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約廿多歲年紀,一身素白長衫,白綢束發並不著冠,一對大袖迎風飛舞,雙目精芒內斂,麵目清秀卻隱見剛毅,一派神仙中人風範。

方才的一切,均被二人看在眼裏,此刻望著君自傲母子離去的背影,出塵子輕歎一聲,向那白衣人問道:“師兄,這些年來,你便一直如此觀察著他嗎?”那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是的,你覺得可笑麽?”出塵子道:“不敢,我隻是不明白師兄為何不直接殺了他,難道非要等他凶性畢露時才下手嗎?師兄竟也有此婦人之仁不成?”白衣人又是一笑,說道:“我並不想殺他,也不想讓他成為邪魔。”出塵子一怔,問道:“那師兄到底有何用意呢?”白衣人肅容道:“據我所見,此子絕非是鬼中王者轉生這麽簡單,至於他到底是何來曆,連我也看不出來。若是妄動殺念,恐怕反要擾了天道,到時不隻你我要遭天譴,恐怕整個人間都要因而遭遇大災。”出塵子駭然道:“原來他的來曆如此神秘,我還道他陰氣強橫又有群鬼相助,定是鬼域中人……可師兄也看不出他的底細,這家夥未免也太……”那白衣人一笑道:“我也不是神仙,看不出的事還有很多呢。此子亦正亦邪,若是際遇使他向善,他必成一代濟世救民的大英雄;但若是際遇使他向惡,他又必成為禍天下的一代梟首。他的善惡,全憑世人決定。”

“唉,這倒像是上天對凡人下的考驗一般,如果今天這樣的事再多發生幾次,而又無人來引導他,恐怕他凶殘的一麵會被引發,到時世人就有大難了。”出塵子急道:“殺也不成,赦也不成,到底該如何是好呢?”白衣人麵容一肅道:“人死後要由鬼引導前路,鬼若降生人世,自然應由人為其引路。”

“就讓我來當他的引路者吧,不然懵懂的世人,怕就要親手為自己造出個災星來了。”出塵子訝道:“師兄,你難道想……”白衣人一笑,身形一閃不見。

出塵子沉吟半晌,長歎一聲,縱身躍離樹尖,飄然遠去。

這晚,君自傲伺候著戚氏吃了晚飯,又用藥酒為戚氏擦了膝蓋,便熄燈睡下。

戚氏膝頭雖痛,心中卻甜,她為能有一個健壯而孝順的兒子而高興。這晚戚氏睡得特別甜,既是因為欣慰,又是因為勞累。

月影緩移,外麵更聲響起,小屋裏母子二人安睡**。驀地,君自傲的身形一動,輕輕喚了幾聲娘。

戚氏此刻已然睡熟,並未因此醒轉。君自傲一骨碌地爬起,輕手輕腳地穿上衣褲,跑到廚房中摸了一把剔肉尖刀,開門溜了出去。

出了晾衣小院,他便貼牆而行,直奔內院。

此時更深夜靜,四下無人,隻有陣陣蟲鳴聲響起。君自傲自小就能在黑暗中視物如常,一點也不懼黑暗,此時這世界已完全是他的天下。

突然,君自傲止住腳步,凝視前方,緊緊握住了刀柄。

隻見前方兩點綠芒逐漸移近,卻是一隻壯如小牛的巨犬,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向君自傲一步步逼來,君自傲未想到內院夜間竟有此物護院,不由大為驚愕。

