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白葉店裏的生意依舊不溫不火的進行著。似乎人們外出的頻率也受到了酷熱天氣的影響,在這個三伏天裏,客流量創造了近兩個月的曆史新低。
店內的電風扇不眠不休地工作著,可吹出來的風一點都不涼爽,白葉穿著薄薄的短裙,依然覺得渾身濕熱,仿佛有汗不停地從毛孔向外沁出,感覺皮膚粘粘的不舒服。
這難熬的夏天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過去啊。
她躺在藤椅上,困倦地閉上了眼睛。冷不丁地聽到風鈴聲響起,穿透煩悶的空氣,傳到白葉的耳朵裏,讓她精神一振:“你好,歡迎……李姐?”
來人是李秀梅,她手裏拿著個大扇子,一邊扇風一邊走進來,麵上帶著喜色:“好消息啊小葉,街區負責人剛才下發通知,要給咱們街區裏的商戶出一期活動,促進店鋪的銷售,增加客流量。”
“真的?什麽時候?”
“群裏剛還在討論呢,我看到你沒在,特意過來告訴你一聲。”
接收群裏通知一直都是老白的事情,白葉連忙在李秀梅的邀請下進了群,這才知道原來21街區最近經濟效益持續低迷,商區的營銷部實在看不下去,決定出台一係列活動,挽救市場經濟。
“這些做策劃的終於有行動了,咱們每年交著租金,交著推廣費,總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李姐說。
按照李姐的說法,商區的營銷人員正在統計各家要在“blue市集”中推出的活動規則,並在21街區的官方公眾號上對粉絲進行統一推廣。
“他們早該這麽做了。”白葉謝過李姐,然後擬了一個活動方案,發給了街區的負責人。她抬起頭,已經到了夕陽時分,總感覺今天店裏異常安靜,想了半天才發現徐詠斯一早上出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白葉饒有興趣地想,難不成是發現了商機?有人當了冤大頭,想找他畫牆畫了?
她給徐詠斯打電話,徐詠斯隔了好一會才接,似乎還微微有些喘:“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是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一想到他在電話那頭油腔滑調沒正形的樣子,白葉就想飛一個大大的白眼給他,這人好像無論什麽時候都把耍嘴皮子放在第一位。
“我就是想問問,我的員工今天曠一天工到底幹了什麽?”
徐詠斯似乎在笑,嗓音中透著濃重的曖昧的味道:“你是在關心我,還是在想我?”
“想你個鬼。”白葉想一氣之下就掛了電話,趁她掛斷之前,徐詠斯輕咳了一聲,解釋道:“別掛別掛,我坦白,其實我幹了件重要的事情。”
“什麽事?”白葉不明就裏。
“暫時保密。”徐詠斯沒有正麵回答她,反問:“你找我什麽事?”
“我想拍幾張模特圖,過兩天街區要舉辦活動用得上。”
徐詠斯答應得很爽快:“等我,馬上到。”
“你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一個補光燈,店裏的好像有點問題,不太好用。”
徐詠斯有些苦惱:“怎麽辦,你好像說的太晚了。”
“什麽意思?”
