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天寧府,言真便尋了一家客店,想先安頓下來再說,不想一進店,不等他開口,那店夥便迎上來說道:“客官,您來得晚了,如今天寧府大大小小的客店都住滿了人,怕是再沒有一間空房了。”言真奇道:“為何有這麽多人住店?”那店夥笑道:“這還用說?自是因為那真龍武術大會了。”言真無奈下隻得另尋別處,不想竟處處碰壁,連尋了五六家客店,家家人滿為患,真如那店夥所說,再無一間空房。

眾人不由著急起來,君自傲則深感愧疚,覺得是因自己耽誤了時日,眾人才落得無處歇腳,他思量片刻,向言真說道:“班主,不若咱們分頭尋找,說不定可找到棲身之處。”言真點點頭,道:“也好,瀾兒,你和君先生一道往北尋訪,我和你大師哥往南,其他人留在此地,找到客店後就來此會合。”言雨瀾俏臉一紅,點頭應命,君自傲則未在意,帶上言雨瀾向北尋去。

一路向北,但見酒肆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街上人頭攢動,擾嚷不息,一派繁華景象,言雨瀾倒未覺怎樣,君自傲久居小城,卻不曾見過幾回這樣的熱鬧景象,不免東瞧瞧西看看,著實覺得開了不少眼界。

他對所見事物有不明之處時,便向言雨瀾詢問,言雨瀾樂得解說,二人一路談笑而行,彼此自得其樂。

二人凡遇客店便入內詢問,但一路尋訪了幾家客店,均是客滿無房,不由令二人有些灰心了。正自煩惱之際,言雨瀾忽喜道:“君大哥,你看那邊!”君自傲順言雨瀾所指望去,隻見一家客店立於街旁,門前冷冷清清,無車無馬,不似有人居住,不由奇道:“這家客店門前為何如此冷清?”言雨瀾道:“別管那麽多了,咱們先去問問再說吧。”說罷,拉著君自傲向客店奔去。

二人來到大堂之內,未及開口,便見到一個白衣公子正在和店小二爭辯。

那白衣公子年齡與君自傲相仿,麵如美玉,兩眉如劍,雙目有神,一頭長發未結發髻甩在背後,以一根絲絛在身後係成一縷,披而不散,前額處留了一縷長發垂於麵前,頗顯飄逸之姿。

君自傲隻覺他的氣質似極了師父,心中對此人大生好感。

隻聽那店小二苦著臉道:“公子,你要小人再說多少遍才肯相信?難道小人有錢不想賺不成?實是沒有空房了。”那白衣公子道:“小二哥這麽說就不對了,這店中明明無人居住,怎麽說沒有空房?”那小二苦笑道:“公子,小人說沒有就是沒有,您就別再難為小人了……”君自傲走上前來,向白衣公子一拱手,那白衣公子凝視君自傲片刻,隨即溫婉一笑,亦回了一禮。

君自傲向那小二道:“小二哥,我看貴店門庭冷清,不似有客居住,為何說沒有空房而拒客於外?莫非小二哥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成?”那白衣公子笑道:“還是兄台想得周到,在下倒未想到這層。”君自傲還以一笑,目視小二,等待回答。

那小二苦笑一聲道:“客官既知小人有難言之隱,就該放小人一馬才是,請另尋別處吧!”君自傲方要再言,突然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從背後襲來,不由驀然轉身後顧,那白衣公子亦同時轉身向後望去。

隻見從堂外走來一人,這人身穿一件罩住全身的怪異長袍,隻露出眼睛以下的半張臉,而那臉上又罩了張白色麵具,倍添神秘之感,令人感到莫測高深,那陰寒之氣正是自這人身上發出。

這神秘人緩步向內,不發一語,直接向客店樓上走去,小二急躬身施禮道:“您回來啦?小人已將水燒好了,您還有什麽吩咐?”那神秘人開口道:“今天這裏怎麽這麽吵鬧?”聲音雖然低沉,但仍能聽得出此人年紀不大,似有廿多歲的樣子。

小二苦笑道:“這幾位是來投宿的,小人正在向他們解釋呢……”那人哼了一聲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來者一律給我打出去麽,你還向他們解釋什麽!”小二渾身一顫,急道:“客……客爺,小人怎敢得罪客人……”話未說完,那人從樓梯上轉過身來,沉聲道:“那你就敢得罪我麽!”小二一驚,急道:“不敢,不敢!”君自傲與言雨瀾對望了一眼,均感錯愕。

