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賓客盡散。

喧鬧了一整日的小院兒,總算是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墨染貼心地打來熱水,讓白顏卿洗漱就寢。白顏卿接過墨染遞過來的熱帕子,將手心手背,仔仔細細地擦拭幹淨。

“殿下呢?”

白顏卿轉身問元藜道。

“殿下和我哥哥剛走。”

元藜老老實實地回道。

“唉,難為他了!”

現下已經夜深,雲祺他們,這個時辰趕回大皇子府,隻怕是,也歇不了幾個時辰,便要進宮請安了吧?

“為了白姑娘,殿下覺得值得。”

元藜跟在雲祺身後,不是一日兩日了,雖然談不上多了解雲祺,但是雲祺對白顏卿的心意,眾所周知。

“小姐,現下要就寢了嗎?”

墨染端起水盆,邊往外走,邊回頭同白顏卿說著話兒。

“不急,待會兒還有客來。”

白顏卿的話,說的墨染和元藜一頭霧水。

還有客來?該來的,不都來了嗎?還能有誰,頂著這夜黑風高的,跑來這偏僻的鄉下呢?

白顏卿笑了笑,繼續朝墨染吩咐道:“墨染,去備些茶水糕點來。茶葉要用殿下上回帶過來的,武夷岩茶。第一遍用燙水衝過倒掉,取第二遍的茶水。點心記得備些,不甜膩的,小嬸嬸帶過來的蟹黃酥就挺好。你去熱上,記得,千萬不能蒸!要用小火烘烤,不然就不夠酥脆了。”

“白姑娘,究竟……是誰要來啊?”

元藜有些好奇地問道。

白顏卿居然連茶水和點心,都要叮囑的如此細致,那想必,來人定是大有來頭的!

“元藜,你去院門口盯著,若看到有人靠近,你速速回來告訴我便是!”

白顏卿並未直接回答元藜,隻讓她去盯緊院門口。

元藜得令,應聲退下。

外頭的夜風,吹的人的臉冰冰涼。隻不過,元藜早已習慣了。任憑那寒冬臘月,還是那炎熱酷暑,沒有她不曾經曆過的。

元藜抬手,搓了搓,將掌心搓熱後,捂到了自己臉上。掌心的溫熱,將臉頰敷的也暖了些。元藜嗅了嗅鼻子:真冷啊!

真不知道,這麽冷的夜,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值得白顏卿這般盛情款待!

元藜守著院門口,有些百無聊賴,她身子斜靠在門框上,腳下無聊地踢著門邊的石子。

一陣夜風吹來,風中夾雜著異樣的味道。

元藜猛地挺身,下意識地抬手,欲去拔腰間的佩劍。

“元藜!住手,是自己人!”

彼時的白顏卿,久久等不到人來,便有些焦急地跑了出來。她剛到門口,便看到元藜全身呈戒備狀!

“自己人?”

元藜一愣,她拔劍的手,稍稍猶豫了。

人還未至,白顏卿為何這般確認,來人就不是敵人呢?

白顏卿走上前去,輕輕按住了元藜拔劍的手,而後朝她搖了搖頭。元藜了然,躬身退至白顏卿身後。

“咱們屋裏坐吧!夜裏風大,別凍著的了。”

白顏卿對著漆黑的夜,說了這麽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兒。若換做旁人,定是以為,她在同元藜說話呢!

說罷,白顏卿便自顧自地朝屋裏走去,元藜見狀,雖心中疑惑,但還是抬腳跟了上去!元藜的任務是保護白顏卿,如今,敵在暗,她在明,不管來人是敵是友,她都不敢冒險,讓白顏卿一個人同外人見麵!

“去喚墨染,讓她上茶!”

走到屋子的門口處,白顏卿突然停下了腳步,而後悠悠開口,朝元藜吩咐道。

“可是……白姑娘,屬下的任務是保護您!現下……”

元藜還是不放心白顏卿一個人進屋,趕忙開口道。

“無事,你去喚墨染!”

白顏卿依舊堅持道。元藜無奈,隻得抬腳往廚房跑去。此刻,元藜心裏想的是,速去速回,免得白顏卿真的遇到危險,她自己來不及救白顏卿!

“景哥哥,你來都來了,還藏頭藏腦的作甚?”

白顏卿進屋後,對著空****的屋裏,笑著喚道。

不多時,便見到紀南景,自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你這丫頭,倒是精怪的很,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紀南景跨步走到白顏卿身邊,而後大喇喇地,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起開!這是上座,留給外祖父坐的!”

白顏卿一把揪住紀南景的後衣領,硬是不讓他坐在那處。

“什麽外祖父?這裏沒有你外祖父,隻有你好哥哥我!”

紀南景眼神兒閃了閃,而後硬著嘴,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白顏卿不曾搭理他,隻對著屏風,又說了句:“外祖父快來管管景哥哥,他如今,是越發的沒規矩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位英姿威武,身形挺拔如勁鬆的男人,跨著大步子,越過屏風,朝白顏卿走了過來!

“外祖父!”

見到男人的那一瞬間,白顏卿便歡天喜地地撲了上去!

沒錯,這位年長的男人,正是白顏卿的外祖父,紀南景的祖父,紀正紀老將軍!

紀老將軍看著撲在自個兒懷中的少女,笑的滿臉都是褶子!他忍不住抬手,輕輕撫了撫白顏卿的腦袋,眉眼間,是藏不住的歡喜!

“卿兒長大了!外祖父也老咯!”

紀老將軍看著,正趴在自個兒懷中撒嬌的白顏卿,當下忍不住感慨道!

“外祖父哪裏老了?外祖父英姿颯爽!英武不減當年!誰敢說您老,卿兒便找誰拚命去!”

