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電鈕一摁,裝滿煙絲的貨車就被送到了幾十米以下的地下工廠裏。卸下原料後,再把成品香煙裝上車,爾後再按電鈕,貨車就被升到了車庫的原來位置上。在這個地下車庫裏,類似的升降車庫就有六個。
一
馬玉炳從隴原省平調到青江省任省委副書記時,就預感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甭說包庇罪了,參與地下煙廠一事就足以槍斃他一百次了。因此,馬玉炳並沒有把妻子兒女帶到青江省去。他在加拿大溫哥華投資一百萬元,購下了住宅一套,並把妻子兒女移民到了加拿大。
做這一切時,他吸取了衣環球的經驗教訓。假如衣環球隱姓埋名、整容換麵,在購買的別墅裏頤養天年的話,能有那些一係列的麻煩嗎?假如他不要與外界聯係的話,新聞界怎麽可能把他在W國的消息炒得那麽熱呢?如果新聞媒體不要那樣大肆地渲染,汪吉元能抓他回來嗎?當然了,他對於衣環球這個人,還是信任的。他知道,衣環球會像毛二升一樣,漢子做事漢子當,在關鍵時刻決不會出賣他馬玉炳的。再說了,這兩個人之所以能有後來的一切,都是他馬玉炳庇護的結果。同時,他做許多事兒也是很小心的,他從不和衣環球之外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觸。後來與毛二升的接觸,也是間接的,沒有任何直接的把柄落到那些人手裏。至於衣環球,橫豎都是死,一個臨死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恩人”送上斷頭台的。
雖然如此,他仍然做好了出逃的準備,先把家小換名改姓移民到了加拿大。自己呢,第二步再走。他隨後再走的原因絕不是因為要貪戀共產黨的省委副書記這個官,而是存在幾處的幾千萬元無法在很短的時間裏全部提出來。提得多了、急了,會引起有關方麵的注意,所以他隻能一筆一筆地提、一筆一筆地往境外匯,到今天了,這些錢還沒有提完。尤其是部分定期存款,可真是害苦了馬玉炳。銀行規定,定期存款提前支取一定要存款者本人親自前來提取。以兒子、老婆名義存的也不好辦,他們已經出國了,以假名字存的款,麻煩更是太多。他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把這些錢全部存到香港。如果存到香港,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取款。
按理說,一個堂堂省委副書記,到銀行取點款不會有什麽問題。可是關鍵的關鍵,這個省委副書記是個公眾人物,他不可能直截了當地去取款,而且還是高額存款。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做這件事,就隻好偷偷摸摸了。這一偷偷摸摸,問題就出來了。有些存款,你就根本提不出來。銀行的話也很清楚、很負責任:“我們這樣做,完全是為儲戶著想。”
這天晚上,馬玉炳得到了馬軍和地下煙廠出事的消息。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無異於要命的消息。他不能在乎銀行那點取不出來的存款了,他收拾了一個簡單的行裝就離開了青江省,他租了一輛出租車把他連夜送到了田州。在田州簡單地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他把全部的現金匯到了加拿大妻子、兒子的賬號上,又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就趕到了機場。在機場購票時,他突然想起,家裏還有兌換好的幾萬美金沒有帶出來。怎麽辦?衣環球不出賣自己,馬軍更不會出賣自己了。等到他們查到我馬玉炳的頭上,最快也得十天半月的。
想到這裏,他給省委副秘書長打了個電話,他說身體有點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天,他從副秘書長的口氣裏沒有聽出一丁點的問題。他決定坐飛機返回九龍,在九龍購好飛往香港的機票,然後打的到家裏拿上那幾萬元美金就走。他突然對自己的行動很滿意,到外地把款匯了,神不知鬼不覺的。然後大搖大擺地到九龍國際機場,輕輕鬆鬆“走球子”!好在青江省距九龍才一百多公裏。
馬玉炳回到家裏,從書櫃下的抽屜裏,取出了八萬三千美金。
他把八萬美金藏到了貼身的**和皮馬甲的暗兜裏。把一些現金放在包裏,上飛機時就不會被查出來,這點經驗他還是有的。剩下的三千美元他裝在了隨身帶的皮夾子裏。做好這一切時,電話響了,是省委副秘書長打來的,問他身體怎麽樣,需不需要派司機和秘書過來,上醫院去看看?
