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拉的懲罰

這個圖案代表什麽,直到現在她和素凱都沒理出頭緒來。

素葉又伸手掀開了旁邊的塗鴉紙,紙角掀開時,有一行小字映入了眼裏。素凱趕忙湊前一看,是一行用紅色鋼筆水寫上去的句子,字體很清秀。

“他淹沒了上帝的城,用他的羽翼懲罰了有罪的人。我是有罪的,所以心甘情願隨他而去。”素凱喃喃牆上的這行字,念完後眉頭緊皺,“怎麽又是這句話?”

素葉瞧著這句話有點眼熟,仔細想了一下才想起,她曾經見過這句話,是那個自殺的犯人刻在牆上的話,當時她隻將注意力放在圖騰上麵了,這句話隻是打眼掃過。

怎麽會這樣?

“難道這兩個人認識或有關聯?”素葉也擰緊了眉頭。

這時法醫站起身,搖頭道,“真是邪門,怎麽看都不像是自殺,但現場又沒有他殺的痕跡。”

素葉走上前,蹲下身,與死者的臉平視。

法醫不知道她要幹什麽,驚訝地站在一邊,很顯然他是覺得這種場合很多女孩子都避而遠之或者覺得惡心,她怎麽還有興趣湊前。

素凱示意法醫不要打擾她。

死者的臉很蒼白,一絲血色都沒了,像是殯葬服務機構紮的紙人兒,還睜著眼睛。脖頸處血肉模糊,血已經流幹了,衣襟上和地上全都是幹涸的血跡。

素葉盯著他良久,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他的目光是盯著一個方向的,她便順著他的目光找過去,發現他就是在看著那一行字。

很快地,其他警員已經查出了死者的訊息。

劉鵬,30歲,山西人,就職於一家網絡公司做技術,早年父母雙亡,一個月前交往兩年的女朋友跟他分手,性格內向,從鄰居口中得知平時他也不愛說話,與左鄰右舍也從未有過來往。

大致的資料很幹淨,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上班族,與之前那個自殺的犯人壓根沒一丁點的聯係,但是,為什麽這兩個人都寫出同樣的話,還有同樣的圖騰?

素葉想不通,這也許素凱也想不通。

她將目光又重新落回到死者臉上,那雙眼裏沒一絲戾氣,她微微眯了下眼,盯著他的嘴角,意外說了句,“他在笑。”

素凱一愣,趕緊上前蹲下身。

“你看,他的嘴角微揚,應該是在笑。”素葉終於找到不對勁的地方。

素凱經他這麽一說,才發現還真是這麽回事兒。

“臨死之前他在笑,笑什麽呢?”

素葉沉默,仔仔細細看了一下死者身上的繩子,還有打結的方式,又環顧了四周,輕聲道,“我覺得,他是自殺。”

素凱一愣,“為什麽?”

“房間裏沒有打鬥和外人闖進的痕跡,說明在臨死之前他都是一個人在家,通過鄰居的說辭和死者所從事的職業,不難看出他的交際圈十分窄,又不擅於交際。他一個大男人獨居,房間裏卻沒有可供娛樂和打發時間的遊戲機、電視、電腦及書籍等,說明他的業餘生活十分枯燥。那麽,每當他下班回家能做什麽?”素葉逐一分析,指了指牆壁,“隻能塗鴉,這個興趣愛好不是說不好,隻是他每晚將其當成消遣那就很有問題了。房間裏的燈偏暗偏橘色,這是一種令人很不舒服的光源顏色,一般正常人都不會選用這種光源來照亮。還有他身上的繩索,這是一種可以親手動手將自己綁起來的捆綁方式,繩子的結就在他的手腕處。他的目光安詳,嘴角含笑,說明死對他而言是個解脫。”

法醫沉重地點點頭,指著他的脖頸,“我很難理解的是,他的傷口。”

“我猜想的是,他先用刀子割了自己的大動脈,然後才綁了自己。”素葉提出大膽假設。

法醫詫異地看著她。

素葉則解釋,“他在享受死亡的過程。”

“可為什麽又要綁住自己?”

素葉看了一眼牆壁,歎了口氣說,“從死者居住的環境和死亡心理來看,他長年生活在一種罪惡的自我暗示之中,他覺得自己有罪,所以最後選擇了死亡,而在死亡的過程中,也許他覺得隻有流幹了身上的鮮血才能洗刷罪孽,因此才會選擇這種方式。”

話說到這裏時,素葉腦中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她想抓住卻沒來得及。

素凱從不懷疑她的專業,想了想起身,叫來了手下,命他們全麵調查一下死者的人際關係,盡量與他其他的親戚聯係上,從他公司的同事、領導做一次詳細的問話,最重要的是他的女朋友。

一個突如其來 的案子打亂了素葉原本的計劃,原本是想勸素凱,但現在素凱忙於案件,她隻能提出些建設性意見也無法幫忙,便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素葉坐在計程車裏反複想著那句話,什麽叫做他淹沒了上帝的城?這個他指的是誰?上帝的城又是什麽城?他還有羽翼?