那白衣公子則向那人一拱手道:“敢問閣下可是此店掌櫃?”那人沉聲道:“不是。”白衣公子一笑道:“敢問閣下可與此店有何關係?”那人道:“沒有。”白衣公子道:“閣下既不是掌櫃,又與此店毫無關係,自然也是住客,有何權力驅逐我們?”那人沉聲道:“就憑我把這家店包下了!休再囉嗦,快滾!”“滾”字方出口,一股陰寒氣勁便從那人身上發出,直襲向堂內四人。

那小二嚇得縮成一團,躲在櫃台之下,言雨瀾則覺得一陣膽顫心驚,渾身發寒,不由倒退數步。

君自傲隻覺這股氣勁如微風吹拂一般,沒有讓自己產生任何不妥的感覺,那白衣公子亦是傲然而立,動也不動,反微笑凝視起那人來。

那人輕咦了一聲,隨即又發出一股氣勁,這股氣勁比方才那股強出數倍,堂中桌椅在氣勁壓迫下,發出吱吱的聲響,仿佛隨時都可碎裂。

言雨瀾隻覺說不出的壓抑氣悶,身上寒意大盛,連氣也漸漸喘不過來了。

君自傲仍沒有任何感覺,他望向那白衣公子,隻見他仍微笑佇立,這股氣勁卻也未能將他如何。

那人猛一收功,氣勁立刻消散無形,他沉默片刻,轉身繼續向樓上走去,頭也不回地說道:“小二,不許他們住到樓上來。”那店小二從櫃台後爬起,聞言卻一時未解其意,不由一怔。

那白衣公子笑道:“他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住在樓下,小二哥快準備房間吧。”小二半晌才明白過來,長出口氣說道:“真嚇死我了!唉,不瞞幾位,樓上這位客爺包下小店後就吩咐小人,來客一律要打出去,可小人哪有如此膽量?偏偏這幾日又是住客往來不斷,可難為死小人了……還是幾位客爺有本事,竟能讓他破例……”君自傲不及他說完,便道:“我們還有十來人,不知能否住得下?”那小二道:“住得下!樓下亦有不少房間,便是二十幾個也住得下。”君自傲點點頭,向那白衣公子一拱手道:“這位兄台,在下暫且告退。”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兄台的功夫可真俊,不知是哪位前輩的高徒?”君自傲一笑道:“在下無門無派,浪**江湖而已。”言罷一揖,轉身與言雨瀾一道離去。

那白衣人目視二人離去,輕輕一笑,自語道:“這個大會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二人來到街上,順原路走回。

言雨瀾邊走邊道:“剛才那個穿黑袍的人真可怕,君大哥,為什麽你剛才一點也不怕呢?”君自傲道:“可怕嗎?我倒覺得他發出的氣頗親切呢。”言雨瀾奇道:“親切?我可沒覺得。剛才那個白衣公子也一點不怕呢,真看不出來,他長得文質彬彬,活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有如此膽色。”君自傲微笑道:“這不關膽色的事,我想他必定是個高手。”言雨瀾訝道:“是麽?天啊,有這麽多可怕的高手,我看咱們是毫無勝算了……咦,這麽說來,君大哥你剛才不怕他,自然也是高手嘍?嘻嘻,咱們還是有希望的啊!”君自傲笑道:“我哪裏是什麽高手,你可別對我寄望太高了。”二人一路說笑著,不覺已回到會合之處。

眾人聽聞有店可住,均歡呼起來。

不多時,言真與柴飛二人無功而返,聽到消息,柴飛又對君自傲大讚一番,眾人在君自傲的帶領下來到客店,安頓了下來。

等一切均安頓好後,已是中午時分,小二備好了飯菜,眾人在大堂中吃喝起來。

小二單備了一份,端著送上樓去,方到梯口,樓上那神秘人便迎了出來,沉聲道:“告訴他們安靜些,不然我一樣還會趕他們走!”小二連聲稱是。

那人方要轉身回房,一夥持刀偑劍的武林豪客闖將進來,領頭的大漢一進屋便叫道:“小二,快拿酒肉來!大爺們住店!”小二一臉苦笑,對那神秘人道:“您看……”那人向前幾步,衝樓下大漢沉聲說道:“這裏已被我包下,你們都給我滾出去。”那大漢聞聲抬頭上望,怒道:“哪來的混帳東西,敢罵你爺爺?活得不耐煩了不成!”言家班眾人聞聲均停下飲食,靜觀其變。

