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委
光,無處不在的光。
到處都是發著光的精靈飛來飛去,千億隻小精靈構成了飄揚的白色光點,猶如大雪般綿軟地下著,充斥了整條巷子。
就像童話裏的仙境一般,所有的雪都是發光的,項誠也有點奇怪,左右看看,伸出一隻手,拈住空間飛舞的小精靈。
那是一隻奇異的生物,遲小多啊的一聲,接出,發現它的身軀是尚未舒展的玉蘭花苞,展開的翅膀則是玉蘭花瓣。
小精靈不舒服地掙了掙,項誠鬆開手指,任它飛走了。
巷子裏下著大雪,卻一點也不冷,雪避開了幾個地方。一條狹長的小巷裏,擺著三個地攤,兩個賣工藝品,一個賣煎餅果子和油炸土豆,菜油的氣味誇張地飄過來。
一個擴音器在放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本店大甩賣,最後三天,最後三天……”
這氣氛怎麽看怎麽奇怪,遲小多走了一路,發現雪居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小巷盡頭是髒兮兮的六層樓,兩側最頂上是兩棟舊樓夾著的一線藍天,零零散散幾個人,兩個染著誇張黃頭發的殺馬特蹲在地上挑挑揀揀,一個梳著馬尾的女孩,挎著個地攤包,站在小攤前等老板煎餅。
巷子兩側種著滿滿的玉蘭花樹,樹上正在朝巷子中間抖落花瓣,花瓣構成了無處不在的雪。
“不要拍照。”項誠牽起遲小多的手,朝巷子裏走。
整個小巷裏隻有一間三層的小樓,小巷的盡頭就是樓的院子,院外門邊掛著一個藍色方牌子,本來是門牌的位置用紅筆畫了個奇怪的符號。門上掛著個八卦鏡,門前地上有個神龕。
木門上掛了兩塊破破爛爛的木匾,左邊那塊兩行豎字,寫著:“廣東省驅魔師工作委員會辦事處”“廣東省民間妖怪管理與整治改革委員分會”,右邊的寫著“全國驅魔師代表大會廣州辦事處”與“民間驅魔活動工作任務辦公室”。
遲小多:“……”
項誠正要進門,看到門邊貼著一張通知,便停下腳步,退出來看了一眼。
通知:
2015年度,秋季一級、二級注冊驅魔師考核報名將在六月十五日開始。
請各成員根據實際情況,整理資料並攜一寸免冠照兩張,到本地驅魔領取表格辦理登記。
一個男人走出院外,奇怪地看著遲小多與項誠。
項誠朝他點了點頭,那男人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麽。
“兄弟,李主任來上班了嗎?”項誠問。
男人根本沒有回答,視項誠二人為無物,直接走了。
項誠又說:“進來吧。”
院子裏沒有雪,進入院子就仿佛進了另一個世界,掃得很幹淨,牆上貼著“廣州市驅魔分會衛生文明評定”的標語,門衛坐在院子裏,正在用一個收音機聽粵戲,抬頭看了項誠一眼。
“怎麽把普通人也帶進來了?”門衛是個老頭兒,問道。
遲小多依稀覺得這門衛有點眼熟,項誠說:“調查點事,需要請示李主任。”
“外麵坐一下。”門衛答道。
項誠讓遲小多坐,遲小多就坐了,期間忍不住偷看老門衛,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門衛說:“玉蘭花拿回家掛著麽?”
“啊!”遲小多想起來了,這人就是天橋底下賣玉蘭花的老頭。
門衛笑了笑,一張臉上滿是擠起來的皺紋。
項誠正要阻止遲小多說話,看見老頭搭腔了,說:“這位是區老。”
“您好。”遲小多意識到些許不尋常,區老打電話,不再理會他們,通知辦公室有訪客到,掛了電話以後,慢條斯理地摸出一根煙。項誠忙起身去給他點煙,區老擺擺手,項誠便隻得又坐下。
“謝謝區老。”項誠說。
遲小多:“?”
“這個地方……”
項誠作了個噓的動作,低聲道:“我不知道。”
遲小多本來想偷偷問一句,但看上去項誠不太想說話,便隻得噤聲。
“這個地方,尋常人可進來不了。”區老吐出一口煙,把遲小多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又說:“玉蘭巷子,看上去在海珠區,外頭也看得見馬路,你從馬路上進來,和被人帶進來,進的不是一個地方,動不動?”
