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紹宸感覺針頭已經緩緩退出了血管。眼看著護士就要鬆開止血帶,他凝眉看著那一袋殷紅的血,沉聲問道,“夠不夠?”
“這……大概還是差一點,”幫他抽血的那位小護士有些為難,不知道該說真話還是說假話,然而覷見他的神情時,還是老實地勸慰道,“白先生,就算不夠您也不能再抽了,現在已經600CC了,已經超過了尋常抽血標準,如果再抽下去會損害您身體健康的。您放心,醫院血庫已經在緊急調血了,葉小姐也不會耽擱太久的,您……”
還沒有等她解釋完,白紹宸已經微微一抬眼,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她勸說的話語,“不用管我,繼續。”
小護士傻在了原地。她剛才講了那樣多,敢情他隻聽了第一句。
“白先生,您這樣是不符合我們醫院規定的,我也很為難……”沉默了以後會,那個小護士依然努力在解釋,雖然對這樣的固執想法有些頭痛,然而看向白紹宸的目光卻多添了幾分好感。
這樣一個位高權重家財萬貫的集團總裁,在看到自己愛人出事的時候,竟然如此專情,哪兒有外界風傳“名存實亡”的影子?偏偏又是一個首屈一指的大帥哥,一係列加起來,哪裏能不讓人著迷?
“如果出事的話,就告訴醫院是我逼迫你抽的。”白紹宸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麵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連帶著聲音也比平日裏又沉鬱了幾分,“快一點。”
現在血庫告急,他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裏耗費。
小護士有些害怕地看著他漆黑中透露出些許血色的眼睛,不免在心中低低地歎了口氣,心中對仍躺在手術間裏的葉姿竟有些羨慕和嫉妒:這樣癡情的一個男人,怎麽就看上了那個腳踏兩條船的壞女人?
白紹宸向來是說一不二的秉性,所幸醫院到現在也不缺這樣執著的病人家屬。那個小護士見他執著,到底還是又拿了一個采血袋,一邊溫柔地低聲囑咐道,“白先生您若是感到不適,一定要出聲,不然我們醫院擔不起責任的。”
白紹宸默不作聲地微微頷首,示意聽到了,隨即閉上了眼睛,似是在閉目養神。
眼見得又抽了滿滿一血袋,小護士見他雖然麵色有些蒼白,但基本沒有大礙,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例行囑咐道,“白先生,已經好了,記得要注意休息,可能會出現幹渴、暈眩、皮下淤血等症狀,記得多注意休息,多補充水分,不然對身體是有很大傷害的。”
“夠了嗎?”白紹宸慢慢地睜開眼睛,第一句話依舊是這個,顯然完全沒有把她剛才的囑托聽在耳裏。
害怕說出“不知道”這句話,這個男人還會繼續要她抽下去,小護士被驚得連連擺手,一邊將酒精棉球摁在他手臂的針孔上,“夠了夠了,血袋剛才已經交由專人送去手術室了,請白先生您在手術室外耐心等
候。如果依然感覺有明顯異常,記得及時……及時找我。”
末了,她看著他疲憊卻不失英俊的麵龐,臉頰不禁紅了些許,到底是又出於私心試探了一句,“白先生,您好像跟葉小姐感情真的很不錯呢。”
白紹宸緩緩地放下翻卷起的袖口,扶著一邊的桌子站起了身來,不知道是沒有注意她的問話,還是根本就懶得回應。
除了腦子在站起的一瞬間有些暈眩之外,其餘一切都還能忍受,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他此前一天也不至於通宵達旦地工作。白紹宸擺擺手,幹脆利落地拒絕了護士好心的攙扶,很快地便調整好了身體的平衡。
直到快要出抽血室時,他才回過身來,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聲色淡淡,“那是我未來的妻子。”
話音落罷,白紹宸已經往手術室的方向大步走去,隻留下抽血室裏張大著嘴巴,麵色有些豔羨的小護士。
時針已經逐漸指向了晚上八點,手術室外的燈終於從紅轉綠。眼見的那扇門再次被推開,白紹宸有些急切地站起了身來,強壓著心頭洶湧的擔憂情緒,向剛出來的主刀醫師詢問結果,“怎麽樣?”
那醫師正是此前白紹宸自己欽點的那一個,此時已經換下了手術服,看著白紹宸在門外那一臉擔憂的目光,趕忙笑著安慰道,“手術很成功,葉小姐如今基本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畢竟是大手術,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等麻醉清醒之後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另外……”
敏感地捕捉到了句尾的停頓,白紹宸心中一緊,多多少少猜出了七八分,“是會有後遺症?”