樓上那人道:“我再說一遍,給我滾出去。”樓下大漢暴喝一聲,道:“龜孫子,老子先劈了你再說!”言罷“嗆”的一聲拔出偑刀,向樓上衝來。

樓上那人冷哼一聲,道:“找死!”隻見他猛一吸氣,右掌倏然虛空擊出。

隨著這一掌,一股陰寒氣勁澎湃而出,瞬間彌漫整個大堂,堂內眾人均覺身上一寒,正自驚駭之際,氣勁突然凝成無數弧形的氣刃,布滿大堂各處。

樓上那人右掌突攥成拳,這些氣刃立如脫韁野馬,在大堂內四處流竄起來,那領頭大漢見狀駭然道:“殺……殺氣流竄!”樓上那神秘人冷然道:“還算是個有見識的,可惜發覺得太晚了!”那些氣刃在堂內亂竄,碰上桌椅杯盤等物時便透物而過,不傷物品分毫。

一個持刀大漢見狀叫道:“這是什麽障眼的妖法?大哥,別理這些個幻象,上去砍了他……”話未說完,一道氣刃倏然從他右臂透過,血光四濺中,大漢的一條右臂已被齊肩斬斷,大漢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此時眾人才知這些氣刃的厲害之處,不由嚇得左躲右閃,怎奈氣刃數量太多,極難閃躲,不片刻,又有幾人受創倒地。

言家班眾人見狀大驚,個個凝神防備著四周的氣刃,生怕哪個會竄到自己身上來,言雨瀾更是嚇得不住顫抖。

君自傲觀察半晌後說道:“不用怕,這些氣刃都在樓上那人控製之中,不會誤傷咱們的。”眾人凝視片刻,見果然如此,方鬆了口氣。

那領頭大漢丟掉長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小人有眼無珠,冒犯尊者,實是罪該萬死!還請尊者念小人初犯,饒了我們吧!”樓上那人道:“現在求饒不嫌太晚嗎?”那大漢一個勁兒地叩首道:“尊者開恩,尊者開恩!”那人沉聲道:“我不想汙了我的居所,今日且留下你們的性命,出去後告訴別人,休要來此擾我清靜!”隨後右拳撤回,堂中所有亂竄的氣刃,全都隨之消散不見。

那大漢連聲稱是,爬起來叫道:“快走快走!”言罷,拾起佩刀領頭向外跑去。

這一幹人除了被斬斷右臂的大漢受傷較重外,其餘均是輕傷,見領頭大哥掉頭逃跑,便也互相攙扶著倉皇逃了出去。

樓上那人轉身回房,言家班眾人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柴飛驚歎道:“乖乖,來到此地果然大長見識,我可從未見過這種嚇人的武功,簡直太神了!”言真則搖頭道:“我早說過這大會定是高手如雲,憑咱們這種角色……”未及說完,柴飛已接道:“憑咱們這種角色,拿《龍拳真經》肯定不行,但擠進前二十名總還是有希望的!”言真歎道:“但願如此!”君自傲一語不發,隻低頭沉思,言雨瀾喚了他幾聲,他才驚醒般地問道:“什麽事?”言雨瀾問道:“君大哥,你在想什麽?”君自傲道:“我在想他是如何做到凝氣成形並加以控製的……我的真氣雖遠遜於他,但若能依此法運用,想來也可創出這般神奇的招數來……”話未說完,一陣和緩的語聲傳來:“那是不可能的。”君自傲及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白衣公子從門外緩步而入,向眾人一揖後來到君自傲麵前。