遲小多啊的一聲,從院門朝外看,確實看得見外麵的馬路,但外頭的人仿佛都無視了這條小巷。
等了五分鍾,區老的電話響了,便大手一揮,說:“進去吧。”
項誠這才帶著遲小多進了陰暗的樓房裏,上了二樓。
“在這裏等我一會。”項誠說,敲了其中一個辦公室的門,裏頭男人的聲音說:“進來吧。”
遲小多看見這座老式的樓房,二樓過道內坐著個在畫畫的女孩子,對著一塊畫板。
畫板上,是大雪下的玉蘭巷。
遲小多站在後麵看,發現女孩的雙眼用一塊黑布巾蒙著,嘴唇蒼白,臉色帶著病弱之態。
“好看嗎?”女孩問。
“真漂亮啊。”遲小多說:“這裏每天都會下雪嗎?”
“不。”女孩答道:“隻有在我畫畫的時候。”
女孩沉吟片刻,把最頂上的畫紙撕了,霎時漫天玉蘭花瓣形成的雪停了,所有小精靈憑空消失,巷子裏恢複原狀。
女孩換了一張紙,遲小多滿臉驚愕,說:“我幫你。”
遲小多替她夾好畫紙,女孩說:“你喜歡哪個季節?”
“我喜歡……春天。”遲小多接過她手裏的美工刀和鉛筆,幫她削筆。
“嗯。”女孩淡淡答道。
“你畫什麽,世界就會變成什麽樣的嗎?”遲小多充滿了讚歎與驚訝地問道。
“我畫什麽。”女孩答道:“在我靈境的影響下,周圍人就會看到什麽。”
遲小多:“???”
項誠推門出來,示意遲小多可以進去了。
辦公室裏,四麵的牆上綠色灰水刷了半牆,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叔戴著黑框眼鏡,挺著啤酒肚,穿一身病號睡衣,手裏拿著個磁療杯,起來倒水。
遲小多:“……”
艾瑪,這是精神病院嗎?!遲小多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正常了。
“主任好。”項誠說:“小多,你先坐吧。”
李主任從眼鏡後高深莫測地看著項誠,項誠說:“對不起,這次來確實是冒昧了。”
李主任沒理會項誠,朝遲小多招了招手,說:“你過來。”
遲小多惴惴看了項誠一眼,項誠沒阻攔,李主任摘下眼鏡,從各個角度像個變態一樣的端詳遲小多,遲小多被看得心裏發毛。
“你怎麽把他也帶進來了?”李主任戴上眼鏡,示意遲小多過去坐下。
“我心裏沒譜。”項誠如是說。
“項誠呐。”李主任說:“你不歸本地協會管,除非先把戶口遷過來,你這是跨省收妖,我就不說你有證沒證了,首先就不合規章製度,嗬嗬,你自己說是不是?”
項誠說:“要有廣州藍印,我得買房,一平方三萬多,我買不起。我的困難,都如實反應給組織了,到現在也沒幫我解決。”
遲小多:“……”
項誠又說:“在富士康工作的同事,他們也沒有戶口。”
李主任嗬嗬一笑,說:“人家呢,有單位擔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就一個人,萬一在廣州闖出什麽禍來,人跑了,讓我找誰去?對不對?”
“我就先不說戶口的問題了,你的資格證呢?”李主任一攤手,為難地說:“資格證被吊銷了,無證捉妖,到時候上頭追究責任,我也承擔不起,對不對?”
項誠說:“我暫時掛靠在廣州分會不行嗎?”
“不行不行。”李主任大手一揮,說:“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規矩了,現在行不通——不是開張證明就可以走天下的時候了,現在你要在廣州驅魔,沒有戶口,就要有兩年的社保流水。”說著又打開茶杯蓋去接水,自言自語道:“一個來掛靠,兩個來掛靠,大家要是都像你這樣,全國的驅魔師都跑到珠三角來找掛靠了,你自己說,這樣行不行?額嗬嗬嗬。”說著又幹笑幾聲。
遲小多:“………”
項誠說:“財產擔保可以嗎?我的實力,檔案裏都記著的,檔案都遷過來了,您可以看。”
李主任擺擺手,朝杯子裏放了點茶葉,說:“你要是過了一注,任你到哪個省市自治區,相信當地領導都是歡迎的。可是你光有實力,沒有證,去哪裏別人都不相信,到時候紀委查起來,讓我怎麽交代?哈哈哈哈哈……”
遲小多:“……&*%¥#。”
項誠說:“讓朋友幫我開個單位證明行不?”