白顏卿拉著紀老將軍的胳膊,撒嬌道。也隻有在紀老將軍麵前,白顏卿才會,露出這般小女兒家的嬌軟來!

“行了,行了,你眼中,就隻有你的外祖父,見不到我這個,餓著肚子的好哥哥,是不是?”

紀南景噘著嘴,有些不滿道。

因著擔心這一路的顛簸,自己祖父的身子骨兒會吃不消。故而,紀南景特意陪著他老人家坐的馬車,馬車慢些,這不?他陪著他的祖父,趕了大半日的路,才到了這裏的,現下正餓著肚子呢!

“餓一頓,餓不死你!”

紀老將軍瞪了紀南景一眼,同先前看白顏卿的眼光不一樣,這會子,紀老將軍看紀南景的眼神兒,滿是嚴厲!

紀南景見狀,癟癟嘴,有些委屈!心中暗想著,這老頭兒,真是過河拆橋!

“外祖父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定也餓了,卿兒早就讓人備好了吃食!”

白顏卿說罷,便跑到門口,去看看墨染來了沒有!剛出門兒,便看到了墨染端來了吃食兒!白顏卿顧不得旁的,趕忙接過墨染手裏的托盤,轉身便朝屋裏走去!留下一臉呆滯的墨染和元藜!

究竟是有多重要的貴客,能讓白顏卿這麽著急?

墨染和元藜二人,麵麵相覷!

白顏卿小心翼翼地,將托盤上的東西擺放到桌上,而後邀功似的,朝紀老將軍開口道:“知曉外祖父今兒要來,卿兒特意讓人給您備的,不知合不合您胃口!”

“你怎麽知道祖父今兒會來?”

紀南景有些不解,明明他從未跟白顏卿透露過。白顏卿又怎麽會知道,今日紀老將軍會來呢?

“因為……我聰明啊!”

白顏卿朝紀南景做了個鬼臉,而後扶著紀老將軍坐下。

“外祖父,這是蟹黃酥,是卿兒的小嬸嬸親手做的!這裏頭的蟹黃啊,用的都是,最新鮮的活蟹的蟹黃!可新鮮著呢!您快嚐嚐!”

白顏卿才懶得招呼紀南景呢,她忙不迭地,挑了一塊最大的蟹黃酥,遞到了紀老將軍的眼前,讓他先嚐!

紀老將軍笑眯眯地接過蟹黃酥,輕輕咬了一口,鹹香鮮美,酥脆掉渣,的確是難得的美味!

“如何?”

白顏卿緊張地盯著紀老將軍,生怕他不喜歡吃。

“不錯,不錯!確實好吃!”

紀老將軍眉頭舒展,眼中掛滿了喜歡,見到他這般,白顏卿這才鬆了一口氣!她還怕,她外祖父不喜歡呢!

“外祖父,這茶,您喝喝,可還合口?”

白顏卿又親手倒好茶水,遞到了紀老將軍眼前。見狀,紀老將軍忙伸手接了過去。

“茶色青褐油潤,茶香濃鬱,隱約透著一股淡淡的鮮花香。入口甘醇,舌尖回甘,久久不散。是上好的武夷岩茶!”

紀老將軍抿了一口茶湯,忍不住稱讚道!

“不愧是外祖父,這都能被您喝出來了!”

白顏卿笑著誇道,而後又抬手,替紀老將軍滿上了一杯茶。

“這是第二遍的茶水,茶味兒既不會太濃,又不會太淡,配上這蟹黃酥,剛好能解解膩!難為卿兒這般費心!”

紀老將軍忍不住開口,誇讚白顏卿道。他看的出來,白顏卿準備的這些,都是費心考量過的。

“好喝也不能多喝!這茶啊,喝多了,覺就少了!外祖父若喜歡,卿兒讓人給您多包些茶葉帶回去!”

白顏卿按住了茶壺,不讓紀老將軍再多飲了,這茶雖好,但喝多了,睡不著覺,也是真的!

“哎,就你倆祖孫情深,我這嫡親的孫子,倒像是撿來的!”

紀南景故作委屈地抹抹眼睛,旁人瞧著還當他在流眼淚呢!

白顏卿可懶得理他,她好不容易,見到一回自個兒的外祖父,哪裏肯舍得同紀南景,多說一句廢話?

……

屋外的元藜和墨染,默默地守在門口。屋內的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她倆,依舊能聽的明白了!原來,白顏卿等了一晚上的人,竟是紀老將軍!難怪,她要如此的慎重細致了!

深夜的風,吹在人的身上,冰涼透骨。即使隔著厚厚的衣裳,也難掩這鋪天蓋地的寒意。

“卿兒,回罷!外頭冷,你快進屋去!”

紀老將軍朝白顏卿擺擺手,示意她進屋,白顏卿倔強地搖搖頭,不肯離開。

終究,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候,漆黑的夜,也掩藏不住白顏卿的不舍。

“外祖父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卿兒也沒旁的什麽好東西,能送外祖父的,這些……就當是卿兒的心意,外祖父莫要嫌棄!”

白顏卿命墨染,打包了好多蟹黃酥,還有紀老將軍最愛的茶葉!通通都塞給了紀南景,讓他好生背著!

紀老將軍強忍著不舍,撇過頭去,寒風吹濕了他的眼眶。他一狠心,飛身離去,遠處,一輛無人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外祖父保重!景哥哥保重!”

白顏卿看著飛身離去的二人,朝著他們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她不敢大聲叫喚,她怕……那些躲在暗處的人,又會突然殺出來!又會在明日的早朝上,為難紀家!

小院兒很快恢複了寧靜,風裏,也沒有了那熟悉的味道。仿佛這裏的深夜,從未有人造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