那巨犬低吼一聲,便向君自低撲來,君自傲一咬牙,舉刀向巨犬刺去,不想那巨犬體形雖巨卻並不笨拙,輕輕一閃便繞到君自傲身側,張口便咬了過來。

君自傲手臂一痛,已然被巨犬咬住,手中尖刀掉落地上。

巨犬趁勢一撲,將君自傲按在身下,張口便向他脖頸咬來,君自傲拚命用手阻擋,卻哪裏擋得住,不片刻雙臂已是血肉模糊。

白影一閃,那白衣人出現在高牆之上,見此情景,心中叫聲不好,便要出手相助。

就在此時,一股強大的陰氣,倏地從君自傲身上發出,白衣人不由猛地打了個寒顫,怔在原地。

君自傲此時並無半點恐懼,他隻是恨,隻是怒,他恨這畜生擋住了為娘出氣報仇的路,怒自己無力掙脫這畜生的壓製,一陣陣劇痛傳來,君自傲的怒意不由更盛,倏然間,這股怒意轉為一股殺意。

君自傲猛地伸手扼住了巨犬的咽喉,一股黑色的陰氣從君自傲體內湧出,包圍住巨犬。

巨犬停止了嘶咬,竟開始哀嚎掙紮,隻見那陰氣越收越緊,最後連同被包圍其中的巨犬,一同縮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氣團,從君自傲口中重新注入他的體內。

君自傲不由怔住了,他隻是想殺死這巨犬,不料竟出現了這種匪夷所思之事。

更奇妙的是,隨著那黑氣在體內擴散,君自傲身上的傷口竟在瞬間愈合,連疤痕亦未留下半條,仿佛從未受過傷一般。

那黑氣慢慢移到腹部,便忽地完全化開,君自傲隻覺得全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立時感到體力充沛,精力實足,如同剛剛好睡了一覺後,又飽餐了一頓美食一般。

君自傲怔了半晌,怎麽也想不通剛才發生的一切,而此時白衣人的驚駭,亦絕不小於君自傲,眼前的變化竟讓他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喃喃自語道:“他竟把巨犬……吃了!”此時幾聲輕咳傳來,君自傲顧不得多想,急拾起尖刀,順原路悄悄跑了回去。

不多時,一個壯碩的大漢揉著眼睛走了過來,喚了幾聲“威壯”後,罵道:“這畜生,無事也亂叫,讓老子沒一晚能睡得好!”隨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喚著威壯走遠了。

君自傲溜回小屋,隻覺困意全無,精力充沛,竟一夜未睡直躺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府上就因威壯神秘失蹤的事鬧了開來,王氏疑心是管狗的吳通將狗偷走,雲炫卻認為吳通絕不會如此大膽,況且夜間門戶緊鎖,威壯又如此巨大,吳通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弄得走它。

吳通自己則喊起了叫天的冤枉,與他同屋的幾個男仆亦為他大打證言,於是此事便不了了之,眾人雖個個稱奇道怪,卻也沒個奈何。

隻有君自傲清楚事情的始末,但他卻也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總不經意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擔心威壯會在自己體內吼出聲來。

這一天裏,君自傲一直心不在焉,隻顧想著體內那隻巨犬。

這天君自傲吃得也很少,他隻覺得沒有一點餓的感覺,勉強吃了幾口,也不過是做給娘看的。

戚氏雖有些擔心,但見君自傲生龍活虎的模樣,也沒怎麽在意,隻道是胃口不好,便拿出幾文錢給他,讓君自傲自己去買些想吃的小食來吃,君自傲也正想出去散散心,便應聲去了。

來到街上,君自傲仍在思索著昨夜之事,但仍是百思而不解。

驀地,一個小丐飛奔而來,君自傲沉思下躲閃不及,與他撞在一起,二人立刻同時摔倒在地。

君自傲起身,一把抓住小丐的衣領,怒道:“走路不長眼嗎?”那小丐有十來歲的年紀,一臉油汙,見君自傲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便欲掙脫逃去,不想君自傲年紀雖幼,力氣卻如十多歲的少年一般,小丐掙了幾掙也未能掙開,這才求饒道:“小相公,求你放了我吧,不然我就沒命了!”君自傲一怔,方要發問,隻聽一聲大吼從後傳來,幾個大漢飛奔而來。