李主任從黑框眼鏡下看了項誠一眼,說:“這個是你自己的事,我們不管。”
項誠想了想,說:“謝謝主任,小多和最近發生的一件事有關。”
“嗯。”李主任滿意地說,繼而拉開抽屜,找出一遝文件,在桌上頓了頓,放平,慢條斯理地說:“正想找個人追查這件事,先說你,你上次的處分結果出來了,罰款。”
項誠:“……”
遲小多:“……”
李主任說:“三月十二號晚上,科韻路地鐵站到棠下小區的過程中,你沒有給這個孩子聞離魂花粉,屬於重大過失,罰款三千人民幣,十個古錢。”
項誠一臉鬱悶地說:“我現在沒有。”
“我有。”遲小多說:“是我害的,我來吧,刷卡還是付現金?”
“沒關係。”李主任嗬嗬笑,說:“什麽時候有,什麽時候來繳,繳了才能領報名表。在樓下繳費,我是不收錢的。”
項誠額上青筋暴突,又不敢抗辯,隻得忍著。
“遲小多。”李主任悠然說:“唔,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在七歲那年,被一隻魔在身上做過記號。”
“啊?!”遲小多傻眼了,項誠忙示意他不要說話,朝李主任說:“我已經找到那隻魔了。”
“證據呢?”李主任嚴肅地看著項誠。
項誠說:“私人關係,比較親近。”
“什……什麽?”遲小多坐不住了。
“不行。”李主任遺憾地搖頭,說:“你不能把每個與他走得近的人都劃成魔,我們要的是證據,有證據,有詳細的報告,我們才能發批捕令,就算找到了,你也隻能調查,不能動手,你已經被吊銷證書,又被罰款了,項誠……”
項誠一手按著額頭,靠在座椅上。
“……如果你再這樣來一次,就要被抹掉一切相關記憶,收走所有的法寶了哦。”李主任說:“你可得想想清楚。”
項誠歎了口氣,點點頭。
“調查可以。”項誠說:“在不泄密的前提下動手呢?”
“這個要酌情考慮——”李主任說:“但是不能驚動那隻魔,我不管你認為它在哪裏,首先得交給我們足夠的證據,證據齊備,我們會派人去動手。你可以保護你的朋友,但是不能胡亂攻擊。”
項誠隻得說:“謝謝主任。”
“不客氣不客氣。”李主任說:“你還是很有前途的,將功補過,我就不追究你把當事人帶來這裏的事了,畢竟提醒一下他,還是有好處的,你不提醒,盧主任也會派人去提醒他……”
“隻是提醒的分寸嘛,你得把握好,不能讓小孩出去亂說,也不能告訴他不該他知道的,比如說誰是魔,誰是妖,這個就不能說,免得他害怕,一害怕,就容易打草驚蛇,你說是不是?你還得確保他守口如瓶,任務一結束,就得把記憶清楚掉。”
項誠起身,遲小多也跟著起來,說:“謝謝主任。”
主任嗬嗬笑,項誠又說:“主任,我可以查一下這裏的宗卷麽?”
李主任說:“本來是不行的,不過念在前不久你才為組織立過功,流過血的份上,我私人給你開張條子吧,下班前去檔案室就行,不能拍照。”
李主任寫了張龍飛鳳舞的條子給項誠,項誠再三道謝,與遲小多離開辦公室。
“他要……”
“我先查一下宗卷。”項誠低聲說:“你在外麵逛逛,沒事了,主任發話,暫時沒人能讓你聞離魂花粉。”
遲小多這才放下了心,兩人出來,那女孩還在畫畫,她用鉛筆打了草稿,在畫紙上輕輕地抹顏色。
現在的玉蘭小巷變成了春天,風無處不在,卷著香味與陽光的粉塵鋪麵而來,玉蘭樹就像有聲明一般抽枝散葉,不住朝頂上長,越來越茂密,而巷子內,小院圍牆上種著的花苞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綻放。
“走。”項誠低聲說。
兩人經過檔案室門口,裏麵剛好有人推門出來。
“小多?”那是個戴著墨鏡,穿一身休閑服的男人。
“齊齊?!”遲小多傻眼了。
那是齊尉,小多閨蜜的表哥,遲小多以前和閨蜜出去玩還坐過他的跑車。
“你們……”項誠想起來了,說:“嗯,你們認識。”
“項。”齊尉蹙眉道:“你怎麽把他也帶進來了?”
