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茶乃疑雲重重

駛向京城的馬車上,微微搖晃的車廂中,老者撫須而言,滔滔不絕。“鬥茶又名鬥茗、茗戰,共含三鬥,鬥茶品、鬥茶令和茶百戲。鬥茶品考的是茶本身的品質,以及烹茶者點茶、點湯、擊拂的手藝;鬥茶令考的是烹茶人的詩詞歌賦,以茶為題,文采高者勝;茶百戲這會則是考的沏茶技藝,藝高者可使茶湯若山水雲霧,狀花鳥魚蟲,瑰麗若水墨丹青……”

唯一的聽眾霍改,此時正撲在四方小幾上,一手拿筆一手拿本子,記得那叫一個認真專注。至於記錄內容嘛,除了老者原話,還有些個人感想啥的。

比如——“茶百戲:沏茶。注:情節一:灌溫水入**,攻戲稱為**茶,受嬌羞掩麵。情節二:灌腸,給杯子,使倒茶,茶灑外則懲罰,可考慮黃金聖水調.教。”

老者看霍改走筆不停,老懷大慰,於是頓了頓,和藹問道:“三少,可還記得過來?”

靈感如尿崩的霍改臉色通紅,很是亢奮:“記得過來,記得過來。您再講細點就更好了,比如**茶……”

老者忍不住打斷了霍改的話:“**茶?這時節不對吧。況花茶多為散茶,而鬥茗卻素來是以團餅茶為主品,烤炙碾細,煎煮點擊,方能看出烹茶者的手藝來。”

糟糕,說漏嘴了。霍改瞄了本子一眼,心虛抹汗:“那啥,我們用的是團餅茶哈?”

老者撫掌道:“是啊,要說這次鬥茶大會,我們東家可是下了血本了,那茶可不是凡品,要小老兒說,縱是捧了百金,要想買到東家這種茶,也要很費些周折呐。”

霍改頓了筆,盯著放在一旁的茶罐,眼波微動:“這茶價逾百金?”

“是啊。”老者一臉的與有榮焉。“不過現在拿給你練的隻是一般茶團。”

霍改將視線收回,問道:“鬥茶大會可有何彩頭?”

老者看著霍改,眼神那叫一個鄙視:“鬥茶本是風雅之事,為的是各方文士雅客聚於一處品茶、論茶、賞茶,哪裏要什麽彩頭。”

霍改的眉頭皺起,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如果真是這樣,萬思齊為此投入的成本就未免太大了點兒吧?一百金能換得多大的利益?縱然拔得頭籌,能賺得的好處頂天不過是在京城茶界的一些漂亮名聲罷了。

況且還是由自己去參賽,自己並非萬思齊茶莊中人,縱然成了茶藝一流的活招牌,價值也很難完全發揮。起先自己隻當萬思齊是去見識一下,打個醬油,攢點人脈,現下看來,事情和自己想的有所出入呢……

霍改放下筆,乖巧地笑著試探:“易老,大哥在京城的茶樓布置得如何了?”

被喚作易老的老者詫異道:“東家打算在京城開茶樓?”

“你不知道?”霍改一臉純良,繼續套話。

易老揪著胡子糾結:“不知道,坤城那茶樓還正請人布置著呢,東家怎麽會想在京城開茶樓,人手都不夠。京城和坤城的茶樓可不一樣,不行,我得和東家說說去……”說罷便要撩開車簾。

霍改隔著小幾就是一個餓虎撲食,一把拽住了正要喊人的易老,賠笑道:“哎,瞧我這破記性,您一說我才發現,之前我竟是把坤城記成了京城。”

易老坐回原位,點點頭:“我就說嘛,東家要開茶樓怎麽可能不知會我。”

霍改笑得訕訕,從車窗裏往外望去,看了看前麵萬思齊的馬車屁股,心下卻是越加疑惑,既然坤城才是萬思齊的主戰場,那他拽著自己巴巴地跑京城去鬥茶到底是圖個啥?縱然在鬥茶大會上得了名頭,在坤城也未必能吃得開啊?而且在店還沒開張,名聲還未建起之時,就上趕著跑去告訴各家對手自己打算在茶界強插一手分杯羹那也得算是純屬找抽吧?