“我已經在門口了。”
白葉朝門口看去,果然看到徐詠斯熟悉的笑臉,隔著門玻璃綻放得像花兒一樣。
“你的馬上也太快了。”白葉哭笑不得,不知該不該誇他效率太高,總之心裏有些無奈。
“沒辦法,我從來不誆人,尤其對你。”
對於徐詠斯一天三次的土味情話,白葉已經見怪不怪了。徐詠斯拿起那個白葉口中有問題的補光燈,檢查了一下好像也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就是接觸不良,光源總是一閃一閃的。徐詠斯把螺絲擰下來,把裏麵的電線稍微固定了下,然後重新裝回去。
“先湊合拍吧。”
白葉點點頭,然後讓徐詠斯跟她一起選品。他們一共挑了男女各三套作為活動款,女版的之前姚丹寧拍過,所以今天隻需要拍徐詠斯的三款即可。
徐詠斯從試衣間裏出來,第一款他穿的是深卡其色底紋,淺綠色竹子印花的半袖長款襯衫,料子是雪紡的,在夏天十分透氣涼爽,複古的方領,直筒的下擺,休閑又適合通勤。搭配上一條淺灰色透綠的棉麻混紡的短褲,腳踩紅褐色英倫風牛津鞋,就好像是從品牌畫冊中走出來的模特一樣。
而且不需要白葉過多操心,徐詠斯尤其會擺pose,心裏好像藏了一本“撩妹寶典”,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會讓女生臉紅心跳的經典動作。白葉根本不理會他一邊擺 pose一邊對自己實施語言挑逗,專心致誌地擔當攝影師的工作,堅持做到心無旁騖。
白葉雖然表麵無比正經,可是心裏卻忍不住泛起小漣漪,忍不住對麵前的男色進行苛刻卻客觀的評估。她一邊拍一邊在心裏嘖嘖讚歎,這又直又長的細腿,勻稱緊致的身形,若隱若現的胸肌,輪廓性感的喉結……
嗯……她是一個攝影師,她發誓她除了這些什麽都沒看到。
等換了第二套衣服的時候,白葉心想,怎麽會有這麽適合複古風的人呢。
這一次他穿了土黃色的真皮飛行員皮夾克外套,廓形的衣服恰到好處的修飾了腰線,顯得人更加高大,搭配牛仔藍的工裝褲,顯得隨意休閑,大頭皮鞋穿在腳上,好像從80年代走出來的工程師,如果身上再背一個劍橋背包,簡直是生動再現完美複刻。
白葉覺得徐詠斯臉上的胡須都變得順眼了,他的膚色也不再讓人覺得討厭了。
如果有誰穿起古著能比徐詠斯更好看,白葉第一個不服。
“我知道穿上這件衣服,讓我的男人味更加洶湧澎湃,但是你也不用一直拍我,我這個姿勢快撐不住了。”
白葉不想承認是自己走神了,所以繼續按著快門,隨口編了個理由:“不行,還沒拍出來滿意的照片。”
“那你能不能換個角度讓我歇會。”
白葉象征性地又拍了幾張,示意他可以休息了,徐詠斯活動了一下快要抽筋的腳踝,然後湊過去看白葉相機裏的照片,裏麵一張一張全都是自己,雖然知道這不過是為了工作,可是他心裏還是美滋滋的,仿佛看到了大型偶像抓拍現場。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送我樣東西作為紀念吧。”
白葉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
“送你什麽?”
“這個相機。”
“你連我唯一的財產都想卷走?”
徐詠斯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似乎告訴白葉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你就攤牌吧。”
“什麽?”白葉莫名其妙。
“我就是你的財產。”
“……”
白葉覺得自己一定是腦細胞被紫外線殺死了,不然怎麽一次又一次上徐詠斯的當。
立秋前夕,21街區舉辦的“blue市集”終於沸沸揚揚的上線了。這場意味“because I love you”的市集讓21街區久違的人山人海,各大餐飲店推出了小食品鑒會,小份的薯條、牛排、mini的漢堡、花樣頻出的飲料冰淇淋、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風味美食構成了吸引人潮的主要元素,而各類服裝店、飾品店、手作店也在店門口支起了小攤位,將活動款和最吸引人的貨品擺在顯眼的地方,彰顯自己的店鋪特色。
