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姥爺
米婭盯著秋孝恩吃飯，見他跟平時絲沒什麽兩樣，反而有些擔心，事情不大對勁。
秋孝恩吃著飯，突然問麥琪：“菲奧娜怎麽安排的？”
“……在三星醫療院，算是首爾頂尖的醫院，請了高級病護。”麥琪沒想到秋孝恩會主動發問，愣了一下才說道。
“哦。”
麥琪差點憋出內傷，“哦”是什麽意思？
“照顧好她，她需要什麽，你能解決的都給她辦了吧。”秋孝恩囑咐麥琪。
“那你呢？”麥琪納悶。
“我上班啊。”秋孝恩說得理直氣壯。
“……”麥琪從沒見秋孝恩這麽愛崗敬業過，從來都是米婭追著屁股要債一般，經常把秋孝恩堵在廁所裏，塞進去個筆記本，工作做不完不讓他出來，這才把活兒幹完。
“明天用我的專機，把她送回美國吧，這事兒你別管了！”米婭插嘴。
秋孝恩卻不同意：“不用了，就讓她呆在這裏吧，她在美國想必也沒什麽牽掛，回去了，還不如在這裏。”
“你還這麽替她著想？”米婭忍不住問道。
“沒辦法，孩兒他娘嗎。”秋孝恩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看得米婭慎得慌。
“你沒事兒吧？肖恩？”
“沒事，米婭姐，放心吧，我不是四年前的我了，我會控製好自己的，這事就聽我的吧。”
米婭點點頭，也不再勸，秋孝恩一旦拿定主意，他娘都拿他沒轍，更別說她了。
“哦！對了，把莉莉接過來吧。”
“……”
秋孝恩看到米婭疑惑，笑了笑道：“不是為了菲奧娜，我答應過莉莉的，嘉年華帶她去玩，不能食言。”
“肖恩！你到底怎麽想的？”米婭板著臉問道。
“姐！算了吧，過去的都過去了，放心吧，我不會再見她，不是恨她，而是擔心再見她，我會忍不住想去照顧她。”說罷，秋孝恩歎了口氣。
米婭心說：“果然！秋孝恩根本忘不了那個女人。”
“幫我照顧好她，莉莉過來後，她如果想見莉莉，就讓她遠遠看一眼。”
“你真不打算再見她了？”
秋孝恩沉默片刻，又歎了口氣道：“不見了！看著怪可憐的，說實話，昨天我下了很大力氣，才忍住沒答應她。”
“你又何必為難自己？想見就去見她。”麥琪不解。
“不了，既然結局已經注定，接近她也救不了她，我還是多為自己想想吧，和她在一個城市，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這樣挺好。”
麥琪莫名感到悲傷，她和秋孝恩相處時間最多，秋孝恩去找女人從來也不避諱她，兩人愛好相同，都喜歡女人，有時碰見難啃的骨頭，還會互相幫忙，麥琪沒想到浪子秋孝恩，也會有用情至深的時候。
“你那是什麽表情？”秋孝恩吐槽麥琪。
“你以後還會再愛上別的女人嗎？”麥琪很正經。
“隻要你不跟我搶女人，應該沒問題！”秋孝恩開起玩笑。
麥琪苦笑，米婭看著秋孝恩，不像是隱藏心事的樣子，也不再糾纏菲奧娜的事情，換了個話題：“昨天你去那個墓地幹嗎？”
“當時腦子很亂，想做些有意義的事，嗬嗬！不好意思，米婭姐，沒有事先通知你，下次不會了。”
“你還知道啊？”
“其實不是我要去，是我姥爺讓我去的，你們想聽的話，我慢慢跟你們講，正好我也沒跟你們說過我家的故事，你們不會以為我們家祖傳三代是混黑的吧？”
麥琪確實是這麽認為的，昨天實在沒辦法，米婭找到秋孝恩他娘，秋詹雅一個電話，調動了首爾華人社團近兩千人，不是黑社會是什麽？米婭倒是知道一些，不過也知道的不多，也挺好奇。
秋孝恩吃的差不多了，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姥爺叫秋鼎理，華夏東北人，朝鮮族，當年華夏內戰，打完遼沈戰役後，我姥爺沒有跟隨大部隊南下，而是服從另外的安排，加入了朝鮮人民軍。”