君自傲見正是方才那位白衣公子,急起身抱拳道:“請兄台賜教。”那白衣公子笑道:“在下龍紫紋,不知兄台怎麽稱呼?”君自傲道:“在下君自傲,龍兄方才為何說那是不可能的?”龍紫紋道:“每個門派的功法均有不同,修得的真氣亦是千差萬別,運用之法又大相逕庭。而招法因真氣而生,真氣不同,則無法用出相同的招法,因此每個門派才都有自己獨專之技。”君自傲略一思索,便已悟透龍紫紋之意,拱手道:“多謝龍兄,龍兄一席話,讓在下著實領悟不少。”龍紫紋問道:“其實這些都是很簡單的道理,請恕在下無禮相問君兄功力高深,顯是修煉多年,為何卻不懂這種粗淺的道理呢?”君自傲微微一笑道:“不瞞龍兄,在下雖修煉多年,但隻是練習培養真氣之法,對於真氣的運用,卻沒有學過多少,讓龍兄見笑了。”龍紫紋溫婉一笑道:“不敢,君兄雖對運力之法尚未精通,卻有一身強大的真氣,相信假以時日,定會創出不輸於人的奇招妙式來。”頓了頓問道:“君兄來到此處,是否也是為那《龍拳真經》呢?”君自傲搖頭道:“在下隻想趁機長長見識,至於什麽《龍拳真經》,在下自問沒有本事奪取,還是讓別人去爭吧。龍兄也是來參加真龍武術大會的麽?”龍紫紋道:“正是,在下和君兄一樣,隻想長些見識而已。”君自傲道:“想來大會中定是高手如雲,不知龍兄可有把握取勝?在下方到此地,便接連遇到樓上那人與龍兄兩位高手,實不相瞞,在下現在可是信心全無了。”柴飛聞言在旁急道:“君兄弟,你功夫那麽厲害,怕什麽?依我看,你打進前十名絕對沒問題!”龍紫紋一笑道:“君兄說笑了,以君兄的實力,恐怕可入前五名之列。”言雨瀾在旁聽聞,不由芳心暗喜,雖想盡力裝作平靜,臉上卻不由笑意滿麵,柴飛見了不由捂嘴偷笑起來,言雨瀾瞪了他一眼,向龍紫紋問道:“龍公子,君大哥真的那麽厲害嗎?”龍紫紋目視言雨瀾,微微一笑,點頭道:“其實現下看來,君兄實力當在前三之內,但說不定還會出現未曾露過麵的高手,故此在下才將範圍擴到五名之內。”君自傲一笑道:“龍兄才是說笑了,在下隻有幾手粗淺功夫,實不敢受龍兄如此讚譽。”龍紫紋笑道:“君兄過謙了,相信君兄在大會中定能有不俗的表現,在下先告退了。”言罷抱拳一揖,君自傲急忙還禮。

龍紫紋回房後,柴飛便眉飛色舞地稱讚起君自傲來,班中眾人亦在旁幫腔,都道君自傲此次大有希望。

言雨瀾眼含溫情地望向君自傲,輕聲道:“君大哥,祝你在大會上連番得勝。”君自傲不由搖頭苦笑。

飯後,言真派柴飛前去打聽大會事宜,柴飛去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急匆匆趕回來。

眾人圍住柴飛問個不休,急得他叫道:“都閃開,和你們說也沒用,快把君兄弟找來!”君自傲此時已回房休息,得知柴飛回來,急出房相見。

柴飛拉著君自傲道:“快,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君自傲尚未明白過來,便已被柴飛拉著跑了出去。

一出客店,柴飛便施展輕功,穿街過巷疾行不止,君自傲無奈,隻得緊緊跟上,不多時,二人來到一處廣場內,隻見場內已聚集了三五百人,靜靜站成一個大圈,無人喧嘩一聲。

人圈之中的空地上放著一張方桌,一個滿頭白發的瘦小老者坐在桌上,手裏拿著一本花名冊念道:“下一個,‘長街虎’胡剛。”人群中立刻有人應了一聲,從圈中走出,來到老者麵前。

這人滿麵墨髯,讓人看不出年紀,渾身肌肉隆起,肩寬腰窄,一看便是悍勇角色。

那老者看了看他,說道:“有什麽本事?露一手看看吧。”那胡剛一抱拳,後退幾步,擺開架勢打了一路拳腳。

老者眯眼看了片刻道:“好了,回去吧。”那胡剛聞聲收勢,抱拳一揖後退回圈內。

那老者低頭在冊上寫了些什麽後,說道:“下一個,‘柳葉刀’任輕遠。”人群中立刻又有一人應了一聲,走上前去。

君自傲看了片刻,向柴飛問道:“他們在做什麽?柴兄為何將在下帶到此處?”柴飛道:“多虧師父要我前來打聽,不然這次就虧大了!原來這真龍武術大會不同一般打擂比武,要事先報名,然後接受大會的考試,合格者方可參加,今天已是報名擇選的最後一天了,錯過今日就不能再報名參加了!”