可謂是爭奇鬥豔,百花齊放。
憑著徐詠斯一張背影和姚丹寧的側臉照片,“白錦記”引起了許多潮男潮女的駐足,依靠親民的價格和花樣的服飾成為了這場活動中除餐飲外的最大贏家。
活動的第二天早上,白葉就帶著熱乎乎的貨款去服裝市場補了貨,在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再次引爆銷售**。
簡念說:“徐詠斯是你的福星。”
姚丹寧厚著臉皮說:“我也是。”
白葉不知道應該如何感謝徐詠斯人前馬後的付出,隻能在晚餐時間默默給他加了兩個大雞腿。而在這段客流量達到高峰的時期,白葉發動到店的客戶關注了自己的平台賬號,憑關注頁麵可以得到5-10元不等的優惠券,同步拉進了直播的進度。
她讓姚丹寧晚上下班就來店裏做直播,雖然姚丹寧身為新手直播做得磕磕絆絆,但是至少讓白葉心心念念的直播念想落了地。
似乎一切都在朝著白葉希望的方向發展。
店鋪經營穩定,直播保持跟進。
可是,“blue市集”之後,白葉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樹大招風、人紅是非多”,如果之前古繡閣被砸玻璃是因為店鋪不詳惹人厭惡,那現在“白錦記”被人砸玻璃就是“槍打出頭鳥、飛來橫禍”。
白葉欲哭無淚,她家這位置是不是風水不好,不然怎麽紅也不行,黑也不行。
看著玻璃上又爬上一張碩大的蜘蛛網,白葉的心裏拔涼拔涼的。
“那個……這玻璃看著還挺有藝術感的哈。”
“第四次了……”
白葉已經在考慮,到底是換防彈玻璃還是安一圈鐵柵欄比較靠譜了。
徐詠斯剛安慰完她,說明天一早換塊玻璃,再安上監控器,簡念就發給白葉一條鏈接,告訴她事情不太妙,讓她趕快看看。
白葉點開鏈接進去看,首先就被標題震驚了,這……這是什麽?
21街區商鋪公然販賣“死人衣”,簡直就是道德的淪喪!
她的表情嚴肅得可怕,上麵的一行黑體字讓她身體緊繃,如遭雷劈。
點進去詳情,是一篇匿名網友發的文章,公然控訴“白錦記”銷售非法進入的洋垃圾,嘴上標榜自己是古著,賣的是情懷和獨一無二,實則不過是從國外垃圾場、廢品處理廠、醫院太平間等地搜刮而來的二手衣,上麵不知道沾著多少死人的鮮血和細菌,國外不要的垃圾結果在國內市場大行其道。作者苦口婆心地奉勸消費者要擦亮眼睛,能退貨就趕緊退,要不然就扔掉,千萬不能穿在身上,不然容易感染上不知名的可怕病毒。
白葉氣得肝兒顫,捏著手機的手指白了又白:“瘋子,簡直就是瘋子!”
徐詠斯看完那篇新聞,表情也難得的十分駭人,他沒有表現得像白葉那麽激動,可是從他的神情也能看出來現在心裏肯定是極其生氣。
“這文章明顯看出來是有人在無事生非。”
“可是到底是誰要跟我們過不去,如果他買了衣服覺得不好,我完全可以給他退貨,他為什麽要這麽罵我們?我根本不是洋垃圾,不是!”
“這是不實的新聞,辟謠了就沒事了。”徐詠斯看著焦急得快要哭出來的白葉,隻能好言好語地安慰,希望能讓她心裏稍微好過一點。可是他自己卻很清楚,這人不是簡單的買家,他是蓄意而來,砸玻璃、發通稿,最終的目的都是要打壓白葉的店鋪,甚至有可能那個人就是21街區的人也說不定。
那麽,白葉又是什麽時候招惹了仇家?
還是,那個人是因為看到白葉的店鋪眼紅,所以背地裏進行打擊報複?
原因太多,一時間根本分析不出來。徐詠斯看到新聞發出去一個小時,瀏覽量已經達到一萬,評論也有幾十條,不由感歎媒體發酵的速度。
“這條新聞突然火起來是因為得到了本地大v的轉發。”簡念跟徐詠斯通話時說,她現在也在替白葉著急,不過她也帶來了另一個讓徐詠斯和白葉稍稍安心的消息,“不過好在這條新聞受眾不廣,所以熱度再怎麽炒基本上也達到峰值了。”
徐詠斯說了聲謝,然後回頭看著情緒低落的白葉:“別那麽愁,事情現在已經發生了,我們又沒權力讓人家撤稿,現在隻能靜觀其變,看看過兩天有什麽連鎖反應沒有。”
“如果有呢?”
“那就好好解釋一下我們不是洋垃圾,如果對方要求退貨,我們給他退了就是。”
“那要是沒有呢?”