“當時華夏東北軍中，大量的朝鮮族戰士都是這麽安排的，尤其是低級軍官，朝鮮軍隊久疏戰陣，缺乏有經驗的軍官，軍官多由華夏人擔任，我姥爺當時十七歲，已經是排長了。”
“後來朝鮮戰爭爆發，我姥爺跟著朝鮮部隊一起卷入戰爭。”
“戰爭的過程，你們也都知道，開始時，朝鮮把韓國打得找不著北，占領了大量領土，後來美軍參戰，又把朝鮮軍隊打得找不著北。”
“大潰敗時，我姥爺被美軍俘虜，關進了戰俘營。”
“戰俘營裏有不少軍官，甚至有兩名師級軍官，我姥爺是排長，也被關進了軍官牢房，軍官大多是華夏人，我姥爺在華夏人中年紀職位都是末尾，什麽事都搶著幹，首長們都很喜歡他。”
“當時戰事焦灼，誌願軍參戰後和美軍拉鋸著，誰也贏不了誰，戰俘營裏，每天都有新戰俘進來，這時候再進來的就是華夏士兵了。”
“韓國人來勸降，在他們口中，美軍馬上就要大獲全勝，朝鮮半島就要一統，很多朝鮮人選擇投降，華夏人也有投降的，但很少，這些人投降後，因為身份問題，美國人隻能把他們送到台灣。“
“華夏軍官們大都能判斷出來，戰爭遠沒分出勝負，那些勸降是忽悠人的，可是底下的士兵有不少動搖的，軍官們覺得不能坐以待斃。由兩名師長主導，暗中準備長達三個月，我姥爺所在的戰俘營，發動了一次大規模越獄。”
“越獄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內部的朝鮮人出了叛徒，很多朝鮮人見沒有希望，選擇了投降，但華夏人卻選擇抵抗到底，最終幾乎全部戰死！”
“這雖算不上美軍殺俘，但是三百多名華夏軍官、士官、士兵全部戰死，怎麽也不好解釋，後來停戰後，交換戰俘時，這些人都被掛上投降的帽子，說是叛逃到台灣去了。”
“當時華夏因為這件事，對所有交換回來的戰俘進行政治審查，造成了很多冤假錯案。”
“美軍可能是敬佩這些人的忠誠，把他們的屍體集中收斂，安葬在了昨天我去的那個公墓，那裏四百多座墳頭，大部分都是那次犧牲的人，你們沒注意，那些墓碑都是麵朝華夏，因為那裏才是他們的祖國。”
“越獄不成，破釜沉舟之際，一位老師長忽悠我姥爺說外麵有接應，讓我姥爺去聯絡，掩護著他逃了出去，最後我姥爺才發現，那位老師長是騙他，為的是讓他逃命。”
“我姥爺是朝鮮族人，朝鮮話從小就會說，長得也跟當地人沒什麽兩樣，當時到處是難民，他偽裝的不錯，躲過了搜捕，在韓國隱姓埋名直到戰後。”
“後來停戰，我姥爺動過回華夏的念頭，可是好多戰俘在華夏受到不公平待遇，我姥爺不敢回去，台灣那裏，到處都是他看不起的投降者，他也不願意去，於是滯留在了韓國。”
“戰後韓國清查，我姥爺怕露餡，巧合之下，又輾轉到了日本。”
“在日本的朝鮮族人，因為二戰結束獲得大筆賠償，日本戰後一片破敗，朝鮮族人成了有錢人。朝鮮戰爭後，日本經紀開始發展，本國的右翼勢力抬頭，盯上了在日朝鮮族人的腰包，很多朝鮮族人被欺負，尤其是日本的黑社會，經常找朝鮮族人麻煩。為了不被欺負，朝鮮族人很抱團，也成立了社團組織，我姥爺除了當兵打仗，啥也不會，很自然地混了**。”
“後來，大概米婭姐也都知道了，我姥爺混**還算成功，有自己的地盤，又生了我那個彪悍的娘，十幾歲就開始掂著刀砍人，於是我姥爺的勢力越來越大。”
“八零年後，大量華人去到日本，我姥爺始終自認是華夏人，在華人剛到日本，立足未穩的時候，給了他們很多幫助，華人都記得這份恩情。”
“昨天我娘找的就是華人社團的人，華人社團全球各地始終保持聯係，隻要有華人的地方就有他們，因為我姥爺當初給予旅日華人的幫助，所以我娘跟各地華人社團都有些交情，雖然現在不混黑了，但是求人辦個事，還是能做到的。”