計程車司機是個熱心人,見車鏡中的素葉眉頭都快擰在一起了,忍不住問,“姑娘,遇上什麽難題了?這世上可沒什麽想不開的事兒啊。”

北京人向來樂觀,這點從計程車司機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素葉調整了下坐姿,原本是不想說的,但又一想,就當嘮嗑了,便問,“師傅,你覺得上帝的城怎麽理解?”

“上帝的城?上帝還有城呢?哪個上帝啊?是指基.督耶穌、瑪利亞還是耶和華?又或者是西方極樂世界的釋迦牟尼?再或者是咱們道教的玉皇大帝?”司機拋出一串問題。

素葉一聽頭更大了,又問,“那你覺得什麽人會長翅膀?”

司機這下子看她的眼神有點怪異了,許是她的問題問得太奇怪,頓了頓道,“人能長翅膀就是鳥人了。”

素葉噎了一下。

車廂裏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司機一拍腦袋,“啊我想到了,天使!”

“天使?”

“對啊,長著翅膀還像人的那不就是天使嗎?”司機哈哈一笑。

天使……

素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回到家,素葉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開始查有關天使的資料,司機說的沒錯,長著翅膀還像人的就是天使,而天使是跟上帝息息相關的。

但資料太雜,搜不到什麽有意義的訊息。

又將牆壁上的那句話輸了進去,查詢結果為無。

卻蹦出來一些訊息,都跟基.督教有關。

其中有一條搜尋信息這麽寫道:洪水淹沒了世人,硫磺焚盡了枯骨,審判之力即將重現,一切罪惡終將消亡。

素葉看了這句話良久,覺得跟在牆壁上的那句話有著異曲同工之意。

洪水?

硫磺?

素葉盯著這兩個詞盯了很久,突然,腦中又閃過那道光,那道在死者家沒令她抓住的光。她近乎一躍而起,下了樓衝到了客廳,然後翻箱倒櫃。

終於,一幅畫被她找了出來。

這幅畫還是她在南非買的,當時那家店主麵帶微笑的模樣她還記得,那家店裏的東西很雜,什麽都有,但她唯獨買了這幅畫回來。

店主告訴她,這是一幅上帝滅世的畫!

是啊,當時她隻是覺得好玩,她隻聽過上帝創造世人,有創世紀一說,從未想過還有滅世一說。

素葉仔仔細細看著畫麵上的內容。

畫麵感很蒼涼,源於采用了打量的深色做主色調。畫中是漫天的洪水,有一男子站在洪水之上,手微微抬起,目光望向遠方,神情凝重。素葉覺得,這個男子應該就是上帝,他創造了世人,又親手毀掉了世人,心情一定很糟糕。

洪水之上有一船隻,上麵有人,有牲口,那個人回頭看了上帝。

素葉一激靈,諾亞方舟!

畫的尾端,有一場大火,無限蔓延,世間死傷無數。

大火與大水交相輝映,但看得出,是要表達兩個意思。

素葉不是基.督教徒,卻也聽過諾亞方舟的故事。

放下畫,她想了很久,腦子裏全都是上帝滅世的畫麵。可牆壁上寫的是:他淹沒了上帝的城。如果說上帝的城指代的就是人間,那麽,淹沒人間的也應該是上帝才對啊。

不對,這其中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上帝滅世一說,也許不是世人所想的那樣。

素葉將畫放到一邊,腦海中裏蹦出來就是聖經。

她有一本聖經。

是在千燈鎮時小豆子送給她的禮物。

曾經一度被她放在書架裏,因為她覺得這輩子自己都不會有閑情雅致翻看聖經。

抱著畫進了書房,終於翻出了那本聖經。

小小的,很精致。

聖經中,最早記錄上帝滅世的是在創世紀中,也就是著名的諾亞方舟的故事,這是眾人耳熟能詳的,連素葉這個門外漢也清楚。

她配合電腦上的聖經講解和索引,不停地翻著聖經,看得眼睛都酸了,這才知道,原來上帝滅世不止一次,共有三個世代。

第一個世代為洪水滅世世代,是亞當的七世孫以諾世代,到了諾亞世代,方舟完成時洪水就來了;第二個世代為主耶穌世代,是指主耶穌第一次降世的世代,保羅在哥林多前書見證,看見主複活顯現紙人,最多一次不過五百人,第三就是現今末世。