那小丐情急下用力一掙,轉頭逃去,幾個大漢幾步便已趕上小丐,將他圍住在當中。

小丐見無路可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搗蒜般地磕頭求饒道:“幾位大爺,我這可是第一次,請大爺們饒了我吧!”其中一個大漢怒道:“饒了你?隻怕沒那麽容易,快將我家少爺的錢袋還來!”那小丐從懷中取出一個綢製錢袋,乖乖地雙手奉上。

那大漢一把搶過,隨即罵道:“不長眼的東西,竟偷到我家少爺頭上來,累得爺爺們追了幾條街,今天爺爺定要讓你長長記性!”說罷抬腿便是一腳,將小丐踢倒在地,其餘幾人上前或拳或腳地打個不停,那小丐護住頭臉,滿地翻滾,哀叫不止。

君自傲見那小丐偷人財物,本十分不齒,但見這一眾大漢圍住一個孩子大打出手,不覺怒從中來,大喝一聲道:“你們這麽多大人欺負一個孩子,好不害臊!”眾人聞聲停止踢打,齊向君自傲看來。

那最先踢倒小丐的大漢,笑道:“今天真出了奇了,幾歲大的小娃娃也來管老子們的事了!娃娃,快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其餘眾人一陣哄笑,其中一個更色眯眯地說道:“陳大哥,不如你隨他一起去吃上兩口,滋補滋補身體吧!”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哄笑。

君自傲怒意陡起,猛地竄到那漢子跟前,揮拳向他小腹打去。

那漢子隻哈哈一笑,並不躲閃,不想君自傲年紀雖小氣力卻大,這一拳打在小腹上,竟讓那漢子疼得彎下腰去,其餘幾人見狀不由哈哈大笑。

君自傲衝那漢子怒道:“誰敢侮辱我娘,我就殺了誰!”那漢子疼痛稍緩,不由怒意大盛,一巴掌將君自傲打倒在地,罵道:“好個小雜種,拳頭還真狠!媽的,老子今天就替你爹管教管教你這小雜種!”君自傲自小無父,雲府中長舌婦人常以此議論戚氏,君自傲常因此氣憤不已,今日這漢子竟罵他“雜種”,不由讓君自傲怒意更盛,一股殺意倏然升起,君自傲狂吼一聲,向那漢子撲去。

那漢子冷笑一聲,閃向一旁,抬腿踢向君自傲,不想君自傲反應異常靈敏,竟閃開來腿,一下竄上那漢子後背,雙手扼住那漢子脖頸,怒吼道:“我要殺了你!”那漢子甩了幾甩,卻無法將君自傲甩掉,反被君自傲勒得滿麵通紅。

另幾個漢子先是驚愕,後來便大笑起來,其中一個笑道:“韓老七,你不是誇口打遍小半個羽林無敵手嗎?今天可栽在小娃娃手裏啦!”另一個亦跟著說道:“看來打遍小半個羽林無敵手的名頭,今後就歸這小娃娃啦!”眾人哄笑聲中,這韓老七更是惱羞成怒,伸手揪住君自傲的頭發向旁猛扯,想將君自傲拉下來。

君自傲頭上吃痛,殺意更是大盛,一股陰氣遊走全身,立刻便要衝出體外。

突然,一隻潔白的大手,輕輕貼到君自傲背上,一陣暖意隨之傳來,君自傲隻覺得心中一**,隨即殺意全消,不自覺鬆開雙手,順韓七後背滑了下來。

韓七隻覺背後一鬆,猛轉過身,揮拳便要打向君自傲,此時一道淩厲的目光直射而來,韓七猛地打了個寒顫,拳頭凝在空中,竟不敢打下去。

君自傲回過頭來,隻見身後站著一位廿多歲的白衣男子,他麵貌清秀而又隱帶剛毅,仿如神仙降世般風姿不俗。

此時他雙目射出電般寒光,嚇得韓七不住倒退,不由讓君自傲心中一震,隱隱崇拜起這人來。

白衣人目中寒光一斂,拱手一笑道:“眾位,不必和小娃娃一般見識吧?錢既已索回,不如趕快回去覆命領賞吧。”自這白衣人出現,眾人便感到一種咽喉受扼般的壓迫感,人人皆出了一身冷汗,此時白衣人一開口,那壓力立時大減,眾人如蒙大赦般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跑了。