麥琪這才明白為什麽秋詹雅一個電話能調動那麽多社團的人，現在她對秋孝恩那個傳奇一樣的娘更好奇了。其實米婭很想問問在日本發生的事情，秋詹雅對此語焉不詳，看秋孝恩也刻意回避這個問題，米婭想問又不好意思。
“後來你們都知道了，我九歲那年，一家人移民美國，創立了秋葉遊戲，其實秋葉最早是我娘在日本創立的，不過當時是家遊戲室，經營彈珠機。”
“我姥爺到美國後，深居簡出，我娘要打理秋葉，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我基本是姥爺拉扯大的。”
“姥爺以前在日本的時候，經常飛韓國，給那個公墓掃墓，現在他老了，戰爭加上黑社會打拚，一身的傷，不宜出行，他一直囑咐我跟我娘去替他掃墓。”
“說來慚愧，我一次都沒去過，我娘早前去過幾次，最近也沒再去，昨天才發現，那個墓地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了，墳頭長滿草，整個墓地綠油油的，要是讓我姥爺知道了，肯定饒不了我和我娘。”
“回頭這裏事情忙完，我會再去一趟，把墓地整理一下。”
“其實，我姥爺有個最大的心願，那裏四百多座墓碑，全是無名墓，我姥爺想趁有生之年，給墓碑刻上名字，最起碼給他認識的人刻上名字，不過這需要開棺驗屍，美國有幾家學術機構，有這方麵的專家，可以根據遺骨，判斷人的年齡，疾病，甚至相貌。不過開棺驗屍需要韓國政府批準，申請了很久，一直沒有回應，隻能不了了之。”
“米婭姐，我知道這個事情很麻煩，但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試一下，我姥爺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如果他不在了，那些人的名字，也就徹底地遺失在曆史中了，這對他們太不公平，如果有可能，即使得罪韓國政府，也要幫我姥爺完成這個心願，給那些英雄一個應有的待遇。”
米婭點了點頭，同時也感到棘手，這件事太敏感，畢竟對韓國政府來說，那裏埋著的可都是敵人，這種為敵人正名的事，他們傻了才會去做。
秋孝恩忽然又問：“米婭姐，你覺得我姥爺的故事，能不能拍成電影？”
“別做夢了，拍出來誰看？一開始反派是美國人，美國人肯定不愛看；後來根本就沒好人，華夏、台灣加上韓國，你姥爺噴了一個遍；最後去了日本，居然還是混**的；你這電影拍出來，你說說哪個國家的電影院敢放？”
秋孝恩一聽也喪氣，他是聽著秋鼎理的故事長大的，最崇拜他姥爺，現在有了錢，總想為姥爺做點事情。
“拍電影不行，不過你可以找人給你姥爺寫本自傳，就算不能出版，留個紀念也不錯。”米婭看秋孝恩沮喪，安慰道。
“早就寫好了，前幾年老頭記憶力衰退，怕忘記事情，我娘找了個作家幫他都記了下來，還找了警局畫通緝犯的畫家，我姥爺為那些犧牲的人，每人畫了一副圖，人物檔案什麽的也有，這幾年，偶爾想起點什麽，就補充一下，他說他要是死了，就讓我娘和我拿著資料，接著辦！”
“這事可真不好辦，最好出麵的還是華夏政府，如果華夏政府索要這些遺骨，可能還有些機會。”米婭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
“試過了，華夏覺得事情太敏感，沒同意，而且華夏缺少屍體辨認方麵的專家。”
“……”米婭這才知道秋孝恩說的麻煩，到底是有多麻煩。
又聊了一會兒，時間晚了，米婭他們回去休息，秋孝恩又玩了會兒遊戲，也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