要把我抓回宮去不可。不成,我得先他們一步才行!”歪著頭看看李狼,眼睛一閃一閃地道:“狼王願意與禪素同去麽?”李狼點點頭,道:“在下正有此意。”雪禪素喜道:“那可太好了!我這就去客棧取行李!”言罷喜不自勝地跑下了樓去。

李狼目視她離去,輕輕發出一聲歎息。

“她能覺出血羅碧的香醇。”旁邊桌上一個麵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冷冷說道:“她真是聖宮的人麽?”李狼雙目微閉,道:“我真是越來越佩服閔禹蓮了……你們要想辦法查清雪禪素這小姑娘的來曆,我要知道她在成為閔禹蓮弟子之前的生平,還有,她又是怎樣成為閔禹蓮弟子的。”那麵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問道:“我們八個都去麽?”李狼點頭道:“不錯。此事絕不易為,你們要盡力。”那男子遲疑了一下,道:“若再有上次那樣的事發生……”李狼道:“他行事確是不夠冷靜,但你放心,我會盡量克製自己,不讓他再跑出來便是。況且,像黑血那樣怪異的高手,世上怕也不會太多。”那男子麵露難色,道:“主上,不如讓小霞和綠曉留下來吧。”李狼微微一笑道:“紫嘯,你對我如此沒信心麽?”那男子長身而起,垂首道:“屬下知錯!”其他那七人亦隨之而起,垂首不語。

李狼笑了笑,道:“我可不是他,你們不必如此誠惶誠恐。快些去吧,就算真有不測,不是還有烏易在我身邊嗎?相信閔禹蓮定會派人來追她,你們順便將她們擋回去就好。”那八人齊聲應命,迅速離去。

半晌後,雪禪素急匆匆地跑了回來,道:“咱們現在就走吧,碰上清幽姐姐倒還好,若是師父派人來追我,可就糟了。”李狼點點頭,長身而起。

到得街上,雪禪素想起方才那八人,問道:“方才那幾人是狼王的隨從吧?他們到哪去啦?”李狼道:“我派他們去辦些事,日後分開,我若有事派人來見姑娘,必是他們其中之一,若是別人,定是冒名,姑娘千萬記住。”雪禪素點了點頭,聞聽李狼說到分別,心中不免一陣感傷。

正說著,一輛雙馬大車疾馳而來,到得二人麵前,便立時停住。

駕車之人一襲黑衣,頭戴鬥笠,罩住了大半張臉,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樣。他一語不發,隻掀起車簾,衝李狼一垂首。

李狼點點頭,向雪禪素道:“姑娘,請上車吧。”雪禪素想到要與李狼共處一“室”,不由小臉微紅,又怕別人看出,急忙鑽了進去。

李狼隨之而入後,那車夫一揮鞭,雙馬齊嘶一聲,向前奔去。

馬車方一離去,酒店中便步出兩人,正是司刑君與雷破淵。

司刑君眼望馬車,道:“此人定是個難得一見的絕世高手,我看你還是死心吧。”雷破淵看了司刑君一眼,道:“司兄眼裏,隻怕滿地皆是高人吧?”語氣之中帶足了不屑。

司刑君怒不敢言,沉聲道:“我知道賢弟功夫遠高於我,但……”雷破淵不待他說完,便冷笑道:“此人比之司兄,自然高出許多,但卻還未達到我這般境界。司兄如若不信,不妨跟來,看我如何收拾他!”言罷身形一動,直向馬車追去。

司刑君邪異地一笑,緊隨而去。

馬車奔馳如飛,不多時已到鎮外。

那車夫湊近車簾,沉聲道:“主上,要停下麽?”雪禪素聽得一怔,李狼已道:“前邊有片樹林,便到那裏吧。”車夫應了一聲,揮鞭在空中抽出聲脆響,雙馬驟然加速,急向前竄,不多時已奔出數裏,來到一片樹林邊。

雪禪素一片茫然,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李狼一笑道:“姑娘且在車中安坐,待我將後麵的尾巴趕走。”言罷掀簾躍到車外。