白衣人低頭衝君自傲一笑,輕聲說道:“今夜子時,雲府花園。”言罷飄然而去。

君自傲呆呆地望著白衣人遠去的背影,半晌後才回過神來,見那小丐仍躺倒在地,急跑上前去,扶起小丐,問道:“你怎樣了?”那小丐呻吟一陣,開口道:“沒什麽大事,謝謝你!”君自傲不悅道:“你為什麽偷人家的錢袋?”那小丐歎了口氣,說道:“我也是餓得沒有辦法了……我不比你這樣的小少年,有爹疼有娘愛的,為了不被餓死,我隻得如此……”君自傲聞言神色一黯,說道:“那你也不該偷啊,我娘說過,偷東西的人是最可恥的。”言罷探手入懷,將娘給的錢全數取出,塞到小丐手中道:“這些你先拿著,買幾個包子吃吧!”那小丐一怔,隨即眼圈一紅,哭道:“我長這麽大,從沒人對我這樣好過,小兄弟,你真是大好人!”抹了一把眼淚後,又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我不會忘記你的,將來我有了錢,一定好好報答你!”君自傲道:“先不要說將來,現在你打算怎麽生活呢?”小丐道:“我下次會小心不被抓到的。”君自傲嗔道:“不成!你怎麽還想去偷?如此下去你不被人打死,也要變成一個人見人恨的惡賊,哪還有什麽將來可說?”

“這樣吧,以後你每天晚飯前後到雲府後門來,我給你送吃的東西,那你就不會被餓死了。”小丐聞言一震,隨即跪倒在地,哭道:“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永遠也不會忘的!”君自傲急將他扶起,二人互通了姓名,君自傲才知這小丐名叫劉星,今年已十一歲,他父母早喪,孤身一人,終日以乞食為生。這幾日要不到吃的,無奈下起了偷盜之念,不想卻被發現,多虧君自傲相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隨後,君自傲將劉星帶到雲府後門,自己回屋取了些幹糧堿菜送了出來,約好了取飯的時間後,劉星千恩萬謝的離去。

到了晚飯時,君自傲一口未動,戚氏問及,君自傲隻說不餓。

戚氏隻道是他買了小食吃得飽了,倒也未在意。

用過晚飯,母子二人早早睡下。戚氏勞累了一天,很快便已睡熟。

君自傲卻感精力十足,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猛然間,他想起了白衣人離去時說的那句話,心中不由一動,耐著性子躺到子時,便悄悄穿了衣褲離開小屋,直奔花園。

此時夜深人靜,那巨犬威壯也已不在,君自傲再無顧忌,一路小跑來到花園之中。

清風徐動,明月高掛,君自傲方踏入花園之中,一個聲音便緩緩響起:“你來了?”君自傲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白衣男子安坐園內的小亭之中,正是白天幫助自己的那個白衣人。

君自傲疾奔幾步來到亭前,對著白衣人深深一揖道:“謝謝叔叔相救之恩!”白衣人微微一笑,說道:“該謝我的不是你,我並沒有救你。”君自傲一怔之際,白衣人繼續說道:“當你扼住那人脖頸之後,你心裏在想什麽?”君自傲又是一怔,沉思片刻後答道:“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很憤怒,想……想殺死他!”白衣人又問道:“那昨夜你扼住那巨犬咽喉時,你又想到了什麽?”君自傲大駭道:“你怎麽知道?”白衣人肅容道:“回答我!”君自傲道:“好像……好像也是非常憤怒,想殺死它!”白衣人輕歎一聲,又問道:“那你說,我救的是你嗎?”君自傲略一思索,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駭然道:“您的意思是……”白衣人點點頭,歎道:“不錯,實際上我救的是那漢子,若非我出手壓住你的殺意,那漢子此刻早成你腹中之物了!”君自傲全身劇震,喃喃自語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衣人凝視君自傲半晌,忽然輕聲問道:“孩子,你想成為一個人人懼怕的吃人惡魔嗎?”君自傲一震後,高聲喊道:“不,我不要!”白衣人點點頭,向君自傲一招手,君自傲立刻會意,急走到白衣人跟前,通地跪倒在地,說道:“請叔叔救救我!”白衣人輕歎一聲道:“我自然要救你,更要救這天下蒼生……孩子,你身上陰氣太重,陽氣衰弱,所以才會有這種噬人的鬼魅陰氣。長此下去,你必成邪類。”

