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日,天晴,風高雲淡。

這一日,離招親比武還剩十五天,剛剛過去的十天像是一陣風,步履輕巧,不留絲毫痕跡。

庭院裏巨大的槐樹下,淩雲的身子筆直地站著,淩雲抬起頭,一雙眼睛看向天空,高處空****的,有風璿旖而過,把一隻大雁的聲音甩出去老遠,烙印出無限的落寞和蕭瑟。

斯達夫走到淩雲身邊,拍了拍淩雲的肩,像是一個語重心長的長者,道:“已經突破了神焰之火的高層,剩下的日子將會又是一個挑戰了,你可有信心繼續麵對?”

淩雲微微一笑,顯然淡然許多,道:“既然風雨要來,無法躲避,不如挺身而出,直接去麵對。”

斯達夫故意打量了淩雲一眼,道:“看來這些日子,你心裏的變化已經和前幾日是天壤之別了。”

淩雲輕輕“哦”了一聲,轉過臉來看著斯達夫,問道:“有嗎?”

斯達夫不說話了,隻是淡淡地一笑,轉過身,向遠處去了。

淩雲向斯達夫的身影看去,斯達夫的背影裏有一種叫做孤獨的東西纏繞著他的身體,像是極度腐爛旺盛的花朵,妖豔婀娜地攀爬上他的心壁,緊緊地箍住斯達夫,不留一絲喘息的機會。

客房的前邊,司徒雪兒孤獨地站著,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天空,隻見天空深處,淩雲的微笑浮現出來,像極了那結界之門裏燦若桃花的一笑,帶著無限的溫柔。

司徒雪兒的眼睛裏有濕潤的透明的**,手裏攥著兩顆堅硬的核桃,心裏卻是刀絞般的痛苦。

司徒雪兒看著天空,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頰,心裏淒涼地問道:“既然明明知道不能在一起,為何還要堅持,為什麽你要把我拉出結界,讓我如此的心痛?”

司徒雪兒忽然覺得四周冰涼的氣息籠罩過來,全身是一陣又一陣的淒涼,連太陽都變得那麽的冰冷,放佛一個陌生人,帶著麵無表情的嘲笑。

風吹過,世界似乎又陌生了許多。

遠處的天空,忽然飄出一個風箏,一個燕子形狀的風箏,在風中掙紮著翅膀,妄圖飛上更高遠的天空,可是風箏卻不知道,風箏線的束縛,卻是最致命的弱點。

司徒雪兒看著那苦苦掙紮的風箏,似乎覺得自己也是那風箏,心裏痛苦地糾結像是天與地的距離,怎麽也找不到解脫。

司徒雪兒看著風箏,眼淚冰涼地貼在臉上,帶著周圍冷漠的溫度。

司徒雪兒癡癡地看著風箏,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想要追上風箏,不由自主地說道:“風箏啊,你是不是也很傷心,苦苦糾結,不知道解脫的辦法。”

燕子風箏單薄的身體在與狂風的掙紮下,越飛越高,一點一點地攀爬到更高遠的天空。

司徒雪兒緊緊盯著那風箏,瞳孔中清澈地倒映出風箏骨節剔透,高飛的樣子。

突然,風箏滑脫,像是失去了支柱,無力地向身後的天空倒去,脆弱地如同一個年邁的對生命無助的垂暮老人。

司徒雪兒的心也像突然斷了線似的,靈魂在那短短的一刹那,像是一顆種了厲害毒藥的植物,花枝招展,突然迅速地枯竭下去。

心裏麵,什麽地方塌陷下去一個洞,風吹過,帶著冰徹入骨的淒涼。

心靜台偏北的小屋,有兩個白衣女弟子正在看守,屋內是蕭玉,獨自坐在梳妝台前,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銅鏡中的人兒,一身紫色長袍,明眸善睞,唇紅齒白,隻是眼神中說不出的幽怨,連自己也略略吃驚。

“還有十五天了。”蕭玉低聲道,“不知傻小子怎麽樣,不管別人怎麽想,我喜歡的就隻有他,誰也不能改變。”

蕭玉咬了咬嘴唇,鏡子裏的人兒一臉的篤定,自己什麽時候變這個樣子了,當真是另一番模樣呢,是不是我已經長大了,所以有太多的心思,才會有這麽多的憂愁。

蕭玉走到窗戶前,輕輕地抬眼,透過支起來的窗子向天空看去,有一隻孤獨的大雁振翅向南飛去,悲鳴的聲音寂寞地擴散開來,在天空中空****地回響。

“形單影隻的日子,是不是很無助,是不是很孤獨,傻小子是不是也和我一般的寂寞,真想見到他。”蕭玉看著大雁的遠去,心裏低低地說道。

心靜台裏一片寂靜,太陽落在上麵的影子,泛著清冷的光澤,原來陽光也有冰冷的時候,那麽人呢?是不是更難以避免。

心靜台偏南的屋子,撐起來的窗子下,陸雨寧正趴在窗沿上,呆呆地拖著自己的腮,繞著手指,看著窗外寂寞的天空。

那隻叫“憐兒”的白貓輕輕地來回走動,貓爪落在地上,發不出聲音,白貓走了一會兒,在陸雨寧的視線可及處,停了下來,兩隻後腿彎跪在地下,兩隻前腿撐著身體,滴流著兩隻玻璃珠子般的眼睛,安靜而好奇地看著陸雨寧,貓眼裏放出令人很鎮靜的光芒。

陸雨寧注意到白貓的舉動,微微一笑,看著白貓善解人意的雙眸,笑道:“憐兒,你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麽?”

