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浮動

其實,老錢心中也是打鼓。眼前南明弘光政權已是岌岌可危,誰也不知道前線是否能夠頂住,說不定明日一大早醒來,滿大街都是建州辮子軍呢!

說句實在話,如果可以,錢閣老也想帶著柳如是走他娘的,至於內閣閣臣不當也罷,權勢總歸是比不上自己的性命要緊。

隻不過,他以前已經發動輿論讓弘光皇帝必須留在南京,效仿當初的崇禎帝,最好能夠以身殉國,激烈國人抗清的意誌。現在隻能硬著頭皮堅守南京,性命固然要緊,可臉還是要的。出爾反爾,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表完態之後,錢謙益還是心虛地問餘祥:“餘經曆,這一戰寧鄉軍能夠贏多鐸嗎?”

餘祥微微一笑:“我寧鄉軍的天下第一軍的名頭可是同建奴在戰場上打出來的,又不是自我吹噓。多鐸算得了什麽,當年在濟南的時候他已經敗過一陣,今次侯爺解決他當不在話下。當年的寧鄉軍兵微將寡,一樣能陣斬奴酋嶽托。此時揚州鎮空前強大,要贏這一陣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錢謙益稍微鬆了一口氣,道:“可是……穎川侯就算打敗多鐸,解了揚州之圍,但大勝關這邊不是還有阿濟格嗎?大勝關距離南京也沒幾步路,大木雖然出身將門,可從來沒有帶兵打過這樣的仗,怕就怕他頂不住敗了。不等孫太初回師留都,南京先被建奴攻破了。”

“閣老且安心好了,咱們揚州鎮可不直元字營、偉字營、威武營、銳健營、騎兵軍四之部隊,就算主力被多鐸拖在江北來不及回防留都。可錢閣老你別忘記了,我鎮還有一支強大的海軍。水師提督方惟將軍已得了侯爺之命盡起水軍士卒沿江而上,支援瓜洲高傑和大勝關鄭大木。有水師在,南京當保無恙。”餘祥安慰錢謙益。

錢謙益搖頭:“寧鄉軍強在陸軍,水師好象沒什麽戰績,能頂得住嗎,寧鄉海軍又有能多少人馬?”

餘祥:“錢閣老,我海軍有戰船千艘,別的且不說了,光陸站隊員就有五千之巨,這些陸戰隊員的剽悍更勝過陸軍,有他們支援大勝關,全殲阿濟格都有可能。估計就這一兩日方惟將軍支援瓜洲之後就會到南京,到時候閣老一看就知。”

錢謙益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餘經曆你還是盡快給穎川侯去一封信,說明南京的情形,請他盡快回師救援。”

送走餘祥之後,一個女子從裏屋走了出來,不用問,自然是柳如是。她一臉的喜色。

錢謙益:“夫人來了,想必已經聽了方才餘經曆和老夫的話了。”

柳如是點了點頭:“都聽全了,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想不到寧鄉軍還有水師可以救援大木那裏,妾身這幾日正為戰局憂愁,也做好了萬一的準備,如今可以放心了。”

黃得功兵敗的消息傳來之後,同前幾日相比,柳如是明顯地憔悴下去,精神顯得萎靡,此刻總算又恢複了往日的容光。

錢謙益撫摩著她的右手,歎息道:“餘祥所說的這事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就算有水師又能如何,這水中的蛟龍上了陸地,能不能戰還是未知之數。什麽戰船千艘,五千勇士,老夫感覺不過是餘祥的誇大之詞,就算如此,這點人馬投到大勝關,又派得了什麽用場,最後還不是一個敗字,夫人也不要當真。”

“啊!”柳如是身子一晃,麵容又蒼白下去:“如此說來,南京終歸還是守不住?”

馬士英搖頭:“守不住的,軍國大事,老夫不比夫人你更清楚。哎……”他歎息一聲:“事已至此,隻能先維持住留都局勢,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如是沉默了半天,才嚴肅地看著丈夫:“老爺,前番妾身和你說的話還算數。”

這話分明有再次確認和懷疑的味道,錢謙益心中有些局促:“自然算數,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柳如是點點頭,對著丈夫鄭重地拜了下去:“老爺能夠這麽想,妾身甚是安慰。一旦南京有個好歹,妾身當隨老爺一道為這大明殉葬。如此,老爺可報君父信重之恩,妾身也可以一死報答老爺這些年的寵愛。”

柳如是離開之後,錢謙益心中大為不安,暗想:難道夫人聽到什麽了……這……這事怎麽就走漏了風聲?

他沉吟片刻,招了招手。心腹家人錢有才過來:“老爺有何吩咐?”