“今後我會教你一些抑陰生陽的方法,讓你的陽氣增長,陰氣削減,隻要陰陽調和,就不會有事了。”君自傲聞言一喜,立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叫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白衣人又是一聲輕歎,道:“起來吧,明晚此時此地再見。”君自傲應了一聲抬起頭來,白衣人卻已不知所蹤。

第二天,君自傲又沒吃一口飯,戚氏不由大憂,但晚上回來見早、午兩頓所剩飯菜都已不見,隻道是君自傲肚餓吃了,一顆心便放了下來,卻不知君自傲將省下的飯菜全送給了劉星。

到了夜裏,君自傲又悄悄溜到花園,白衣人早已等在那裏。

君自傲磕過頭後,白衣人道:“雖然你成了我的徒弟,但我卻不能教你本門的功法,你也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和本門的規矩,以後相見,也不必再行此大禮。”

“今晚就先傳你一套我剛為你創的‘陰無拳’,你隻要勤加練習,必能減陰生陽。”君自傲應了一聲後,白衣人便一招一式地傳授起來。

這“陰無拳”頗為簡單,但君自傲學起來卻覺極為艱難,每出一招,全身都說不出的不自在,一套幾十招的拳打下來,君自傲已累得倒在地上,動一動都覺得困難。

白衣人輕輕將手按在君自傲胸口,君自傲隻覺一股暖意傳來,疲勞立刻大減,掙紮著爬起來道:“師父,我再練一遍吧!”白衣人搖首道:“不必,你每日打一套就可以了。我再傳你一套普通的拳腳,權作強身健體之技,你每日盡可隨意練習。”言罷,便一拳一腳地傳授起來。

此套拳腳比“陰無拳”複雜百倍,但君自傲學起來卻沒覺怎麽費力,雖然打起來總感到別別扭扭的,但比練“陰無拳”卻好得多,一套打下來,也不過就是出了一身大汗,身上有些乏力而已。

白衣人點點頭,道:“你的悟性很高,很好。明晚此時再見吧!”君自傲應了一聲,深深一揖,再抬頭時,白衣人已然不見。

第二天君自傲依法行事,苦練了一日,直到黃昏,方提了今日的飯菜來到後門等劉星。

他等了半晌,卻仍不見劉星到來,不覺胡思亂想起來,正想出去打聽時,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傲哥哥,你在等誰啊?”回頭一看,正是雲紫煙。

君自傲冷然道:“沒等誰。”雲紫煙道:“傲哥哥,你還在生氣嗎?上次是我娘不對……你要是還生氣,就打我出氣吧!”君自傲道:“用不著你來裝好人,離我遠些!”雲紫煙眼圈一紅,抽噎起來。

正在此時,劉星歡蹦亂跳地跑了過來,見君自傲身邊站著個輕聲抽噎著的小女孩,不由問道:“自傲,這是誰呀?”君自傲道:“雲府的大小姐,別理她,我們走!”說罷,拉著劉星飛似地跑開,這一來,雲紫煙哭得更厲害了。

