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身上僅剩的幾百塊錢,買了一張回老家的車票。
高鐵上,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一排排熟悉的景象飛速後退。
我愛過的人,有過的家,住過的城市,都在離我越來越遠。
天是藍的,雲是白的,樹葉是綠的,建築是顏色各異錯高低不一的。
我最後一次再留戀這座城市的顏色,淚流滿麵……
津市。
古街幽靜,處處透著淳樸的氣息。
這是我自幼生活的城市,亦是我和厲霄城相識的地方。
有始有終,我的生命和愛情都是在這片土地開始,那便在這裏徹底結束吧。
想起已經六年沒有聯係的父母,我鼓起勇氣,坐上了回縣城的大巴車。
我沒打算讓他們白發人送我這個不孝黑發女,隻想偷偷回去,遠遠地看他們一眼。
隻要他們安好,自己便也死而無憾了……
一路顛簸,我頭昏腦脹,耳鳴又眼花。
我趕緊拿出藥,抖著手倒出幾粒幹咽下去。
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瞎了,那我也沒臉回去見他們。
待狀況稍稍好轉後,我從兜裏拿出早已關機的手機,猶豫片刻還是放了回去。
下了車,我看著半廢墟半安置房的四周,茫然錯愕。
這裏,已經物是人非,變得完全陌生。
我根本找不到自己家的房子在哪裏,也找不到一個認識的人。
我慌忙問車站一個報攤的大媽,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六年前隔壁南陽市大地震,這邊山體滑坡,死了好多人,你不知道?”大媽歎了口氣,似乎不願揭傷疤提舊事。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渾身徹涼。
六年前我跟父母大吵一架後拖著行李去了桐城,陪著厲霄城吃苦創業,滿心滿眼都隻有那個男人。
那時候聽說南陽大地震後,也打過電話給我媽想問家裏情況,但我的號碼早被她拉至黑名單,所以電話無法接通時根本沒有過多在意!
“……城西的顧家……還在嗎?”我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城西整條街全埋了,哪還有什麽顧家!”大媽嘟囔著,戴著老花眼鏡埋頭看報,不願再搭理我。
我感覺心髒像被人活生生撕裂了一般,痛到四肢百骸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我和我爸媽的訣別,居然是那一次惡劣到斷絕關係的爭吵!
我是有多不孝,居然過了六年才知道我的家人沒了!
現在,我算是真正成了一個了無牽掛的人,沒有掛念的人,也不再被人掛念。
沒有愛人,沒有親人,什麽都沒有……
我放聲大哭,聲如泣血。
這時,路邊小賣部的電視上,正在播放著桐城的勁爆新聞——
桐城金融大亨厲霄城官宣新妻,奉子成婚。
一種強烈的眩暈感衝擊著我的大腦,仿佛要炸裂。
“嘀嗒”
鼻腔湧出兩股粘稠的熱流,直直滴落到地上,濺起朵朵塵花。
我父母雙亡,他奉子成婚,好得很!
我強行將自己的骨血一點點拚回來,將手機開機。
幾十條未讀短信和未接來電全湧了出來,我沒有細看,徑直找到程楓的號碼撥了過去。
很快就有人接,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等我的電話一樣。
“程楓,我選中了一座墓地,你能帶我過去嗎?”
……
2019年9月27日,桐城希爾頓酒店。
宴會大廳喜慶洋洋,各桌來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我坐在輪椅上,任由程楓推著我,朝婚殿舞台走去。
眼皮很沉,沉到讓我看不清台上那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在見到我之後是什麽神情。
周圍的人一陣唏噓,議論紛紛,似乎對我的砸場子感到震驚。
鼻腔裏濕漉漉的,我伸手一摸,滿目鮮紅,全都是血。
身後的程楓連忙拿紙巾給我擦拭,卻發現越擦越多,像開了閥的籠頭,越流越多。
我聽到周圍有人在抽氣,自己滿臉的血的確夠嚇人,對這婚禮來說也夠晦氣。
我嘴角扯出一個荒蕪嘲諷的弧度,聚焦渙散的視線定格在厲霄城身上。
“城哥,好久不見。”我微笑著開口,“我來送你一份新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