項誠擺手道:“放心吧,他不會往外說。”
“你跟我進來一會。”齊尉說。
遲小多惴惴看著兩人,項城示意他隨便走走,遲小多便出院子裏去,區老不知道去了哪兒,遲小多便站在牆壁前看宣傳板報。板報上有不少驅魔人的專題。裏麵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妖怪,邊上還釘著幾張紙。
遲小多翻了翻,看見其中就有一隻“鬼車”,正是錄像裏被項誠收了的那隻。
下麵蓋著個長方形的紅印:高度危險。
接著有有個藍印“已收伏”,旁邊圓珠筆寫著“伏妖者身份不明”。
遲小多朝後翻,看到不少稀奇古怪的圖鑒,有的是“極度危險”,有的是“危險”,有的是“致命”,最後有條黑色的,龍一樣的東西,有著魚的尾巴。
【鴟吻】
危險級別“不明”,下麵圓珠筆寫了五個字,遲小多歪著頭看,字跡潦草,看不出寫了什麽。
“魔化……汙染源”。
板報旁邊,還有拆開裝訂後,貼在櫥窗裏的一本雜誌,幾十頁,封麵寫著《驅魔工作》2015年4月刊。第一頁的標題是:春季新氣象,新風尚——記河北驅魔先進工作者常洋。
遠處傳來區老的咳嗽聲,遲小多便悄悄地出了院子,走進巷裏。
檔案室內,陽光裹著粉塵照進來,項誠抬頭沿著架子看,找到“越秀區”,滿滿的一架子檔案。齊尉摘下墨鏡,倚窗站著,朝外看了眼,遲小多到巷子裏去了。
“可能在荔灣廣場。”齊尉說:“我們正忙長隆水上樂園的事。”
項誠頭也不抬,抽出中華廣場的那疊檔案,顯然不想與齊尉交談。
“在找鬼車?”齊尉說:“聽人說了,有一隻魔,在背後操控這事。店鋪就在中華廣場。”
項誠把檔案夾放回架子上。
“也賣水晶,綠幽靈,粉晶。”齊尉說:“騙騙小孩玩,吸人氣讓養著,供那隻魔用。”
項誠眯起眼。
“什麽魔?”項誠說。
齊尉聳肩,項誠放下宗卷,齊尉說:“我不知道,鬼車那件事被你插手平了,盧老帶人去查,店當天就關了。”
項誠沉默地走到另一個架子前去。
齊尉搖搖頭,說:“下落不明,線索斷了。”
“我的直覺,感覺長隆水上樂園的事,和中華廣場的一家許願符店有點關聯。”齊尉一手搭在架子上,側過身,瀟灑地麵朝項誠,說:“有一隻妖,潛伏在排水口吃人的眼睛,今年吃了三個,每次去都找不著正主。”
項誠沉默。
齊尉又說:“他們懷疑是隻水猴,但實在跑得太快,抓不住。”
“人死後屍氣與怨氣結合,煉成了妖,吃人眼和指甲。”齊尉想了想,又說:“水也放了。電擊也試過了,什麽都找不到,再去一次,還找不著就不管了。”
遲小多蹲在巷子裏,看一個老頭兒地攤上賣的東西,和項誠的一樣,也是一張紅床單鋪著,上麵全是繡花的怪物,床單上擺著不少奇怪的工藝品。
“這個是什麽?”遲小多好奇地看一個鈴鐺。
“攝魂鈴。”老頭子說:“收妖用的。”
遲小多指一個匣子,說:“這個呢?”
老頭子說:“離魂花粉,填鼻煙壺用的,鼻煙壺見過嗎?”
啊!遲小多心想正好給項誠買一點賠給他,可是如果買了,項誠會不會讓自己聞呢?還是不要了吧。
“這個是乾坤袋。”老頭子指向遲小多視線落點,一個破破爛爛的,粗布縫的小袋子,說:“叮當貓的法寶,懂不懂?可以裝很多東西!領導給你穿小鞋,同事排擠你,你就把整個辦公室的人這麽一抖,通通裝進去,用棍子在外麵捶他們!”
遲小多嘴角抽搐,點頭。
“聽起來很厲害,但是領導出來了怎麽辦呢?”
“給他們聞點離魂花粉!”老頭子說:“就什麽都不記得嘍——”
遲小多冷汗,讚同此言。
“這個?”遲小多指一個女神的雕塑。
“女媧像。”老頭子說:“一百二。”
“有什麽用嗎?”遲小多問。
老頭子像是在逗遲小多玩,說:“拿回家,拜拜,可以求姻緣,姻緣馬上來,喜歡男的女的都沒關係!”