雪禪素掀開窗簾,探頭向外看,隻見兩人靜立車後,這才明白過來。

那兩人自是司刑君與雷破淵。

雷破淵雙手抱胸,氣定神閑地向前走了數步,來到李狼麵前,道:“這位兄台,敢問你是車上那位姑娘的什麽人?”李狼嘴角掛起一絲笑意,道:“非親非故,萍水相逢而已。”雷破淵還以一笑,道:“在下初遇這位姑娘,便已一見鍾情,恰巧這位姑娘又與在下同路,所以……”說到此處眼望李狼,微笑不語。

李狼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雷破淵接道:“可閣下卻驟然出現,橫刀奪愛,是何緣故?”雪禪素聽得真切,怒道:“小子,少自作多情!本姑娘何時答應與你同行了?我自有人相伴,你又算哪根蔥?快走開,少要糾纏!”雷破淵看看雪禪素,剛要說話,李狼已道:“公子一身邪氣,當非善類,就算雪姑娘願與你同行,在下也不會答應。公子還是速速離開為妙。”雷破淵一陣邪笑,森然道:“我早猜到會是如此……看來這位姑娘已經喜歡上兄台了,若是我將兄台殺了,相信這位姑娘定會萬分難過的……”說著雙目寒光一閃,身子向下一潛,伸手向李狼小腹抓去。

李狼紋絲不動,似是毫不將這一抓放在眼裏。

雷破淵邪笑一聲,手腕向上一翻,五道陰氣自五指中湧出,將其手化作利爪,向李狼下顎抓去。

李狼微一動容,左手一動,便已將雷破淵手腕拿住,雷破淵連連用力,卻隻覺手掌如被夾在萬斤巨石中一般移動不得,大駭之下,急以另一手化作利爪向李狼攻去。

李狼不擋不架,左手向上一揚,竟如拋球般,輕鬆地將雷破淵拋到數丈空中。

雷破淵隻覺一陣眩暈,待清醒後,隻覺自己正向地麵摔去,急淩空擰身,勉強落地站穩。他初遇李狼時,隻覺此人功力平平,遠未將其放在眼裏,不想乍一交手,對方便讓自己吃了如此大虧,不由大驚失色。

李狼並不追擊,卻以單手捂住額頭,似是頭痛發作一般。

雷破淵見狀心中一動,猛衝向李狼,雙爪分左右向李狼頭顱抓去。

驀地,李狼猛一抬頭,雙眼射出逼人的綠芒,雷破淵如遭雷擊般全身劇震,僵在原地,與此同時,李狼右手拇、食、中三指化作鉗形,電般鉗住雷破淵左肩。

一陣骨碎之聲響起,雷破淵慘叫一聲,左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李狼鬆手後退,以手捂額道:“你們莫要再跟來,不然他定會大開殺戒……”言罷急退入車內,向那車夫喊道:“快走!”那車夫一揮鞭,馬車便疾馳而去,不多時便消失在黃塵之中。

雷破淵疼得冷汗直流,知自己左臂已然被廢,不由又驚又怕。

司刑君緩步走來,森然道:“雷兄弟,李狼此人不好惹吧?”雷破淵訝道:“你認識此人?”司刑君仰天大笑道:“你這無知的小兒,連別人功力深淺亦看不出,還自不量力與人交手,真是可笑之至!”雷破淵氣得咬牙切齒,怒道:“司刑君,小爺雖廢了一臂,卻也一樣能殺了你,你說話小心些!”司刑君冷冷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到現在你還以為自己很是了得麽?你不過是井底之蛙,能看見的隻是青天一角,卻自以為是,有今日之果,隻能怪你自己無能!”雷破淵再忍不住,利爪撲麵向司刑君襲來。

司刑君一動不動,雷破淵一爪抓實,方要得意,卻駭然發覺自己的陰氣竟不能刺傷司刑君分毫,不由再次大驚失色。

司刑君邪笑道:“雷破淵,在我眼裏,你不過是隻小小的螻蟻,我隻消一根手指,便可讓你粉身碎骨,你信不信?”雷破淵隻覺對方身上,漸漸彌漫出一股自己從未發覺到的強大氣勁,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失聲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要隱瞞實力混入本域……”不等他說完,司刑君已笑道:“你有資格問我麽?”言語間,右手似李狼般化成鉗形,電般鉗在雷破淵咽喉上,邪笑道:“人間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鬼界也已沒了你的位置,你就直接到黃泉去投胎吧!”骨碎聲暴響,雷破淵雙目圓睜,仰天倒下。