“大哥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在坤城開茶樓的啊?”霍改縮回頭,眯眯眼,又問。

易老的臉上出現幾許得瑟之意:“也就是前些日子。東家專程請了小老兒,一起在坤城盤的店,做的準備。要說,東家這半路出家的,請咱還真是請對了,小老兒這輩子沒啥拿得出手,隻有在茶上還算略知一二。”

霍改順勢恭維道:“您老那要叫略知一二,那這世上就沒人敢說懂茶了。”

易老被霍改一個馬屁拍得頗為舒坦,撫須道:“哪裏哪裏,不過三少你隻要在這一路上認真跟老夫學,在鬥茶會上露個臉還是手到擒來的。”

霍改拿起紙筆,作洗耳恭聽狀。

於是鬥茶一對一輔導繼續……

半個月後,霍改一行人平安抵達京城。萬思齊尋了間客棧,定下三間房,他和霍改一間,易老一間,兩個仆從兼車夫一間。

炎熱的風裹挾著遠處街市的喧鬧,在窗前抖落成模糊的雜音。霍改靠著窗欞,如墨的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背後,在素白的單衣上,浸染出一片曖昧的水色。

“當心著涼。”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如落木蕭蕭,簌簌地跌在心頭,覆蓋了一層又一層,遮了所有心竅。

萬思齊一手攬了霍改的發,一手拿著帕子將發上的水細細碾幹。“三天後便是鬥茶大會,你準備得如何了。”

“易老說我可以出師了。”霍改開口,語氣裏滿是邀功之意。

“那鬥茶令?”萬思齊潑冷水。

霍改麵色一僵,呐呐道:“我還沒準備。”

“可要我幫忙?”萬思齊隔著帕子揉霍改的頭。

霍改舒服地眯起了眼,軟軟回答:“好。”

萬思齊自懷中掏出張紙,塞到霍改手中:“這上麵有一詩一詞一歌一賦,你將其背下,到時應當足以應付。”

霍改拿起紙看了看,喲嗬,這不是萬思齊的字麽。於是隨口問道:“這是你寫的?”

萬思齊搖頭:“不,這是我私下找人寫的。”

介於霍改和自己初見麵時,在行酒令上那令人發指的造詣。為防止悲劇重演,萬思齊很有先見之明地給霍改找了個槍手。

“哦。”霍改點點頭,笑納了。天下文章一大抄,文章堪剽直須剽。

“擦好了,晌午想吃什麽?”萬思齊收起帕子,拿了一旁的木梳,將直順的長發一梳到底。

霍改盯著不遠處的街市垂涎三尺:“我想去街市上逛逛,吃點京城小吃,你去不去?”

萬思齊取了發帶,將霍改的頭發鬆鬆係住,低笑一聲:“我不去,誰幫你給錢。”

霍改披上外衫,衝萬思齊招招手,作一擲千金狀:“走,今兒中午我請客,饅頭管飽!”

半個時辰後,霍改左手一串油果子,右手一串糖葫蘆,吃得滿嘴糖漬油光。咽下嘴裏的半顆油果子,霍改拿竹簽指指不遠處的一個攤子,道:“哥,那兒有酒釀湯圓!走,我請你!”