“靈嗎?”遲小多問。
“靈!”老頭子瞪著遲小多,說:“不靈不要錢!”說著拿起女媧像,放在遲小多手裏,說:“早上回去,晚上回去,各拜一次!記得祈禱的時候讓女媧娘娘保佑你找個有錢的!高富帥!白富美!”
遲小多:“那我買一個吧。”心想驅魔師用的東西,一定靈的。說著掏出了一百二十塊錢給老頭。
老頭說:“一百二十萬!你想什麽呢!”
遲小多:“…………”
“那還是算了。”遲小多幹笑道:“沒帶這麽多錢。”
老頭變戲法般從麻袋裏掏出一個POS機,說:“可以刷銀聯的!”
遲小多一手扶額,老頭子又說:“離魂花粉要嗎?”
“多少錢。”遲小多快哭了。
“一克十五萬!”老頭子說。
遲小多果斷起身,說:“拜拜。”
老頭子喊道:“你別走啊!問半天不買,你消遣老人家!信不信我金剛拐一招剁了你!”
遲小多登時整個人僵了,老頭子說:“給我站住!要麽過來賣身伺候我,要麽把女媧像留下來,否則別想走!”
遲小多差點就尿了,幸好齊尉從院子裏出來,笑道:“大仙不要逗小孩玩了。”
那老頭兒哈哈大笑,自顧自搖頭,把女媧像擺放好,遲小多出了一背冷汗,忙躲到齊尉背後去。
“曾大仙看你好玩,想收你當徒弟。”齊尉說:“你願意嗎?”
遲小多戰戰兢兢出來,看了眼那老頭,又看齊尉。
那被齊尉叫做曾大仙的老頭嗬嗬笑,擺手道:“不收徒弟,他的緣分不在我這兒。”
齊尉便讓遲小多站在一旁,兩人在玉蘭樹下站著。
遲小多和齊尉都有點尷尬,以從前遲小多對齊尉的認識,這家夥明顯就是個花花公子,每天吊兒郎當的,沒想到一身阿曼尼西服,站在玉蘭樹下,感覺既嚴肅又認真,意外的靠譜。
“記得保護項誠。”齊尉說:“他是個好人。”
“啊?”遲小多哭笑不得,說:“他保護我才對吧。”
齊尉搖搖頭,笑了笑,以墨鏡指指他,似乎想說什麽,這個時候項誠拿著一張紙出來了。
齊尉說:“項誠,你去把駕照考了吧,我車借你用。”
項誠搖搖頭,搭著遲小多的肩膀,說:“走。”
兩人從玉蘭花巷裏出來,遲小多赫然發現是在一條熟悉的街道上,忍不住回頭又走進去,結果進了條堆滿紙箱與雜物的窄巷。誠如區老所言,兩條巷子居然不在一個空間!真是太神奇了。
項誠先領了車,鄺德勝追出來,項誠飛速載了遲小多就跑,連話都不給鄺德勝說的機會,時近黃昏,項誠與遲小多買了熱狗,並肩坐在江邊的長椅上吃這頓晚飯。
夕陽西下,珠江一片金紅,夜遊珠江的輪船正要啟程,汽笛聲遠遠地傳來。
“這些日子裏,你要跟在我的身邊。”項誠說。
遲小多一路上什麽也沒有問,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令他有點頭昏腦漲的感覺,然而千頭萬緒的,最後最令他在意的,隻有一件事——聞不聞那個花粉。
但根據下午項誠在玉蘭花巷裏的對話與交涉看來,也許這個組織管得非常嚴,也就是說,現在項誠隻是在幫助自己,一切結束以後,他還是得被善後。
“嗯。”遲小多沒有多說,隻是點點頭,說:“好的。”
項誠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事實上從驅魔辦出來以後,他就一直思考:思考著與遲小多心情無關的事,對於他來說,那隻魔才是最重要的。
“我會保護你的。”項誠說。
“把這些事告訴我沒問題嗎?”遲小多說:“我剛才聽到李主任說,如果你不說,什麽人也會來提醒我,是不是?”
項誠正在想別的事,一時間分了神,片刻後才慎重地點頭,說:“對。”
遲小多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組織也會通知普通人這些事嗎?”