素葉看到這兒皺緊眉頭,難道,就是所謂的審判時刻?她曾在啟示錄裏見過這麽一說。

聖經中路13:24中,耶穌對眾人說,你們要努力進窄門,我告訴你們,將來有許多人想要進去卻是不能。

素葉不明白窄門具體是什麽,但也明白是一道關卡,可以避免遭受滅世之痛的關卡。

在聖經裏,素葉還看到了一些天使的名字,很咬嘴很難記,卻有一句話令她茅塞頓開,寫有:他有被上帝賦予的力量,以上帝的名義懲罰世人。

這也是啟示錄中所提到的,素葉當然沒那麽多精力看完整部聖經,便上網檢索聖經啟示錄,這才愕然發現,原來上帝滅世時前後是采用了洪水和硫磺,上帝座下有天使,其中一名天使的能力十分特殊,是上帝專門用來懲罰惡人的天使。

這個天使掌管著“絕望”,外形很像蝴蝶,是所有背叛天使中最危險的一個,諾亞方舟製造之時,他曾經出現過一次,用洪水淹沒了世間的一切!

素葉瞪大了雙眼,手心之下是厚厚的聖經,她飛快地翻到對應的章節,呼吸急促。這個天使的確記載在聖經之中,它的名字叫做昔拉,絕望天使,是最有代表意義的——墮天使。

墮天使。

素葉聽素凱提到過。

心口泛涼,她趕緊給素凱打了個電話,第一句就是,我想我知道你查案的方向了,這件事,還是跟墮天使有關,重要的是,你之前的想法是錯的,墮天使也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的稱號,應該是有幾個人共同組成了“墮天使”。

素凱大吃一驚,讓她詳說。

素葉便將自己查到的資料一五一十跟素凱說了,並將聖經裏麵的幾頁內容、在南非買的畫還有有關昔拉的資料全都給他傳了過去,特意說明,前後兩次看到的不是圖騰,而是昔拉的畫像。

素凱那邊接收很快。

末了,素葉問素凱,“你想好了嗎?一旦你著手查這個案子,又兜回毒販身上了。”

素凱那邊沉默,良久後故作輕鬆道,“我總不能讓你們這些市民白白納稅吧?”

素葉輕歎了一聲,沒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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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窗外下起了雨,雨點劈裏啪啦地敲打著玻璃,訴說著大自然的活力。

素葉不是被雨聲吵醒,而是手機鈴聲。

她睡得有點懵,還在半夢半醒之中,朦朧間聽到手機響了便伸手去摸,半張臉埋在枕頭裏,手機黏在耳朵上。

“這兩天江蘇降溫,你多帶兩件厚衣服。”

如大提琴好聽的嗓音漾在耳畔,熟悉的好聽。

“嗯……”她睡意正濃,從鼻腔裏拉長了聲音。

“聽到沒有?”那邊耐著性子。

素葉被吵得心煩,一時間還當是在夢裏,翻了個身,懷裏抱著個枕頭,含糊道,“哎呀柏彥……你別吵我睡覺嘛,人家好困啊,你幫我收拾吧……”

那邊默了。

素葉嘀咕了句,“我還想吃油條……”

然後,手指一鬆,手機從耳邊滑落,她又睡過去。

精石休息室,早五點。

剛剛剃完胡須的年柏彥怔楞地站在鏡子前,手裏還拿著手機,半天後,低頭,盯著手機上麵“寶貝”昵稱,無奈地笑了笑。

將手機擱下,他快速地清洗了剃須水,擦幹淨臉後穿上了襯衫,出了休息室按下座機,“許桐,馬上安排司機到公司接我。”

許桐一愣,“現在?”

“對,現在。”

早七點半,許桐按響了門鈴。

素葉正在洗漱,跳著腳去開了門,見許桐手裏提著早餐,驚呼,“天,愛死你了。”

許桐笑著進門,將早餐遞給她,說,“不著急,你慢慢吃。”

素葉看了一眼,竟是油條,她昨晚做夢還夢見吃油條來著,忍不住讚賞了許桐一番。許桐沒多說什麽,隻是提議先把她的行李箱拎下去,她在車上等她。

素葉同意了。

八點,她準時下了樓。

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

正是上班時間,地下車輛一輛接一輛地走,隻有那輛車,幽靜得像是靈魂。

許桐衝著她招手。

素葉快走了幾步,上了車。

年柏彥不在車上,可氣息還在,有淡淡的木質香,還有好聞的剃須水味道。

素葉知道他不可能來接她,心裏卻不知怎的,有一點的失落。

車子一路前行,駛向首都國際機場,這個時間機場高速有點堵,素葉看著時間有點心驚肉戰,不停地問許桐,咱們還能來得及嗎?