一口氣跑了老遠,君自傲才停下來,將手中油紙包遞給劉星道:“這是今天的。”劉星接過後問道:“你們大小姐怎麽哭了?是不是你欺負她了?”君自傲冷哼一聲道:“我們是下人,隻有受欺負的份兒,哪有欺負主人的能耐?”劉星點點頭,隨後忽道:“對了,我找到事情做了!”君自傲喜道:“真的嗎?在哪裏?”劉星道:“在福安酒店,洗碗洗盤子打雜跑腿兒什麽都幹,嘿,我求了那掌櫃一個上午他才答應的呢!”君自傲道:“好啊!好好做事,將來定會慢慢好起來的!”劉星興奮地點了點頭。

當夜君自傲仍按時到花園學藝,白衣人此次拿來一副棋,竟傳起棋道來。

君自傲初時驚詫不解,但隨著白衣人的指點,漸入棋道後,便沉迷其中,早忘了想師父為何傳此技藝,不覺間學到天色微明。

此後君自傲每夜來此學藝,白衣人夜夜所傳均有不同,或講詩書,或授琴瑟,或傳丹青,或論刀劍,君自傲悟性極強,過耳不忘,過目銘心,漸漸越學越雜,越學越精。

如此寒來暑往,不覺間已是十年,君自傲已由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長成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無一不工,麵目冷峻,眼含精芒,身材高大,尋常十來個人勉強能扛起的重物,他一人便可扛走,力大無比卻又謙謙守禮,府內府外認識他的人無一不喜歡他。

雲紫煙已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絕色少女,對君自傲的好感日漸加深;雲紫羽亦已長成一個英俊的公子,隻可惜從小被嬌生慣養,養成了一身的壞毛病與尖酸刻薄的稟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不但經常刁難君自傲,更不時對君自傲橫加羞辱。

君自傲怕母親受累,每次都苦忍了下來。

這一日,君自傲正在劈柴,一個清麗脫俗的少女翩然而至,正是雲府的小姐雲紫煙。君自傲假作未見,仍揮斧破木不止,不打一聲招呼。

雲紫煙早已習慣他這種態度,絲毫不怪,反柔聲道:“傲哥哥,不要太過勞累,歇息一會兒吧。”君自傲邊劈柴邊說道:“做下人的就要拚命苦幹才行,哪有安閑一刻的福氣?”雲紫煙垂首赧然道:“園裏的芙蓉開了,特別好看……謝謝你!”君自傲道:“花園又不是我照料的,你該去謝老王才對。”雲紫煙咬了咬嘴唇,道:“你總是如此,為什麽總要裝作冷淡?我知道那明明是你為我……”君自傲打斷她的話,說道:“大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這裏又髒又亂,請大小姐移駕別處吧!”雲紫煙微微一笑,道:“好,那你別忘了要休息休息才是。”言罷,幾步一回頭地去了。

君自傲正要劈柴,卻聽見一陣笑聲傳來,他尋聲看去,隻見劉星正蹲在牆頭上,不懷好意地邪笑著,便罵道:“哪裏來的小毛賊,小心笑掉了牙!”劉星一躍而下,飄然落到君自傲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的大小姐對你可是越來越好了啊!”君自傲一拳打過去,道:“少說沒用的,你的好柔兒怎麽沒看住你?”劉星一閃身躲過來拳道:“她?男兒誌在四方,女人家管得了麽!”君自傲笑道:“趁柔兒不在就吹牛皮,看我不告訴柔兒才怪!”劉星聞言立刻求饒道:“好好好,是在下不對,行了吧?來,讓我試試你的功夫有沒有長進!”說罷左手虛晃一招,右拳向君自傲胸口打來。