徐詠斯笑著,覺得白葉現在肯定是六神無主了,不然不會問出這個問題:“如果沒有說明大家沒有被這條假新聞誤導,對我們而言是好事一樁。”
白葉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如果沒有反饋才是可怕的。
“那說明我們的店根本就沒有得到別人的重視,正是因為太可有可無,所以才會無人問津,連出了這麽大的新聞大家都無動於衷。”
徐詠斯撓撓頭,這個姑娘還真是難搞,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有事還是沒事。
他蹲在白葉眼前,溫和的眼睛靜靜凝視著她,少見地正色道:“告訴我,你現在擔心的是什麽?”
“我擔心‘白錦記’從此就這麽被人不聞不問,就像從前的古繡閣,掉進死水一般永遠地落寞下去了。”
徐詠斯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裏盈滿了驚慌和害怕,她因為緊張攥緊自己的雙手,柔軟的發絲隨著低頭的動作遮住了巴掌大的臉龐,也遮住了她泫然欲泣的眼眸。他歎了一口氣,知道這樣的事情她當然沒經曆過,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經受這樣的攻擊,可是但凡能夠有所成就的又有誰不是站在了風口浪尖。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一如他想象中那般柔軟細膩:“能走過大風大浪,還能繼續勇往直前的人,沒有一個是輸家。”
“你覺得我被打倒了嗎?”沉默了很久,白葉抿著唇,突然悶聲問道。
“沒有,你隻是還沒有完全接受。”
“你說得對,這件事太突然了,我還沒做好準備。”
看著她佯裝堅強的樣子,徐詠斯笑了:“美麗的小姐,請問你什麽時候才能做好準備呢?”
“現在,馬上就好。”
徐詠斯大方地對她敞開懷抱:“其實不用那麽快,我的胸膛可以借你依靠一下。畢竟這機會難得,我也不想錯過。”
白葉站起來走向門外:“不過抱歉,你好像沒有機會了。”
“你這個人怎麽那麽喜歡卸磨殺驢?”徐詠斯靠在牆上,玩味地笑。剛才還一副嬌滴滴的小女孩模樣,下一秒就變成了刀槍不入的女戰士,這反差也太大了點。
“你教我的,人要一直向前看,不能風雨還沒來,我就先被那些假想敵嚇倒了。”
徐詠斯看著白葉,忽然又換上了慣有的痞痞的表情,他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遺憾,不過眼裏更多的卻是對白葉的讚許,嘴上卻說:“哎呀,早知道不教你了。”
白葉對他擠擠眼睛:“來不及了,徐老師。”
“換你一聲老師,好像也算值得。”
白葉平複了心情,早早地回家洗了澡睡下,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會是什麽,所以必須要保持一個良好的休息,全身心地迎接風雨欲來亦或是一潭死水。
她關上燈,感受黑暗將房間籠罩,靜悄悄的世界,彌漫著淡淡的薰衣草精油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徐詠斯此前的那一番話起了作用,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徐詠斯看到嚴陣以待的白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正襟危坐,神情嚴肅地迎接每一個進店的客人,就好像是隨時要跟人家打一仗的樣子。
“你不用那麽緊張吧?”
“我沒有啊。”
“還說沒有,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瞪著個大眼睛,嘴抿成一條直線,我要是客人看到老板這樣,巴不得抬腿就跑。”
“那我應該怎麽辦?”
“該幹嘛幹嘛,當什麽事都沒有。”
確實是什麽事都沒有。
白葉擔心了一整天,什麽都沒發生。沒有找茬的客人上門,也沒有人責問她新聞到底是真是假,就好像花大力氣扔一塊石頭,卻掉進了麵缸裏,沒掀起一點波瀾。對這份異常的安靜,白葉不知該不該慶幸,可她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環繞,一定還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在等著她。
徐詠斯為了安慰她,拉著她關了店跑出去吃好吃的。
“披薩、炸雞、火鍋、烤肉你選。”
“我想喝點酒。”
徐詠斯言辭拒絕,之前她喝酒的模樣還曆曆在目,那般如櫻桃般可愛的模樣,水光粼粼的眸子,他怕自己再見到會把持不住。
“可是我壓力好大。”
“壓力大就宣泄出來,喝酒幹什麽?”