萬思齊任命地拿著霍改的兔毛錢包去排隊,請客的人是大爺,哪怕這人請客的原則是“買一串糖葫蘆,請你吃一顆”也一樣。

霍改優哉遊哉地跟在萬思齊後邊兒,不時在街旁的攤子上駐足,收集古風文素材。

“你這美女圖挺多的啊。”霍改走到一個畫攤前,看著畫上的各色美人嘖嘖讚歎。

那小販討好一笑:“您這可算是說對了,整個京師,哪個不知咱王二攤子上的人物仿畫可是一絕。黃公的仕女圖、原陽散人的春情八圖、三春居士的名花圖、咱這兒可是應有盡有。”

看霍改一副看完熱鬧準備走人的模樣,那小販擠擠眉又道:“您要是不喜歡美嬌娘,不妨再往前走兩步,那是我兄弟王大的鋪子。張癲的童子圖,水雲居士的梨園八美可都齊活著呐。”

霍改黑線,這**的世界啊,連市場經濟都基了……

霍改看那酒釀湯圓的隊伍還得等上一會兒,跟萬思齊知會了聲,便奔向美男們的懷抱了。來到攤子前,一看,果然是美男雲集,別有風華。等等……這畫上人看著咋這麽眼熟?

“老板,把那幅圖取給我看看。”霍改指著掛在一旁杆子上的人物圖開口。

王大也是個伶俐的,邊將畫遞給霍改,邊解說上了:“客官,您這眼光,絕了。咱這兒畫那麽多,要說,還得屬這副賣得最好。這陳大人,那可是書畫雙絕,可惜流出來的人物畫卻隻有這張憶君圖。”

霍改拿著畫,隻見畫中人年紀十六上下,穿一身蓮花色綢衫,手撫古琴,身姿纖柔,眼眸含媚,楚楚動人。畫卷左側的題了三個字“憶君圖”,下邊兒蓋著“柏舟”朱方一章。

霍改算是知道為啥這畫中人看著眼熟了,畫中人就是那傳說中長得和萬仞侖這倒黴孩子有八分像的常穀風,陳柏舟他老情人。想必這畫是陳柏舟故意流出來吧,畢竟當初常穀風莫名失蹤,陳柏舟想拿著肖像畫當尋人啟事使也不是沒可能。

王大看霍改抱著畫就不撒手了,見機道:“客官,這‘憶君圖’您要誠心想買咱就給您算便宜點兒,一兩銀子,如何?您別看這畫中人衣服穿得多,可架不住那臉蛋兒美,身子柔啊,”

霍改怒視王大:喂喂,爺看起來有那麽基情四射麽?有那麽欲求不滿麽?有那麽像對著畫上人物YY的猥瑣男麽?!

王大頂著霍改的必殺視線推銷不停:“就算您自己不用,拿去送人也是極好的。這畫哪月不賣個十幅八幅的,拿去送人準沒錯。”

十幅八幅……每月?霍改忍不住腦補了一下眾古代宅男對著這張臉擼管子的情景,登時打了個寒顫。丟下一兩銀子,將畫折吧折吧塞懷裏就走了。

古代盜版畫商太給力啊太給力,畫上嬌弱美人你傷不起啊傷不起。

霍改前腳走,後腳王大又掛上了一副‘憶君圖’。王大搓搓下巴:“這畫果然好賣,不過剛剛那人咱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霍改帶著滿頭的陰雲走回萬思齊身邊,萬思齊看自家弟弟耷拉個腦袋,一副被人搶了狗骨頭的模樣,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順嘴道:“哪隻狗欺負你了?”

“狗?”霍改被萬思齊這毒舌給震撼了,這還沒問清是誰呐,咋就直接把人丟畜生道去了。

萬思齊淡定改口:“誰欺負你了,哥幫你報仇。”

霍改作西子捧心狀,貧嘴道:“你弟弟我被那不知是人是狗的在心上砍了千八百刀,碎得跟餃子餡兒似的,您打算怎麽個報仇法兒啊?”

萬思齊想了想,湊到霍改耳邊小小聲說了句:“……”

霍改猛地打了個寒戰,繼而滿麵通紅,扭頭不語。

萬思齊對霍改說的是——那要是個男人,我就打斷他三條腿。那要是條公狗,我就打斷它五條腿。

弟控哥哥太給力啊太給力,欺負弟弟你傷不起啊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