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兩個字,柳青山近乎是咬著後牙槽說出來的!
他精心培養疼愛的女兒到了這個小小山村之後,竟然被如此對待,他怎能不氣?
一瞬間,整個包間仿若時間靜止,仿佛空氣都凝結了。
韓佑從柳青山對他的稱呼和他的自稱中,就能看出來,自己泰山大人這一關。
可能真特麽的不好過啊!
韓佑沒敢抬頭,大聲道:“劣婿之前屢試不第,被豬油蒙了心,負了寒煙,可如今小子已經痛改前非,請泰山大人原諒!”
“住口!”柳青山直接把一個瓷杯扔到韓佑身邊,瓷杯破碎,散落一地。
茶水濺起,地麵上一片狼藉。
隨著瓷器訓練的聲音響起,韓佑的心都一瞬間驟停,心說這老丈人脾氣真爆啊!
“你當初口口聲聲說愛寒煙,老夫知道你屢試不第,甚至在你考試的時候打了招呼,就這,你看看你寫的詩是什麽東西?策論不能言之有物,花團錦簇都算不上,經義更是一塌糊塗!”
“每日沉迷於酒色賭博,賭輸了還對寒煙拳打腳踢!”
“韓佑,你來說說,本官身為你的泰山大人,該不該殺了你?”
話音落下,韓佑猛地在無人的包廂中聽到幾聲弓弩上弦的聲音。
不過韓佑卻沒想到這位泰山大人竟然在原身考試的時候找了關係打算作弊。
奈何原身寫的太爛……
爛到了作弊都沒辦法過的程度。
“該殺!”韓佑大聲道:“若論小子對寒煙往日種種,莫說殺,就算是進無間地獄劣婿也不敢有半分狡辯!”
“可如今小子已經痛改前非,寒煙也已經原諒我,泰山大人若是想讓劣婿去死,劣婿絕不回頭,可寒煙該如何看待泰山大人?寒煙也會成為寡婦,日日被人戳脊梁骨!”
“嗬!”柳青山輕蔑的一笑。
韓佑的心裏涼了半截。
難不成這個老畢登真讓自己去死吧?
“那你去死吧。”柳青山淡淡道。
“啊?”
韓佑懵逼了!
這個老畢登,真是害我之心不死!
緊接著,便是一陣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韓佑低垂著頭。
他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隻感覺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凝結,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上。
忽然間。
“起來吧!”柳青山溫和的聲音傳來。
整個包廂中的氣氛頓時一鬆。
韓佑這才大口呼吸,泰山大人還是愛自己這個女婿的。
“多謝泰山大人!”
韓佑慌慌忙忙的站起身。
柳青山打量了一番如今的韓佑,淡淡道:“剛才見你進門,挺胸抬頭,昂首闊步,為何站在老夫麵前則唯唯諾諾?”
韓佑道:“泰山大人威嚴如山,小婿進門之後便被泰山大人的威嚴感觸,故而膽戰心驚!”
“不怕我問罪?”
“怕,但又不怕!”
“何解?”
韓佑這才徹底舒心,道:“看到嶽父大人桌案上有紅燒河虎,又想到嶽父大人今日白天派人送請帖時定然是在河灘看到了我。”
“怕嶽父,是因為怕嶽父治罪小婿之前對寒煙的種種。不怕則是嶽父想必早就調查過小婿這些時日的轉變,相信嶽父也清楚小婿早已痛改前非!”
柳青山眸子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便壓了下去。
然後道:“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何解?”
韓佑正色道:“君子小人,誌趣不同,公私而已!”
柳青山聞言猛地正色,低著頭細細品味這句話的含義,然後轉過頭開始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這個少年。
“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兒郎,你可知曉?!”
韓佑慷慨道:“秦乾二國虎狼窺視,小婿以為,當文武兼備方為好兒郎!”
“好!”
柳青山忍不住站起身鼓掌,麵色漲紅!
“好啊,朝堂上的袞袞諸公竟然不如你一個秀才,我大康真就沒有一個能戰之士嗎?!”
“每年送出去的歲幣便是天文數字,冗官,冗兵,冗費!”
“豈不知這些代價最後都要轉移到百姓的身上!”
“難不成要等到乾國和秦國吞並這江南一隅之地之後,才能有所改變嗎?!”
柳青山在朝堂上本就是主戰派。
今春乾國以去年冬天寒冷,凍死無數牛羊當理由來要求康國再加歲幣,以彌補乾國的損失。
秦國見狀,竟然也以此為理由要求康國增加歲幣。
當今官家宋完顏,竟然同意這個要求!
而作為主戰派的柳青山非常不同意,身為吏部左侍郎,他很清楚一旦增加歲幣會給普通的官吏造成多大的影響。
乾國和秦國逼迫康國,而朝廷逼迫地方官吏,地方官吏逼迫老百姓!
柳青山力諫之後被停職三個月,這也是為什麽柳青山身為吏部左侍郎卻有時間來泉南鎮的原因之一。
韓佑一瞬間就明白了老丈人的立場,不禁有些佩服。
現在的主戰派幾乎都是值得敬佩的。
見柳青山氣的頭暈,韓佑急忙上前攙扶住柳青山,道:“父親不必焦急,當今奸臣當道,父親隻需要繼續蟄伏,我在京城趕考之時,聽聞太子殿下似乎有意主戰……”
“當今官家迷信煉丹之術,依小婿看官家恐怕撐不了多久了,隻要等到太子殿下登基,到時候父親定然能一展抱負!”
柳青山聞言,眼睛頓時一迷,冷聲道:“這些話你可對外人說過?”
韓佑搖搖頭:“小婿知道其中利害關係,不敢多嘴。”
柳青山這才鬆口氣,認真的看著韓佑道:“你知道就好,太子殿下主張未穩,咱們家也不能貿然,現在必須蟄伏!”
韓佑臉色一喜,急忙道:“父親說得對!”
“父親千裏迢迢趕來揚州,多有辛苦,看到父親點了這份紅燒河蝦,就知道父親眼光毒辣,小婿這就敬父親一杯……”
見韓佑不願意多聊朝堂上的事情,柳青山心中更是欣慰。
韓佑終究是變了。
知道位卑言輕,妄談國事無用。
他久居京城,很清楚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都喜歡大談國事,喝著酒能悲痛一整天,但一條可行的建言都沒有。
“哈哈哈哈,先前聽聞你能帶李家村的人發家致富,為父還不相信,如今看來你韓家倒真出了個麒麟兒!”柳青山笑道。
韓佑哪敢居功,急忙道:“這都多虧了寒煙持家有道,不然小婿也不會幡然醒悟,還是父親的教育好!”
“哈哈哈,油嘴滑舌!”
“小婿隻是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