“你們城裏人遇見得少。”項誠說:“因為城市人多,有時候你在山上,鄉裏,或者是某個地方,和人擦身而過,那人告訴你,有血光之災,或者說,最近要注意言行,這些人就可能是組織派來提醒你的。”
遲小多:“!!”
“但不完全是。”項誠說:“不排除騙錢的。”
“通知以後呢?”遲小多又問:“就能消除麻煩麽?”
“一般會讓你配合,不過不會告訴你內情,再盡量派人去暗中把事平了,平不了的事,就隻好算了。”項誠說:“當然,驅魔師會受處分。”
遲小多說:“所以,我被一隻什麽妖怪做了記號,那隻妖怪要找我麻煩,是嗎?可是我從來沒做過什麽壞事啊。”
項誠想了想,說:“也不一定,在你七歲那年,遇見什麽特別靈異的現象麽?”
遲小多想了想,實在是記不清了,讓他回憶自己的整個童年,尤其是整整一年裏,他的記憶已趨近於模糊。
“遊泳的時候差點被淹死算麽?”遲小多說。
項誠擺擺手,遲小多想起來了,說:“我記得有一天晚上,趴在窗戶上,看到很多奇怪的東西,外麵點著燈,燈籠飛來飛去……
“那是中元節,開鬼門。”項誠一手扶額,認真說:“和妖沒關係,是和尚道士的工作。”
遲小多:“是嗎?我還以為是我做夢呢,那個夢記得特別清楚。可是為什麽小時候能看到,長大以後就看不到了?”
“小孩火光低。”項誠說:“看到不奇怪。”
“為什麽?”遲小多好奇問:“火光低又是什麽?”
“火光。”項誠作了個手勢,指指遲小多的胸膛,說:“意思是你靈魂中的光,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懼光明,火光低的人,就容易引妖怪和鬼親近,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還有呢?”
遲小多想起那天和楊星傑聊到的,小時候的海蝕洞,說:“我小時候去海邊,有時候會碰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譬如說呢?”項誠看著遲小多,眉毛一動。
“忘了。”遲小多撓撓頭,說:“見過一隻很像妖怪的,死在沙灘上了,我還嚇了一跳,背著它去找人,不過最後別人說隻是一個被衝上岸的蝠鱝。”
項誠兩手十指扣著,拇指不住揉搓自己的眉毛,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什麽呢?那天感覺也不像是魔……完全就是個正常人,但是感覺不對……”
遲小多說:“誰?”
項誠擺手,說:“先不管了,你困不困?”
遲小多忙搖頭,項誠說:“幫我個忙可以嗎?”
遲小多笑道:“當然,要做什麽?我幫你開個工作證明?”
項誠一怔,繼而答道:“這個倒沒想到,能開嗎?”
遲小多想了想,說:“設計師不行,不過後勤應該可以,我給他打個電話。”
項誠擺手道:“不用那麽麻煩,隻要有正式的聘用合同,保安就行。”
遲小多笑得半死,說:“當保安太浪費人才了。”
“保安門童。”項誠鎖上車,答道:“連鴨子都當過了,不差這一次。”
遲小多給王仁打了個電話,王仁嘰嘰呱呱地教訓了他半天,遲小多怒吼道:“你把這事兒給我辦了!別囉嗦!否則證不掛你家了!”
王仁隻得答道好的好的,遲小多又說:“明天就出合同,明天我帶他過去簽。”
“你有病啊遲小多!”王仁說:“你好歹也要個別的差事,介紹個人來我設計院當保安是怎麽回事啊!”
“哎你別管了。”遲小多答道:“就這麽愉快地說定了。”
項誠兀自好笑,遲小多掛了電話,說:“你和齊齊……關係很好嗎?”
“不。”項誠搖頭。
遲小多看項誠的表情,似乎有難言之隱,便不再追問下去。
“齊尉與單位證明不重要,不過這樣解決了正好,其實我找你幫忙,是關於魔的事,你的身上,有一個魔印。”項誠認真說。
“嗯嗯。”遲小多說:“我要怎麽做?”
項誠說:“最近的幾天裏,我會把你帶在身邊,靠近那隻魔的真身時,你的身體會受到一點感應,我要根據你的魔印流動,順藤摸瓜地把它找出來,不過我會保護好你。”
“沒問題。”遲小多欣然道,項誠的做法不僅是在保護他,同樣也是在保護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當然要答應。
遲小多上車,項誠的車技很好,見縫插針地在人群裏穿梭來去,八點時,抵達中華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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