錢謙虛沉吟片刻:“顧雲昌那裏……你且去支應著,說老夫還要斟酌斟酌,叫他不要著急,三兩日內會給他一個答複。”

“是,老爺。”錢有才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所謂顧雲昌,說起來同錢謙益也不是外人,他是錢門弟子顧雲美的哥哥,是個舉人。前年在北京遊學時,正好碰到闖軍攻打北京,就陷在城中。

如今回到南京,是作為滿清攝政王多爾袞的密使來做說客的。

在見到錢謙益之後,就說了一番什麽“大明火德氣數已盡,大清水德當取而代之”“睿親王一代人傑,久聞牧老大名,心向往之。”“良禽擇木而棲”“若牧老肯棄暗投明,北京六部尚書中當有閣老一席之地”之類的話。

反正就是一個意思,叫錢謙益做內應,投降滿清當漢奸。

錢謙益這人可沒有半點節操,做不做漢奸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隻要能夠保住自己的權位就成,當下也不發作,反對顧雲昌說:“此事關係重大,容老夫想想。”準備先將他給穩住,看看形勢再說。

卻不想,作為晚輩,一向對錢謙益畢恭畢敬的顧雲昌卻發作了,冷笑一聲翻臉道:“閣老,你若是現在答應,那就是起義,若是等到我大清鐵蹄踏上南京天街,那個時候你就是俘虜。其中差別,想必閣老也明白的。實話同你說,這城中心向我大清,意欲鼎革的公卿大夫們多的是,也不差牧老一人。且看。”

說著就將一封文書遞給錢謙益:“如果閣老想好了,就在這上麵簽字畫押。”

錢謙益接過去隻看了一眼,腦子裏就嗡一聲炸開了。這赫然是一封投降書,已有一百多個南京六部官員簽名。這其中,兵部尚書阮大铖霍然排在第一。

這一百多官員都是六部衙門裏掌握實權之人,更別說阮大铖還是明朝軍隊實際上的最高長官。就連他們也準備投降,這南京,這大明朝還能支撐多久。

我錢謙益這麽堅持還有什麽意義?

想到這裏,錢謙益渾身冷汗就流了下去。

大約是見錢謙益魂不守舍,又或者還在猶豫之後,顧雲昌也不逼迫,站起身來,道:“閣老可以再思量幾日,到時候再答複我不遲。晚生還要去見馬閣老,據我所知,馬閣老、阮圓海同錢閣老可是仇深如海。別到時候馬閣老和阮圓海投了我大清,而南京城破之後,牧老卻做了俘虜。馬瑤草也還罷了,阮圓海可是眼睛裏不揉沙子之人,到時候閣老若是落到他們手頭,就鬧得不愉快了。”

等到顧雲昌離開,過了差不多一天,錢謙益才清醒過來,一咬牙:對啊,反正這大明朝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我又何必跟這這條破船一起沉如海底。

正打算派人去請顧雲昌,在降書上簽字,餘祥就過來了。

餘祥的話錢謙益還是不肯相信的,不過,他還是決定慎重些,等到拖延幾日再說,等親眼見過寧鄉軍的戰艦再做定論。

餘祥從錢謙益府中出來之後,剛一回到侯府,就有一個偵緝廠的交通員等在那裏,:“稟餘經曆,方指揮官的艦隊已經到了瓜洲,正在炮擊建奴大軍,方指揮官的艦隊晚上應該能夠到南京,到南京之後,海軍應該會休整一夜,補充給養,請辦事處協助運送物資。。”

“來得好!”餘祥大喜,忍不住一拍大腿:“我鎮在南京還囤積了些糧秣,應該能夠派上用場。”

可那個交通員接下來大意句話卻讓他麵上的笑容凝結了。

交通員:“有個不好的消息,奴酋多爾袞已經派了說客潛入南京,聯絡了許多官員,準備在建奴打到南京城下的時候就裏應外合開門接應。”

“啊,許多官員要做漢奸?”餘祥吃了一驚:“可查清楚了,都是些什麽人?”

交通員:“這些日子廠子裏的人就覺得南京有些不對勁,留了意,總算查出端倪來,名單也弄到了,雖然不全,卻也是八九不離十。”

說著話就將一頁寫滿了名字的紙遞過去。

小餘接過來一開,腦子裏頓時“嗡”一聲,險些失去了知覺。

人數實在太多,都超過一百人了,其中還有不少正在弘光朝當紅的顯赫人物,比如兵部尚書阮大铖和馬士英新提拔的一批新貴,這其中還有不少東林黨的所謂的君子。

可以說,這張名單中什麽黨派的官員都有。

餘祥憤怒地一拍桌子:“這些漢奸,都該殺,我立即去舉報……”剛要舉步,他卻瞬間冷靜下來,搖頭:“不不不,不能這麽做。”

首先,自己沒有證據,而且這些人能力極大,就算自己報上去,隻怕有司也不敢管。而且,說不好反引起了他們的警惕,反過來對自己不利。

而且,自己是寧鄉軍駐京辦公的負責人,自己的職責是做朝廷和寧鄉軍的聯絡人,做事的原則是看此事對揚州鎮的利弊。若是現在將此事捅出去,反讓侯府處於矛盾中心,惹來數不盡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