馬玉炳說:“不了,休息一天就好了。”
扣上電話後,馬玉炳才感到帶上包很紮眼,門房的值班人員認識你,你一個生病的人怎麽不讓司機來接,哪有親自提個包出門的道理。想到這裏,他把準備帶走的包放下了。想想看有沒有非帶不可的東西。他從包裏翻出了兩個本子,這兩本東西即使不帶走也要毀掉它。他看看表,距飛機起飛還有兩個半小時,便到衛生間,一頁頁地把兩個本子全燒了。做完這一切後,他整整衣服,迅速地在鏡子前抽了一支香煙。爾後,下樓出門,倒背個手,優哉遊哉的溜達著出了省委家屬區的大門。拐進一個小巷子時,他立即鑽進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出租車朝九龍機場方向急馳而去。
就在這個上午,中央紀委副書記陳小剛把電話打給了青江省省委書記和省紀委書記,讓他們立即代表中央紀委對馬玉炳進行“雙規”,把馬玉炳控製起來後,等待中紀委同誌的到來。
省委書記嚇了一跳,問:“請問他犯了什麽事?”
“別問這麽多!請立即執行!”
陳小剛還同時把電話打給了隴原省委書記於江波。
青江省省委書記放下電話後,立即召集省紀委書記、副書記開會。
二十分鍾後,省紀委書記帶著紀檢幹部來到了馬玉炳的家裏。據門衛講,馬副書記一小時前倒背著雙手溜達著出去了,可能到醫院去了吧。
省紀委的同誌兵分三路,一路原地守候,兩路分頭到各醫院尋找。一小時後,兩路人馬都未找到馬玉炳。
中共隴原省委書記於江波和省紀委書記程忠傑接到陳小剛的電話通知後,即命汪吉元帶人分別到九龍國際機場和田州國際機場抓人。他們知道,馬玉炳如果要逃跑的話,一定會從九龍機場或是田州國際機場跑。這兩個機場中九龍機場的可能性最大,因為青江省沒有飛機場。
汪吉元親自帶人到了九龍國際機場,同時,他們已經通過民航售票處對購票人員的身份證進行檢查。結果是,沒有馬玉炳購票的記錄。汪吉元在民航指揮調度中心命令把即將起飛的所有飛機乘客的身份證調出來,與馬玉炳的照片查對,看有沒有和馬玉炳長相一樣的乘客。
民航方麵立即和公安人員進行了緊張的核對照片工作。同時,公安民警已經在各個進出口監視,發現馬玉炳,立即扣留。
將要起飛的九架班機的全部乘客記錄都查對了,沒有馬玉炳。
汪吉元問道:“目前最快的班機距起飛有多少時間?”
“13時50分鍾飛往上海的班機,距起飛還有1小時10分。”
“先查已經起飛的飛機!”汪吉元果斷地命令道。
命令下達後,汪吉元與民航副局長交涉:“如果已飛走的飛機上有馬玉炳,你能不能給我飛回來?”
“不能!”
“一定要飛回來,決不能讓這個案犯逃往國外!”
民航副局長見省公安廳副廳長親自帶人來,已經感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他沉吟片刻說:“如果起飛在五十分鍾之內,我可以讓飛回來,不過……”
“不過什麽?”
“這必須請示局長和民航總局同意。”
“那你快請示吧。”
“汪副廳長,你看這個人像不像?”
汪吉元在微機上一看,這不是馬玉炳,還是哪個?“是他!那短胡須是貼上去的!”
汪吉元問民航副局長:“起飛多少時間了?”
“二十七分鍾。”
汪吉元看了看表說:“就在我們到達前五分鍾起飛的。好!請局長立即下命令吧!”
民航副局長大踏步地走進了指揮調度中心。他命令說:“馬上調×××號飛往香港的班機返回!”
民航調度工作人員立刻緊張地忙碌了起來……
馬玉炳提心吊膽地過了安檢口,在候機室裏候機時,他怕得要命,他多麽希望飛機馬上起飛呀。在煎熬中度過了三十分鍾。終於才到了登機的時間。這個要命的三十分鍾哪!
馬玉炳終於登上了飛往香港的飛機。在飛機沒有起飛前,他還在擔心。他擔心公安、紀檢人員突然出現,就像好多電視劇裏的鏡頭一樣,就在飛機起飛前,被人家抓回去了。
好在他正好坐在窗戶旁邊。他摸摸貼在下巴上的短胡須,笑了。此刻這個座位上沒有馬玉炳,而是霍兵。霍兵是山東人,來九龍出差,現在又要到香港去呢。他這樣想的時候很高興,到香港就像大雁飛向了天空,像海魚放進了大海。過不了多久就會飛往加拿大,就能和家人團聚了……
突然,警笛由遠而近響了起來。嚇得馬玉炳麵如土色,心也隨之咚咚咚咚狂跳了起來。順窗戶看過去,幾輛警車果然是朝這邊開過來了。
怎麽辦?怎麽辦?