君自傲大笑一聲,身形一側,左手化掌斜撥來拳,右腳抬起,向劉星小腿踢去。

劉星向後一縱,閃開來腿,又立刻側身縱回,提腿向君自傲頭臉側踹過去。君自傲後仰閃過,隨即還以一拳。

二人如此拳來腳往打了半天,最後劉星以一招纏絲手拿住君自傲,笑道:“認不認輸?”君自傲掙了幾下後,頹然道:“你又贏了,放手吧。”劉星聞言大笑鬆手。

君自傲揉揉肩膀,歎道:“唉,看來我實在是個笨蛋,師父傳給我的功夫我練得一點也不好,還不如你呢!”劉星叫道:“這是什麽話?我可是武學的天才,你怎能和我比?”君自傲沒好氣地罵道:“快滾!說你胖你還真喘起來了,下次師父再教我新功夫,我說什麽也不轉教給你了!”劉星急求饒道:“是我不對,嘿,我也就是學武比你強點兒,你那些什麽棋琴詩畫,我就連半點兒也學不通,還是你比我厲害!”君自傲笑了笑,又歎道:“說不定我真的不適合習武呢。”劉星急道:“別胡思亂想,你師父不是說你身上陰氣太盛嗎?說不定等你陰陽調和了,一下子就會厲害起來了呢!”君自傲苦笑道:“但願如此!”正在此時,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走了過來,喝道:“君自傲,誰叫你帶外人進府的?府上若丟了什麽東西,唯你是問!”君自傲轉頭一看,見是雲府公子雲紫羽,便一躬身,冷冷地說道:“下人知錯了,請公子原諒。”雲紫羽得意地笑了笑,隨即看了看劉星,哼了一聲,說道:“小子,這也是你來的地方嗎?快給本少爺滾!”劉星眉毛一豎,便要發作,君自傲打了個手勢製止了他。

劉星氣得哼了一聲,狠聲道:“大爺我還不愛來呢!告辭!”言罷,一縱身躍上牆頭,又回頭狠狠瞪了雲紫羽一眼,才一躍而去。

雲紫羽張大了嘴,驚得怔怔無語,半晌後才突然換了一副笑臉,對君自傲道:“君兄,你這位朋友的身手好厲害啊!不如你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如何?”君自傲垂首冷然道:“市井之人,不敢高攀。”雲紫羽滿臉堆笑道:“沒關係,我最喜結交豪俠之士了。這樣吧,晚上我做東,咱們到越海樓去喝一杯如何?”君自傲道:“下人無此福運,少爺的好意下人心領了。”雲紫羽欲待再言,君自傲已揮起斧頭,狠狠地劈起柴來,他討了個沒趣,冷哼一聲,轉頭離去。

雲紫羽回到房中,越想越氣,順手拿起茶杯猛擲在地上,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天生的賤命!”摔也摔了,罵也罵了,卻仍心中氣悶,起身便向府外走去。

幾個仆人急要跟從,被他喝罵幾句嚇得退到一邊,任他獨自出了府。

雲紫羽久被嬌寵,在家在外均橫行無忌,更結識了一群狐朋狗友,平日經常出沒煙花之地、賭坊酒肆。此時他心中不悅,便欲到賭坊賭上幾手,好痛快痛快。

不想出門未走上幾步,迎麵便遇上一位老友,那老友一見是他,大喜道:“我正要去找你,不想你卻自己迎來了,正好省了我幾步的奔波。走,到福安酒店去,兄弟幾個已等候多時了。”雲紫羽應了一聲,心道喝上幾杯也是不錯,便隨他去了。

劉星剛一回到店中,一個俊俏的少女便迎了上來,說道:“星哥,你回來的正好,城裏那幾個無賴子弟們跑到咱們這兒來吃酒,我正怕他們吃多了要鬧呢。”劉星道:“有我在,你就放心吧。你爹呢?”少女道:“一大早就被姑母請去了,今天是我表哥成親的日子,本來我也該同去的,可你又不知死到哪裏去了,我就隻好留下來看店了。”劉星一笑,剛要開口,卻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今天正好有些不順心,和大夥喝上一頓解解氣,也是好的。”他回頭一看,卻見雲紫羽在一人陪伴下,直奔此處而來。

劉星一皺眉,說道:“這家夥怎麽跑到咱們這兒來了?柔兒,你先招呼著,我到後堂安排些事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