司刑君眼望著黃塵漸息處,自語道:“李狼,多虧你及時出現,不但省了我不少功夫,更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語畢仰天邪笑不止。

馬蹄與車輪揚起陣陣黃塵,李狼在車內顫抖不止。

雪禪素駭然而視,既不知其因何如此,亦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久之後,李狼才止住顫抖,坐直身子,道:“烏易,讓車慢下來吧,莫要累壞了馬。”外麵那車夫應了一聲,車便漸漸慢了下來。

見李狼恢複如常,雪禪素急忙問道:“狼王,你剛才怎麽了?”李狼指指額頭,道:“多年的頭風病,勞姑娘擔心了。姑娘若不急著到天寧,不如隨我改道而行,雖會多耗些時日,卻可欣賞大好山水。姑娘意下如何?”雪禪素巴不得能和李狼多相處些時日,急點頭道:“如此甚好,隻是……狼王真的不要緊麽?”李狼微微一笑,道:“沒事,不過是小小頑疾,卻也不常發作。”雪禪素道:“還是找個郎中好好看看才好,莫要變成大病。”李狼微笑不語,不置可否。

自此半晌無語,李狼忽道:“姑娘師從閔禹蓮應不過才兩三年,能有此造詣,實屬罕見,不知姑娘之前可曾習過武功?”雪禪素搖頭道:“應該沒有。”李狼訝道:“怎說‘應該’沒有?”雪禪素道:“從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我隻知道我從一片漆黑中醒來後,便已在聖宮之中,師父說我全家人都被妖怪害死了,她雖把我從群妖手中救出,但我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就把從前的事都忘記了。”

“我從前若習過武功,恐怕妖魔就害不了我的家人了,所以才說‘應該’沒有……狼王,師父說妖怪個個凶狠殘暴,是真的麽?”李狼啞然失笑,道:“你連師父的話也敢懷疑麽?”雪禪素笑了笑,道:“開始我也是相信的,但自從見到了狼王,我就覺得不對了。狼王也是妖界之人,卻一點也不凶。”李狼輕歎一聲,無限感慨道:“你師父的確是個很厲害的人,不過這次,她可能大錯特錯了……”雪禪素聽得不明所以,正要發問,李狼已道:“姑娘,旅途寂寞,不如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麽?”雪禪素立時欣然應允。

李狼雙目輕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美麗的地方,那裏四季如春,到處都長滿了散發著芬芳氣息的美麗花朵,到處都有花草的精靈輕歌曼舞。”

“每當微風輕拂大地,引狐樹那長著淡藍色絨毛的種子,便會隨風而起,飄飛滿天。在長滿香依草的山坡上,兔妖們奔跑追逐,不時發出陣陣歡笑。陽光照在柔軟的草地上,泛起一片醉人的光彩,而四周森林裏更不時傳來樹妖們的歌聲。”

“那個地方,被人們稱為‘忘憂靈地’。”雪禪素靜靜地聽著,心隨著李狼那引人沉醉的語聲,飄飛到一片充滿生機的美麗境界中,在她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鮮活的畫麵,畫中的一草一木,都令她感到親切無比,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道:“忘憂靈地,那可真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啊!”李狼道:“是啊,那確是妖界最美的地方。那裏沒有爭鬥,沒有欺騙,沒有一切醜惡。直到有一天,虎族來到了那裏,於是,一切就都變了。”