“場中那個老頭子就是考官,這些人都是來報名應試的。”君自傲道:“可咱們並未報名,來此何用?”柴飛道:“多虧我來得早,方才來時報名尚未結束,我就趕快替咱們二人報上了。不過排名最後,恐怕要等到所有人考完才輪到咱們了。”君自傲道:“那柴兄如此著急地將在下帶來做什麽?”柴飛搔了搔頭道:“嘿,我是急昏頭了……”君自傲不由搖頭一笑。

此時老者念道:“下一個,‘鬼手’司刑君。”人群中一片靜寂,無一人應聲。

老者不耐煩地自語道:“搞什麽鬼,報了名卻不來應試,存心搗亂不成?這年頭,怎麽盡出這種失心瘋子?”話剛說完,一道人影從人群上空飛過,疾落在老者麵前,冷然道:“你說誰是失心瘋子?”這人一身勁裝,不著長衫,一張臉陰寒如冰,不帶一絲感情,雙眼又窄又細,卻隱隱散發出陣陣寒光,雙眉如刀,鼻高唇薄,麵帶煞氣,讓觀者不寒而栗,加之一頭寸許短發,使其顯得頗為怪異。

君自傲見他露了這一手輕身功夫,不由歎道:“又多了一位年輕高手……”柴飛聞言道:“高手?我倒未看出來,不過是個怪模怪樣的家夥罷了。”老者凝目細細打量了司刑君一會兒,忽點頭道:“好了,回去吧。”司刑君冷哼一聲,縱身躍過眾人頭頂,逕自離去。

老者微微一笑,低頭念了下一個人的名字。

不覺間日已偏西,老者終於念到了君自傲的名字。

君自傲分開眾人,來到老者麵前拱手施禮。

老者打量一番,問道:“為何你沒有名號呢?”君自傲道:“晚輩初出江湖,未有絲毫作為,所以無名無號。”老者點點頭,道:“很好,很好,回去吧。”君自傲一怔,問道:“在下不須演練一番嗎?”老者道:“我說回去就快回去,休要耽誤我老人家的時間,快走快走!”君自傲隻得施禮回到圈中。

老者低頭繼續念道:“下一個,‘一飛直上九重天追虎趕豹郎’……這是什麽破名號!誰叫柴飛?”柴飛應了一聲,來到近前,嘻笑道:“老爺子,在下就是柴飛。”老者瞥了柴飛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有何本領,露一手看看吧。”柴飛嘻嘻一笑,猛然一閃身,人已移開丈多遠,隨即繞場疾奔,看得眾人眼花撩亂。

柴飛奔了幾圈後,倏然躍回老者麵前,嘻笑道:“老爺子,你看我怎麽樣?”老者訝然而視,顯是未想到柴飛有如此本領,聞言輕咳一聲,點頭道:“還成……好了,回去吧。”柴飛笑嘻嘻地施了一禮,回歸圈中。

老者合上名冊,高聲道:“報名會試至此結束,後日公布入選者名單,到時你們自行來此察看便可。好了,散了吧!”眾人聞言後,慢慢四散而去。

君自傲與柴飛剛回客店,便被言家班眾人圍住,紛紛開口相詢。

柴飛把前前後後說了一遍後,眾人才長出一口氣。

言雨瀾道:“好險,若是不能參加大會,對君大哥來說就太可惜了。”柴飛壞笑著問道:“君大哥可惜,大師哥就不可惜了?”言雨瀾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言真點頭道:“這叫吉人自有天助。”君自傲道:“能不能入選還未知曉,現在高興未免太早了吧。”柴飛道:“以咱們的功夫,定能入選,君兄弟就放心吧。”眾人聞言紛紛點頭稱是。

此時龍紫紋來到堂內,上前向君自傲一揖道:“在下本以為君兄等人已然通過會試,這才未加提醒,不想險些誤了君兄,真是罪莫大焉!還望君兄見諒。”君自傲急忙還禮道:“龍兄不必如此,在下正有一事想請教龍兄。”龍紫紋道:“何談請字?君兄有話但請講來。”君自傲道:“別人應試時都要演練一番,可在下應試時,那考官竟不讓在下演練,龍兄可否知道這是為什麽?”龍紫紋笑道:“那考官也是有些斤兩的,不似一般武夫,全看不出別人的實力。他定是看出了君兄的功力,才如此而為。不瞞君兄,在下亦是如此通過的。”君自傲恍然道:“原來如此,隻是在下如何能與龍兄相提並論呢!”龍紫紋溫婉一笑道:“君兄也太愛高抬在下了。”當晚吃罷晚飯,眾人紛紛請君自傲彈奏一曲,君自傲當下取出短琴,來到院中,此時天色已暗,客店已掛起了風燈,院內被照得一片通明,眾人在下首坐定後,君自傲撫琴輕彈起來。