馬玉炳緊張得快要窒息了,抹了一把頭上驚出來的冷汗暗暗告誡自己:“別怕,別怕,我不是馬玉炳,我是霍兵,你們看,這是我的身份證和工作證。”
警車已經離飛機越來越近了,可飛機也緩緩的動起來了。快飛吧!快飛吧!……
警車到飛機前並沒有停下來,照直朝西邊開去了。天哪!馬炳的身心一下子放鬆了,跳到嗓子眼上的心也落下來了……
飛機終於離開了跑道,升向了藍天。天空真藍呀!雲一朵一朵的像棉花一樣。馬玉炳撫摩著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想,我為什麽會這樣呢?人家都沒上到飛機上你就嚇成這個樣子。如果真要上來呢?……咳!我真不中用了……
“先生們!女士們!實在對不起,飛機現在出了點小小的故障,需要返回九龍機場。請大家不要著急,這小小故障並不影響短距離的飛行,要長距離的飛行可能會有危險。請各位諒解。”
穿藍色裙裝的空姐甜甜地用英語重複上麵的話時,馬玉炳才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不能飛回去!不能飛回去!”馬玉炳突然大叫了起來,部分乘客也附和道:幹什麽要飛回去呀?
空姐麵帶微笑,走過來對馬玉炳說:“對不起,先生,為了您的安全,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們必須飛回去。然後再飛往香港。”
馬玉炳大大的鼻孔裏呼呼地直喘著粗氣,他麵對微笑的空姐,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知道,他不可能命令飛機別回去。他想,也許真的是飛機出故障了。可是,萬一,萬一……
他不敢往下想了。他閉上眼睛把頭後靠在了沙發背上:聽天由命吧!但願是真的出了故障,但願能平平安安地再次飛向天空……
飛機終於返回停在了停機坪上。
馬玉炳一眼看見了汪吉元和他身後的幾個警察。“這個該死的汪吉元!”馬玉炳暗暗罵了一句,裝作沒事人一樣閉上眼睛裝著睡著了。
“請問,你是霍兵先生吧?”汪吉元問他了,他裝著沒有聽見。
“霍兵先生,你的證件有點問題,請跟我們走一趟!”汪吉元的聲音提高了幾度。
馬玉炳不能再裝了,他隻好乖乖地跟著汪吉元他們走下了飛機。幾名公安人員給他帶上了手銬,飛機又緩緩地向跑道滑去,緊接著飛向了天空。
好厲害的汪吉元,居然把起飛的飛機也調回來了!馬玉炳狠狠地瞪了汪吉元一眼,無可奈何地被警察推上了警車……
二
過春節的氣氛是越來越濃了。
剛過了臘月二十三,金州市的夜晚就變成了鞭炮的世界。
劉曉妍百無聊賴地躺在沙發裏,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空虛充斥著她突然之間變得脆弱的神經。這種感覺,過去從來都沒有過。可現在是怎麽了?過了年才三十七歲呀,怎麽就突然之間感到像老了一樣。說實在話,自從她出國留學前那場感情打擊後,她想得很開。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好男人。男人都是一個德行,吃著鍋裏的,看著別人碗裏的。既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好男人,那就下決心一輩子獨身。每當她想到這些,她就想起了某某國家領導人。她一輩子沒結婚,不照樣過得很好嗎?你看她那風度,你看她那氣質,不知迷倒了多少追過她的人呀。
出國留學回來後,她遇上了於江波。她之所以和於江波接近,就是想讓這個市委書記能給她的企業以幫助和支持。來往得久了,她才發現於江波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她和他單獨在一起機會那麽多,如果於江波有那麽一點點要求,她都會答應他的。可是,幾年過去了,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什麽。她交往的高官可以說是不計其數的,可像於江波這樣潔身自好的男人她從來也沒有遇上過。