“喝酒不也是宣泄的一種嗎?”白葉委屈地問。
徐詠斯依舊沒有半點動搖的意思:“喝酒是給別人造成麻煩的表現。”
白葉生氣地撇了嘴,小聲嘟囔:“男人嘴裏的喜歡都是騙人的。”
“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不想麻煩你,我要吃炸雞,配不了啤酒的那種。”
徐詠斯失笑,於是點了氣泡水代替啤酒,不過還是遭到了白葉的嫌棄:“我不喝這種帶碳酸卻不甜的飲料。”
徐詠斯第一次覺得白葉也是會像小女生一樣任性耍脾氣的,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彎了彎嘴角,這是不是代表著她開始對自己放下心防了?
不過,這頓飯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白葉接到了李秀梅打來的電話,電話裏聲音嘈雜,能聽到許多人在背景音裏叫喊的聲音。
“小葉快回來吧,你家店著火了!”
白葉拔腿就跑,好在他們吃飯的地方也在21街區,和“白錦記”也就相隔了3分鍾左右的距離。白葉趕到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李秀梅看到白葉,趕忙迎上去:“小葉你可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聞到煙味的時候差點沒嚇死,我真怕你們誰在裏麵睡著了不知道。”
白葉詢問了一下具體情況,李秀梅隻說發現得早,火勢不大,沒有釀成什麽太大的損失。她指了指台階上坐著的一個人:“是他第一個衝進去救火的,小夥子心腸好膽子挺大,你好好感謝一下人家。”
白葉按照李秀梅的指引望過去,那個人衣服帶著燒焦的痕跡,臉上也蹭了些黑灰,不過依然抵擋不住那雙眼睛裏流露出清冷的幽光,他的周身似乎環繞了一圈生人勿進的天然屏障,獨自靜坐在那裏,如同孤勇的勇士,駐守殘壁最後的倔強。
白葉看著鍾世敬,萬萬沒想到那個幫她守住店鋪的人是他。
尤其是看到他手臂上被火燙傷的紅腫不堪,她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那種憐惜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趕忙跑上前去,關切地問他:“你怎麽樣?傷到哪裏了沒有?”
鍾世敬見她回來似乎鬆了口氣,他手掌撐著地站起來,白葉留意到他的雙手都有劃傷和燒傷的痕跡,心裏越發覺得愧疚難當,不由分說地扶住他:“我送你去醫院。”
鍾世敬目光涼薄,即使是身上傷痕累累,卻依然如遺世的謫仙,氣質出塵仿佛不受半點塵世的幹擾:“你不先去看看店?”
白葉心想我哪有心思看店,人才是最要緊的。倒是徐詠斯不慌不忙,越過白葉踏進店內,環顧了一下裏麵的情況,看到有一排貨架上的衣服基本燒毀,但是所幸屋裏的裝修陳設都沒受到太大的波及,零星有一些被火灼燒的痕跡,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看到是誰了嗎?”徐詠斯問鍾世敬,眼睛裏閃過一絲敵意,他也不知道這個麵相陰柔的男人到底有什麽魅力,偏偏讓白葉對他那麽上心。剛才白葉見到鍾世敬時的模樣讓他眼紅,隻是看到他坐在台階上的樣子,她眼睛裏的憐惜就止不住地湧出來,真讓人嫉妒。
“沒看清楚。”鍾世敬說。
“你看到了怎麽沒去追?”