她想到的是還要托運行李,還要換登機牌及安檢之類的麻煩事。

許桐笑著跟她說,能來得及。

有了許桐的保證,素葉多少還放心點,她可是準點下樓的,就怕萬一誤機了被年柏彥抓到把柄。

終於到了機場,車子卻沒按照正常出發規定停車,而是從專用入口直接進到停機坪,素葉瞪大了雙眼,眼看著車子一路前行卻沒人阻擋,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等她打算問許桐是怎麽回事時,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

許桐下了車,為她打開了車門。

素葉從車上下來,不遠處是一架不帶任何航空標誌的飛機。

“這……私人飛機?”她愕然。

許桐微笑,“對。”

素葉倒吸了一口氣,能在首都國際機場申請一處私人飛機停靠機坪,應該不是件容易事吧?

“是公司還是個人的?”其實她想問的是,這架飛機是不是年柏彥的。

許桐回答,“是精石名下的。”

天。

原來精石還有自己的私人飛機呢。

早知道她每次到外地就不乘坐民航飛機了,每次趕到機場都生怕誤機。

正在懊惱著之前沒占公家便宜的時候,又一輛車開了過來,離飛機不遠的位置停靠,許桐見狀後說,年總到了,我們登機吧。

素葉點點頭,看向那輛車。

車門打開後,年柏彥從裏麵下來,他掃了一眼素葉這邊,沒做太多表示。機艙門開了,下來兩名工作人員,其中一位走上前,在年柏彥身邊停住了腳步。

這時,車上的司機也下來了,拿下來一隻小型的手提保險箱遞給年柏彥。

素葉看著好奇,不知道箱子裏是什麽。

卻見那名工作人員拿出了一隻手銬,直接將年柏彥的手腕與保險箱拷在了一起。素葉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過來,想必保險箱裏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機艙,人性化設計過,以舒適的躺椅和寬大的沙發為主,產自伊朗的地毯,閃著耀眼光芒的匈牙利手工吹製器皿,上等小牛皮皮質的吧台,還有麵積不小的休息室,室內是一張加寬的雙人*,裏麵洗浴洗漱一應俱全。

機艙內的工作人員共八名,四男四女,男的個頭均在一米八上下,女的均在一米六七左右,西裝革履、職業短裙,不像機場人員製服那麽死板。

年柏彥陷在寬闊的沙發裏,今天的他穿得稍稍輕鬆些,不像是在公司那麽正式,但原本應該是個悠閑的狀態,卻因手腕處的手銬大煞風景。

他的麵前放著電腦,再一旁是一杯紅酒,裏麵的冰塊朦朧了杯身的清晰。

素葉被安排在年柏彥的對麵,眼睛隻要一抬就能看見他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她有點不自在,這幾天夢裏一直就是他,折騰得難受極了。

無所事事下,她就盯著那隻箱子看,猜想了半天,覺得很大可能是裝了鑽石,而且還是罕見的那種。

年柏彥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的神情,察覺出她的好奇,便好心解釋了句,“新品在設計上出了些問題,我們需要跟更專業的人士合作才行。”

“那裏麵是……”素葉遲疑。

“設計圖和新品主鑽。”年柏彥不加掩藏。

素葉恍悟。

難怪年柏彥會如此重視,先不說主鑽會有多麽價值連城了,就單說新品的設計圖就很關鍵,一旦外露或被別人得到,那將是一場無妄之災。

別看隻是一張小小的紙,可裏麵涉及到的價值和利益難以估算。

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很快地,素葉就覺得氣氛有點壓抑。

沒了話題,隻剩下安靜,哦不,有飛機滑行的轟鳴聲,可如此更顯得尷尬。

素葉便申請去休息室補覺。

豈料年柏彥淡淡回答,“從北京到蘇州,私家飛機飛行還不到兩個小時,沒必要補覺。”

素葉記得蘇州沒有機場,也不知道這架飛機能停落在什麽位置。但聽到他說不到兩個小時,那也就是說得一個多小時,她就這麽坐在他對麵,大眼瞪小眼?

飛機衝上雲霄時,年柏彥不緊不慢地又補上句,“但這段時間,足夠你寫個計劃書的開頭了。”

素葉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我可沒帶電腦。”

年柏彥敲鍵盤的手停了一下,抬眼看她,淡淡道,“出發前我已經跟你說了你隨行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