那個醫生點了點頭,“可能會伴隨著輕微腦震**,不是很大的問題,及時複查就可以了。幸好腿骨那邊一切都很完美,隻要前期仔細保養,幾個月就可以行動自如了。”
比自己想象中的情況要輕一些。白紹宸微微地籲出了一口氣,心裏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關心則亂,下意識地沉了一口氣,這才淡聲問道,“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原本這時候還是不能探望的,然而醫師畢竟此前跟白紹宸有過淵源,在感覺到他並非永遠都處於高高在上的神壇、也有正常人的真實情感的時候,不免也多了幾分同情和憐憫,微微地點了點頭,“當然。隻是最好還是不要停留太久,免得驚擾病人休息,一動作,傷口愈合會出問題的。”
隻當做這句話是特赦令,白紹宸漆黑的眸光蘊出了幾分鮮明的亮色,繼而換上了無菌服,帶著幾分沉重的意味,走進了葉姿所在的ICU病房。
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病**,沒有聲音,沒有動作,好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巴掌大的小臉上還帶著一個碩大的氧氣罩,襯得她的下頷越發尖細小巧,似乎被這一場大手術折磨得不輕,此刻看上去,也沾染了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即使他
聽不到她的呼吸聲,卻也可以感覺出她如今的呼吸無比輕淺,帶引著那兩彎長長的睫毛輕輕顫著,像是兩把密實的小扇子,在微微泛青的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這樣濃重的色澤,更顯得麵色蒼白得幾乎透明,整個人虛弱得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白紹宸尋了一把椅子坐下,挺直著身子,靜靜地看著病**緊緊闔閉著眼睛的葉姿,眸光微動,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幾年前的場景。
他曾經幾乎想要成日放在手心上嗬護的芯涵,當年連躺在病**的機會也沒有,自懸崖上跳下之後,他曾經派人費力打撈那片海域,卻始終未見蹤影,甚至連屍身都未能找到,也許是早已經沉入了海底,她所一直喜歡的地方。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最為痛恨海洋。這樣的感覺一直銘記在他的心中,此刻見到葉姿現在的模樣,心中仿佛被硬生生地剮去那些覆蓋在其上的爛肉,重新將這段回憶血淋淋地挖出來一般,稍稍碰觸,便是天崩地裂的疼。
疲憊地閉了閉眼睛,白紹宸努力不再讓自己回想起那時候的場景,一邊卻不受控製地離開了座下的椅子,慢慢地蹲了下來,抬起手來本想觸碰她如細瓷般的臉頰,然而懸在空中許久,最後還是轉了一個彎,輕輕地握住了她垂在身邊的手。
即使是這樣簡單的碰觸,他也絲毫不敢用力,連鼻尖的呼吸都放輕了一些,生怕一不小心就驚擾了尚處在昏迷狀態中的她,同樣怕隻要輕輕一觸,她就會如芯涵一般在自己麵前消失。
葉姿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
當時情況緊急,她一心憑著本能橫衝直撞,還不覺得有多麽疼,如今手術後的縫合傷口處退去了麻藥作用,就更為噬心刻骨起來,如同有幾百隻螞蟻在骨頭上啃食一般,偏偏她躺在病房裏,什麽事情都不能做,便更為難熬。
她正打量著旁邊空空****的一切,沒有自己預想中的果籃鮮花,也沒有什麽特技看護,似乎沒有人知道她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一般。想到這裏,她歪了歪腦袋,正開始回憶到底此前經曆了什麽事時,病房外頭的門卻突然被人叩響了。
剛醒來就有人知道了?葉姿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請進”,那人便已經走了進來,顯然剛才那串敲門聲不過隻是儀式性的。她努力地探了探頭,總算看到了來時人的麵龐,不禁一笑,向這位老朋友打了個招呼,“雲風——”
幾天靠著輸營養液過活,她已經許久沒有喝水了,此刻聲音也是沙啞而微弱的,然而莫雲風卻馬上捕捉到了這聲響,一下子轉過了頭來,麵目驚喜,“小姿姿,你醒了啊?可急壞我了,你看看這麽一個漂亮的小美人,如果就這樣被害死了那該有多不甘心。”
這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貧嘴。但也正是這樣,葉姿才覺得有了幾分真實感,轉而及時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重點,“害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