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的《六一詩話》是宋代詩話的發軔之作,其重要性顯而易見。張舜英1984年完成的博士論文《歐陽修的〈六一詩話〉》(The Liu-i shih-hua of Ou-yang Hsiu),專門以《六一詩話》為研究對象,討論了詩話的定義、歐陽修之前的詩歌評論、《六一詩話》的特點,並於第四章全文翻譯了《六一詩話》的28條詩話。張舜英的譯文,以《曆代詩話》本為底本,並對重要字句加以注解。張舜英指出,《六一詩話》評價詩歌的標準分為三層,一層比一層高:第一層為詩中之理,第二層為率意和造語,第三層為如在目前之景與不盡之意。[120]

宇文所安在《中國文學思想讀本》第七章“詩話”中,翻譯了《六一詩話》的18條詩話。宇文所安強調詩話“起初是一種口頭與社交的話語方式,最後才采取書麵的形式,或記錄口頭與社交的場景,或試圖重現對這種場景的感覺”。因此,《六一詩話》“回憶和記錄了對詩歌的口頭評論”。但是,詩話這種文類成熟之後,“其形式上的口頭性和社交性就越來越不重要”。到了南宋,“隨著詩話文類越來越體係化,它原本的審美價值與本色就消失得越來越多”。最後,宇文所安認為,我們在《六一詩話》中發現的“不是精心安排的藝術造詣,而是一種思想風格”[121]。

其他漢學家也在論著中節譯過《六一詩話》,如齊皎瀚在研究梅堯臣的專著《梅堯臣與宋初詩歌的發展》中,翻譯過《六一詩話》的相關片段。

以《六一詩話》第十二條所引歐陽修和梅堯臣的討論為例,來看各家的英譯。在這一條詩話中,“意”一字出現在四個不同的上下文中。第一次是“詩家雖率意,而造語亦難”,各家英譯見表17-21。

表17-21 《六一詩話》例句英譯對比

齊皎瀚的翻譯,是以華茲生英譯吉川幸次郎《宋詩概說》中翻譯的《六一詩話》片段為本。各家對於“意”字的理解不同,譯法也不同。齊皎瀚強調宋代詩學對言外之意的追求,所以將“意”譯為“meaning”,除了第二個“意”字之外,其他三處都保持了英譯詞匯的一致。宇文所安強調第二個“意”字應該與第一個“意”字對應。他說:“我們不應該忽視對稱的詞語,‘率意’的結果應該是‘意新’。”所以,宇文所安對於前三個“意”字都用“thought”,保持譯文的一致。最後一個“意”字,宇文所安改用“concept”來對應。他接著解釋道:“梅堯臣用‘意’字,可能是為了強調思想的整體性。‘意’是一個意義寬泛的概念,在這裏既可以指巴洛克意義上的‘概念’(concept)或‘巧喻’(conceit),也可以指‘美學觀念’(aesthetic idea)。”[122]張舜英的翻譯,則隻保持了中間兩個“意”字的一致,第一個譯為“feelings”,最後一個譯為“imagination”。相比而言,這是三家英譯中最缺少係統性的一種。

歐陽修的其他文論作品,也有節譯或全譯。陳幼石的論文《歐陽修的文學理論和實踐》(The Literary Theory and Practice of Ou-yang Hsiu)和專著《韓柳歐蘇古文論》(Images and Ideas in Chinese Classical Prose:Studies of Four Masters),節譯了《與張秀才第二書》《送徐無黨南歸序》《梅聖俞詩集序》等文。[123]此外,孫康宜主編的《中國曆代女詩人選集》,還收錄了艾朗諾翻譯的歐陽修《采詩序》。這是歐陽修為謝希孟的詩集《采詩》所寫的序言。[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