這次他彈的是一曲《寒風孤雁》,此曲乃是他離開羽林城後,在流浪途中所創,曲風於平淡中透出無限寂寞哀傷,音如其名,宛如一隻寒風中獨行的孤雁,身處逆境,無人關懷疼愛,無人噓寒問暖,孑然一身,不知該飛向何處。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不時發出聲聲長歎,人人腦海中均浮現出孤雁獨飛於凜冽寒風中的景象,不由心為之傷,淚為之垂。

正彈奏間,一陣歌聲忽然響起,與琴音配合得恰到好處,無絲毫突兀之感,令人隻覺得此處就該有此歌出現,故而眾人隻是傾心聆聽,卻並未循聲而望。

君自傲卻是心中大奇,他手指不停,循聲望去,隻見龍紫紋從堂中緩步而出,輕唱道:“雪無住,風未停,我自茫然獨行;羽未折,心已老,我自寂寞獨行!”君自傲心中一顫,琴音倏止,起身抱拳道:“龍兄,你……”龍紫紋一笑道:“君兄,咱們出去走走如何?”君自傲點頭道:“正要和龍兄傾談一番。”二人向院內眾人打個招呼,便並肩走出院外。

柴飛搔了搔頭,衝言雨瀾笑道:“哪天你也和著琴音唱上一曲,君兄弟定會邀你出去……”未及說完,言雨瀾已嗔道:“盡說些沒用的話,今後再不理你了!我又怎能和龍公子相比?隻要一聽到琴聲,我立刻就什麽都忘了,哪還有輕唱相和的本事?”柴飛笑道:“那你就趕快拜龍公子為師好好學學,不然將來怎麽夫唱……”未及說完“婦隨”二字,言雨瀾已滿麵通紅地嗔道:“亂說什麽,看我不扯爛你的嘴!”柴飛一躍而起,轉身向堂內跑去,邊跑邊叫道:“救命啊!不得了啦!言大小姐要大發雌威啦!”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天色大暗,明月東升,不覺間長街上車馬漸稀,行人漸少,君自傲與龍紫紋二人緩步前行,漫步街頭。

龍紫紋道:“在下未想到君兄琴藝如此高絕,簡直可稱音中聖手,隻是在下覺得君兄的琴音中隱有茫然之意,不知為何如此?”君自傲輕歎一聲道:“不瞞龍兄,在下確是感到有些茫然,一點也不知這樣活著有何意義。我娘還在世時,我隻想著好好幹活,將來讓娘過上安樂的日子,可娘死之後,我突然間失去了一切,隻覺世界雖大,卻無一席容我之地,隻有四處飄泊,卻也是毫無目標的流浪。”

“後來我遇上了言家班,才來參加這真龍武術大會,可今後要做些什麽,卻還茫然不知,方才在下所奏琴曲便是在下心境寫照。”

“唉,在下真覺得如寒風中的孤雁,不知該飛往何處,卻又不得不一路前飛……”龍紫紋輕歎一聲,道:“咱們二人真是同病相憐啊。我也有過這種感覺,不得不前進,卻不知是為了什麽,不知要達到何處,隻覺活得如草木禽獸一般毫無滋味。那感覺,真是折磨人……”君自傲奇道:“龍兄亦有此感覺?真令在下不敢相信,龍兄現在又如何呢?”龍紫紋微微一笑道:“現在隻比從前好一點,但也如君兄一般,參加這大會後就不知再做些什麽才好了,隻有走一步算一步,邊走邊看吧。”君自傲歎道:“唉,你我二人真是同病相憐啊,當年和師父學藝之時,隻覺每天過得都無比充實,天天期待著明日可學到新的本領,天天都在為了練好新學的功夫而努力練習,可現在呢?我真不知要去期待些什麽,要努力去做些什麽……”龍紫紋亦歎道:“我比君兄還有所不如,君兄學藝時還有期待之心,還有努力之意,可我卻連為何要學這些東西都想不通,隻覺得毫無用處,每天都是在爹督促之下練這練那,練功對我來說枯燥無趣,提不起我一點興趣,更不用提有所期待了。”

“唉,有時真覺得自己就像一盤磨,不住地被帶動旋轉著,卻不知是為了什麽。”君自傲問道:“龍兄是家傳的武學麽?”龍紫紋道:“正是。我長這麽大,每天要做的就是練功、練功再練功,真是煩也煩死了。如果爹不讓我下山來曆練一番,此刻說不定我早已悶死了。可出來又如何?我還是一片茫然……”話未說完,隻聽一聲冷哼從後傳來,二人均是一怔,急回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