當然了,像蘭強那種領導幹部,也從來沒有在她身上得到過什麽。他們越那樣迫不及待,越那樣下流,她就越瞧不起他們。可這些男人中,於江波是一個例外。在現在這種社會裏,能守身如玉的男人幾乎是鳳毛麟角。
就在於江波從大平縣微服私訪回來的那天晚上,她從於江波的表現中感覺到了他對她的那份企盼。她很想到於江波房間裏去。她知道,那天晚上她如果去了,一切都會發生的。人就是這麽怪,你刻意去追求的東西永遠也不會得到的,你不想得到的東西,它往往會送上門來。
她明白,於江波肯定沒有刻意想過要得到她,這是因為他是一個市委書記,還因為他是一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按道理說,她那天晚上也做好了一切準備,她要把自己交給這個暗戀了幾年的男人。可是,於江波妻子梁豔芳在大平縣的舉動以及梁豔芳為保丈夫的清名所做的那一係列的事情,把她感動了……
她那天晚上已經洗完了澡,她知道,她不去,於江波絕對不會在這種事兒上叫她去的。就在她主動上樓的那時,她想起了梁豔芳,仿佛梁豔芳就在她旁邊站著,在看著她。她上樓的勇氣沒有了,她不想做個第三者。她知道,在於江波那裏,她不可能逢場作戲,更不可能不會陷進去。她要是邁出這一步了,那肯定是走不出來的。
害了她自己不說,還會傷害梁豔芳這個善良的女人。
她決定不去1088室了,可她還是上到了十樓。她把手機開著,除了於江波誰的電話都不接。她想,如果於江波主動叫她上去,她會毫不猶豫地進去,毫不猶豫地撲到他的懷裏。可是,她失望了,她沒有等來他的電話。她看看表已經淩晨一點多鍾了,於江波房間裏的燈還沒有熄。她等待得十分痛苦。她想他這樣的人,是不會放棄原則的,還是回自己的房間吧。
就在她下樓的時候,於江波從1088室出來了。她多麽希望他能下樓敲她的門呀。這樣想時,她的心不由得咚咚咚跳了起來。
可是,於江波徑直下樓走出了大廳。尾隨來的劉曉妍剛想叫住他,可嘴張開了終於沒有叫出聲來……
於江波調往省裏當省委書記後,工作更忙了。她很矛盾,一方麵她想到省城去看他,可另一方麵又不想去。她想就讓這份愛藏在心底吧……
劉曉妍的心緒糟透了,她上床前順手打開了電視。電視上的畫麵使她吃了一驚:一位開公交車的年輕司機被一乘客打了一拳,司機嘴邊的血流了出來。司機竟然沒有停車就從駕駛位上起來跟乘客打架,公交汽車偏離路線朝斜對麵駛去,撞壞一輛小汽車後,又撞進了一建築工地的矮牆。公交車熄火後才停了下來。
人行道上一中年婦女被撞倒了,鮮血流了一地。交警拍照時,劉曉妍才看清這中年女人不是別人而正是於江波的妻子梁豔芳。
劉曉妍驚叫了一聲,忙用手機撥通了於江波的電話:“於書記,嫂子她怎麽樣了?”
“你?咋知道這事兒了?”於江波有點吃驚。
“我剛剛從電視裏看到的……”
原來,吃過午飯後,梁豔芳提出讓於江波陪著她去馬路上走一走。於江波的心情也不錯,正好下午沒有什麽工作安排,便欣然同意了妻子的要求。夫妻倆轉到南京路上時,尾隨在後的警衛接到了省委秘書長的電話,說中央來人了,讓於江波馬上趕到省委去。
於波說先送梁豔芳回家,爾後他再去省委。梁豔芳堅持說,她要走回去。於江波隻好扔下她先走了,過後沒有多長時間,慘案發生了。交警攔車送梁豔芳去醫院,由於流血過多,還沒上手術台她就走了。於江波趕到醫院時,梁豔芳已被推進了太平間。
於江波強忍著悲痛說:“都怪我,送她回家啥事兒也沒有。”
“於書記,你節哀。這怎麽能怪你呢?……我連夜趕來九龍,嫂子的後事就交給我辦吧。”
於江波沒有直接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他隻說了一句“打電話給我”,就關機了。
劉曉妍懷著複雜的心情連夜趕到了省城。此後的幾天裏,她就像梁豔芳的家人一樣忙個昏天黑地,等送走梁豔芳後,她整整在九龍的金橋大酒店裏睡了一天。晚上,於江波派車把劉曉妍接到了家裏。他告訴劉曉妍說,他要上北京開會,希望劉曉妍能在家裏陪陪女兒於妮。劉曉妍答應了於江波,於江波把家門上的鑰匙交給了劉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