“引狐樹被成片砍倒,做成樓台亭閣;香依草連根拔起,做成了虎妖用的香料;花精被關在籠中悲泣,樹妖在烈火中哀號……”聽到此處,雪禪素臉上忽現出迷茫之色,不自覺地接道:“流淌著歡笑的河水啊,嗚咽著唱出哀戚的曲調……”李狼睜開雙眼,靜靜凝視著她,滿懷深情地接道:“這片曾忘記憂愁的靈地啊,已把我的心兒揉碎……”頓了頓,道:“姑娘,你也知道這首詩嗎?”雪禪素聞言,仿佛驚醒般一怔,道:“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聽過,又好像是在夢中夢到過,經你一說,我才想起來……可這怎會是詩呢?”李狼眼中隱隱閃過一絲激動的光芒,旋即又恢複如常,道:“這是忘憂靈地裏,一位叫寒木的詩人所作的詩。妖界的詩,與人間的詩大不相同,更直接、更簡單,也更能注入深切的情感。”雪禪素喃喃道:“妖界的詩?我為何會覺得這樣熟悉呢?”不及細思,李狼已道:“有些事就算被暫時遺忘,卻終有一天會再被想起。姑娘,有時你愈想記起,偏偏就愈難記起,若無心為之,說不定反會忽然想起。”雪禪素點點頭,問道:“忘憂靈地難道就這樣毀了嗎?”李狼道:“就在虎族肆虐之際,出現了一個敢於反抗虎族的英雄,狼王‘夜隱’。”雪禪素茫然道:“夜隱?”李狼點點頭,道:“在妖界北方,有一處終年冰封雪蓋的地方,叫做‘冰穀’。狼族便世代居於其中,直到夜隱這一代,冰穀愈發寒冷,食物也愈見難尋,為此,夜隱派出大批戰士外出尋找新的居所,但冰穀的風雪,卻讓一批批的狼族戰士有去無回。”

“最後,夜隱不顧族人的反對,親自外出尋找,他憑著強大無匹的力量,終於衝出了冰穀,曆盡艱辛,找到了忘憂靈地這塊樂土。”

“當時的他,興奮得仰天長嘯,仿佛看見族人在這片土地上幸福生活的景象一般。”說到此處,李狼眼中不覺閃動起喜悅的光芒,仿佛那個激動的狼王便是他自己一般。

“然而接下來的景象,卻令夜隱既失望又憤怒,他看見了虎族對這片美麗土地的破壞與掠奪,不由義憤填膺,引領著忘憂靈地的居民,與虎族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在夜隱的領導下,虎族的**威被壓下,眼見就要被趕出忘憂靈地,可誰也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夜隱竟然誤入了‘神隱山穀’,自此消失無蹤。”雪禪素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緊張地問道:“那忘憂靈地豈不是又落到了虎族手中?”李狼搖頭道:“忘憂靈地現在如何,我就全然不知了。”雪禪素麵露失望之色,道:“真是可惜,就隻差那麽一步而已……那夜隱呢?他怎會無緣無故地失蹤了?”李狼歎道:“妖界是諸界中最可悲的一界,根本不知世上尚有他界存在,亦無人去尋找通往各界的路。”

“然而在妖界,卻有許多神秘的地方,有著直通人界的入口,一旦誤入其中,便會被拋入人界,再回不去,那神隱山穀中,便有這樣一個地方。”

“不過,一般的神秘之所,往往隻能容一些小妖進入,像夜隱這樣的王者,往往不會被吸入其中,可誰知這神隱山穀中,卻有這樣大的一個入口……於是,夜隱就被送來了人間。”雪禪素瞪圓了雙眼,驚呼道:“人間?難道……難道夜隱就是你麽?”李狼奇道:“閔禹蓮未向你講過在下之事麽?”雪禪素搖頭道:“聖宮中很忌諱講你的事,師父也隻對我說過你是妖界的狼王,凶狠殘暴、為禍人間,別的就什麽也未說過。”李狼皺了皺眉,沉思片刻後,道:“我並不是夜隱,姑娘繼續聽下去便知。”頓了頓,李狼接道:“夜隱雖有世所罕見的強大力量,卻也禁不住可破開二界之隔的破界之力,在進入人界的一刹那,他便被那力量擊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後,身在一座葇屋之中,一個美麗的女子正守在他身旁,用一雙玉般的手,為他擦去額頭的汗水。隻一眼,他便愛上了這個女子,也注定了日後的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