“在追人和救火之間,我選擇後者。”
覺察到了徐詠斯咄咄逼人,白葉瞪了徐詠斯一眼,像是怕鍾世敬受欺負似的,趕緊攔在二人中間,她扶著鍾世敬站起來,卻被他輕輕推開。他的指尖微涼,拂過她的手,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樣冰冷的人去救火,似乎不該是他會做的事情。
“我自己去醫院就好,一會警察來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白葉不放心地看著他:“什麽警察不警察的,你是我的恩人,什麽都沒有你重要。”
“我無非就是去上點藥,包紮一下,一個人搞得定。”
拒人千裏之外是他有史以來的習慣,對待任何事情他都是淡淡的,獨來獨往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性。白葉覺得鍾世敬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以他這種性格不該是多管閑事的人,可實際上卻正是他做的事保護了她家的店。
白葉固執地說什麽都要陪他,走之前隻留給徐詠斯一句話:“警察來的話,你跟他們說明情況啊。”
甚至算不上是一句用心的囑咐。徐詠斯自嘲地勾起嘴角,這差別對待也太懸殊了吧。
他孤零零地站在店門口,裏麵衣服的灰燼順著風滾到外麵,襯得他的身影越發蕭瑟而孤寂。他看著周遭那些看熱鬧的人群,卻不想再像之前一樣沒心沒肺似的和他們打成一片,他也懶得對他們解釋一句話,於是寂寞地坐在之前鍾世敬坐過的台階上。他皺皺眉,似乎有些嫌棄那個位置,站起來朝旁邊挪了挪。
李姐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眼神中劃過一絲不忍:“小徐,你還好吧?要不要到我店裏坐會兒?”
徐詠斯疏離地笑了笑:“不用,我老板讓我在這等。”
李姐替他驅散了圍觀的人,也一言不發地坐在了離他不遠的地方。她沉默了一會,看著越來越沉的夜色,街邊的霓虹燈還在不停閃爍著,樹上的燈帶一如既往地散發著淡黃色的光,這個夜晚似乎和平日也沒什麽不同。
可是,確實有什麽不同。
李姐忽然幽幽地開口,聲音好像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飄來,有些不真實:“其實我曾經也和你一樣,用一張彩色糖紙包裹住自己的玻璃心,想要吸引一個喜歡金剛石的人。”
徐詠斯眼睛動了動,卻沒有回頭。他靜靜地聽著,聽李秀梅講起那件已經過去了很久的、不為人知的往事。
“我不停地更換著自己外表的糖紙,那些色彩繽紛的、光怪陸離的、千奇百怪的我一件不落地裹在自己身上,可是直到最後我筋疲力盡,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我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使粉身碎骨了也不一定會達到。”
“李姐……”
“我知道你可能想說你和我不一樣,但是你是好孩子,小葉也是好姑娘,我更不是想摻合年輕人的感情事,可是作為一個局外人,我想把我眼中看到的真相告訴給你,你們……”
徐詠斯突然站起來,打斷了李秀梅要說的話。
他身上似乎籠上了一層邪氣,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姐,亮的嚇人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你可能看走眼了,我沒想喜歡她,我更不可能為了她改變自己。”
他徐詠斯從14歲離開家,到現在27歲,這輩子都不相信會有哪個女人留住他的腳步。世界很大,他隻想做一個漂泊的旅人,用自己的腳丈量世界,用眼睛勾勒每一幅風景,永遠在路上,即使是短暫的駐足,也隻會留下美的記憶,所有不愉快的履曆都會在背上行囊的一瞬間被拋諸腦後。
他看到有警察朝自己的方向趕來,正想要迎上去,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著屏幕上跳動著的那個很久不曾打來的號碼,心裏一沉。
過了很久,他呼出一口濁氣,接聽了電話:“喂……”
白葉看著醫生把鍾世敬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塗上燙傷藥,又細細檢查一遍才肯放下心來。不過也幸好對方是個男醫生,不然換成女醫生估計時間還要再長一點。
走出醫院的時候,鍾世敬看著身邊寸步不離的白葉,忽然好笑地說了一句:“其實不用那麽緊張的。”
“什麽?”白葉愣了一下,沒料到鍾世敬會先開口跟自己說話。
“我說,我沒有大礙,你不要搞得我二級傷殘一樣。”
白葉從醫生口中知道他確實傷的不嚴重之後,對他的攙扶才終於變成了任由他自己行走。其實,她也蠻懷念扶著他的感覺,因為隻有那個時刻她離他最近,可以聞到他身體傳來夾雜著焦味的一點點冷水香。
“你為什麽會去救火?”在路邊等車的時候,白葉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