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活人未活
它抓緊了我的右腳腕,枯槁的手掌黏糊糊一片,似乎是大把的腐爛皮肉都黏到了我的肌膚上,熱辣的狂風激烈的吹鼓,檀香的味道愈發濃鬱。
我連尖叫都還沒出口,突然眼前晃起了一陣陣的亮黃光芒,隨之是有人低喃輕哼的聲音,除了越來越輕盈的身軀之外,我隻發覺視線變得非常模糊。
然後我就醒了,眼前是一張正在燃燒的黃紙。
以及白金緊閉著雙目念念有詞。
我被嚇了一跳,撐著胳膊肘就想躲開,卻被白金兩指夾著快燒到底的黃紙湊近一晃,又給嚇的躺平了。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右腳被被子纏住了。
“白金?你在做什麽…”我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還沒來得及回想剛才的夢,就被白金摁住左肩。
他將手中燒得隻餘尾巴的黃紙在我臉上順時針畫了個圈,接著隨手放進凳子上的水杯裏,摁住我肩膀的力道愈發加重,緊閉的雙目也緩緩張開。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醫院的白熾燈讓我覺得異常刺眼,我幾乎要看不清白金的神色是什麽了,但卻感覺得出他有些生氣。
氣氛壓抑,他與我對視了一會兒,鬆開了壓製我的手,將凳子上的那杯水遞給了我。
“喝下去,然後我們直接去停車間,”白金伸手拉了我一把,將我扶正靠在床頭,“這是護神的符水,你剛剛被人勾魂了。”
透明的塑料杯子裏是半杯漂浮著灰燼的水,還有些溫熱,濃鬱的焦味躥到鼻腔裏,讓人看著就有些抗拒。
可是白金的態度很堅持,我隻能捏著鼻子一飲而盡,與想象中不同的是這杯水入口後竟然是甘甜的滋味。
“可是我們怎麽去?我的腳…”我指了指右腿,剛才我已經把腳從被子裏抽出,打著石膏的地方還有些痛。
白金收拾了一下放在一邊的被子和蠟燭,見我指的地方,悶聲道:“沒什麽大礙,你可以走了。”
說完,拎著黑色塑料袋,從病床下方拉出一雙女式拖鞋,站在一旁盯著我:“現在已經十點半了,我們過去正好時間,我布陣也要一會兒,到時候你跟在我身邊。”
“…奧。”下意識點了點頭,可看了看右腳厚實的程度似乎根本穿不下拖鞋,趁著吊腳的綁繩都沒綁著,我稍微動了動腳,發現真的沒什麽痛感了!
驚喜的看了眼白金,手上快速的把石膏脫下,將右腳放在光下仔細看了看,隻是繃帶處除了有些腫大。
穿上拖鞋還沒站穩,一件黑色外套扔了我過來,我一把接住,白金的聲音也傳來:“穿上,今晚會很冷。”
是他的外套,我低頭看了看單薄的病服,認命的穿上外套,也就不多問他有沒有洗過了,因為外套上還有股淡淡的清香。
十點多,護士站還有兩個守夜的小護士昏昏欲睡,我和白金走過都是沒發出什麽聲響,順利的去了一樓。
今晚的月亮很圓,朦朧一片。
白金先是看了一會兒天,之後扭頭對我說道:“你在異界裏,還去過什麽地方嗎?”
我一愣,搖了搖頭,不太理解白金說的其他地方是哪兒,我之前有告訴過他當時的經曆,實際他應該也比較清楚。
“是嗎?”白金低聲呢喃了句,對我招招手,“我扶著你,走的快些。那邊停車場有些距離,如果不趕在十二點以前啟陣,今天就浪費了。”
我心裏知道他是在說要幫我去什麽人氣、什麽氣勢的,可總覺得這話有些怪怪的,但還是上前兩步搭住白金伸出的胳膊,一瘸一拐的努力跟著他步伐。
醫院,向來就有些恐怖陰森。
白金帶我走的路是一條羊腸小道,就在這棟大樓的左後方,左右是緊緊靠著的兩排樹木,延綿的巨大樹冠幾乎遮蔽了所有光線。
影影綽綽間,總感覺視線邊緣捕捉到一些黑長的影子。
我不由得靠近白金幾分,右腳雖然不同,但傷勢還是妨礙了我的前進,大半的動力是由著白金在拖我,好在他似乎力氣不小,一路上速度不減,也沒有喊累。
“雖然不清楚怎麽你今天就會被使者勾魂,但方才我從書籍上看到一陣法,可解燃眉之急。隻不過,或許你會受些衝擊。”白金說話間,我倆已穿出林蔭道,渾身的寒意似乎被淡淡月光驅走。
眼前是一處視野開闊的停車場,地麵雜草叢生,更有幾隻小貓淒厲的喊叫著跑走,發著光的貓眼在深深的黑暗處盯著我。
這處廢棄的地界盡頭,有一扇大鐵門,而通往鐵門的一條路上非常幹淨,邊緣還有些被中午碾壓出的轍痕。
“今晚,我會將你身上屬於活人的氣息全部引出。屆時你可能會像在做夢一般感覺,但你記住,隻要納魂珠沒有異動,你就是安全的。”白金突然放開了手,將我輕輕朝前一推。
黑色的塑料袋被他打開,一根根蠟燭與檀香被他取出,還有許多我之前沒看到過的東西都從塑料袋裏拿了出來,隻是簡單的擺在一邊。
我觀望了一下四周,高高的牆壁上掛滿了爬山虎,原處還有幾雙熒綠色貓眼冷冷注視這一切,代表著停屍間的鐵門看似緊緊閉著,卻總給我一種正在打開的錯覺。
厚實的棉衣似乎都有些擋不住文德市陰冷的空氣,我感覺鼻腔凍的快失去嗅覺了,兩手抱臂,盯著還在忙活的白金道:“你說我等會可能會受到衝擊?什麽意思?”
白金用蠟燭在地上胡亂擺了個圖像,我看不出像什麽,但每根蠟燭間隔的距離一致,似乎也有規律可循。
聽到我問話,他頭也不抬說道:“我在一旁護法可保你肉身無恙,但你的生魂將會去往何處我就無法預測到。一切都有些突然,我師父常與我說天意難測,但需把握可測之機。”
“你先前生魂被勾,許已經去過地府,這次回來我能察覺到屬於異界的氣味淡了些。可也正是你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去了那邊,導致我之前說的辦法不能實施了。”白金擺完了蠟燭,開始撿起地上一根焦黑的巴掌大樹枝。
他將那節焦黑的小樹杈塞進了我手心,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我得在今晚一次性驅幹淨你的勢,讓你徹底先作為死人,自己去地府。記得,什麽東西也別吃、什麽水也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