白貓玻璃般的眼睛眨了一下,歪了歪腦袋,很疑惑地伸出貓爪,舔了舔,然後轉過身,向著遠處的一個毛線團走了過去。

白貓試探性地碰了一下毛線團,毛線團突然滾了出去,白貓像是碰見了厲害的東西一般,警覺地退後,又拿起貓爪撥了撥毛線團,隨著毛線團的一滾,迅速地撤回,然後一個機靈,又追了上去,重複著百玩不厭的遊戲。

陸雨寧略微有些失望地看向白貓,那快樂的影子似乎倒影出自己的愁思,讓自己變的更加愁苦,陸雨寧微笑著看向玩地不亦樂乎的白貓,心裏道:“也許隻有你這樣沒有太多心思的小動物,才會如此開心,如此對一個遊戲樂此不彼吧。”

“要是我是一隻貓該多好啊。”陸雨寧淡淡地想去,心裏麵泛出潮水般的惆悵,一波一波,洶湧澎湃地衝過來,鋪天蓋地,不留絲毫餘地。

三皇殿裏,恢宏幽暗的大殿持續著往日裏安靜的姿態,檀香了了,騰挪移動,巨大的莊子神像在祠堂般的大殿裏假裝著

逍遙的姿態。

如果淩雲看到,一定會說:“酒鬼師父當年告訴我說莊子寧願做泥水中的烏龜,也不願做占卜供奉的龜殼,活著就該逍遙自在,這塑像常年不見天日,這樣的笑容,隻能說,虛偽。”

可是虛偽的東西就有虛偽的理由,就有存在的理由,一些東西,隻要存在,都會有理由的。

現在的大殿裏,站著的是蜀山派的掌門人,一代領袖級的人物蕭正天,此刻他姿態端正地背對著莊子神像站著,身子穩健,兩袖清風。

大殿下站著的劉長見,低聲道:“大殿裏的東西被人偷吃,掌門為什麽下令說是被神仙吃了呢?”

蕭正天捋了捋胡須,道:“正因為我們的猜測是錯的,所以值得高興,這個小子,不是什麽奸細。”

劉長見試探地問道:“掌門真的這麽認為?”

蕭正天道:“這可是再明顯不了的事實,再說,再過十五天,你女兒不是要嫁人了嗎,你不覺得高興嗎?”

劉長見臉漲得有些通紅,道:“掌門師兄開玩笑了,長見哪裏來的女兒?”

蕭正天略顯驚訝地“奧”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劉長見,道:“這事我早就知道了,你又何必躲避呢?再說鳳凰真是個很美麗又善良的女子。”

劉長見打斷道:“掌門師兄就別再提這件事了,一時怒氣,喝醉酒做的錯事,長見後悔萬分呢。”

蕭正天微微一笑,道:“不提也好,但是有件事,你必須要知道。”

劉長見道:“什麽事?”

蕭正天的神色嚴肅下來,道:“這個小子,可不是一般人呢,他偷貢品隻拿了兩個核桃,咬了一口蘋果,鎮靜地很,其他的是另一個人幹的。”

劉長見的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來,道:“掌門師兄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蕭正天有些不悅之色,道:“你自己吃錯了東西,拉肚子斷了半晚上,發生了這麽多事,我怎麽也會去看看,多少會有點底。”

劉長見想起那晚上斷魂刃的寒光,冷意從腳底直透道脊髓裏來,劉長見道:“掌門師兄責怪的是,都是我一時疏忽。”

蕭正天的臉色平和下來,眼中有讓人猜不透的神色,半晌,才說道:“那倒是過去的事了,你說說,你吃了什麽東西,偏巧在這個時候出了問題。”

劉長見的額頭的冷汗流了下來。

蕭正天追問道:“還有,當年教給你的事,你到底有沒有做徹底?”

劉長見看著蕭正天,蕭正天的眼睛裏有不容置疑的光透過來,劉長見定了定神,道:“長見還是那句話,如果掌門信不過我,大可以找別人。”

蕭正天不說話了,眼神裏的光聚起來,合在眯起來的眼睛縫裏。

大殿裏的氣氛陡然陌生起來,有一種東西要壓下來,讓人喘不過起來的寂靜。

蕭正天看著大殿外兩株在風中晃動的修竹,輕聲道:“你女兒,會有一個很好的歸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