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和楊娟在讀大學時就是一對戀人,如今大學畢業,兩人的婚事也就列上了日程。楊娟家住南方平原的一個村子裏,她領著周勇到自己家麵見二老,隻要父母沒意見,這事就算定下了。

周勇這小夥子條件不錯,要個頭有個頭,要長相有長相,把楊娟的父母喜得合不攏嘴。趁楊娟媽張羅酒菜的工夫,她爸楊力威就和周勇嘮嗑,說:“現在你倆都畢業了,你想做什麽工作?”周勇靦腆地一笑:“我想在我父親的煤礦企業幫忙。”話音剛落,楊力威的臉色就變了,他拄著拐杖一瘸一瘸地走進裏屋,一言不發地抽起了悶煙。

這是怎麽了楊娟這個急,慌忙進屋去問,沒想到老爺子抽了半天煙,才硬邦邦憋出一句話:“這婚事我不同意。”楊娟脾氣也不小,氣鼓鼓地回應:“現在不講父母之命那一套,您不同意也不行,反正我們下個月就結婚。”老爺子氣得抄起了拐杖要打女兒,幸虧楊娟媽攔住。末了楊力威說出一句狠話:“隻要還能看見天上這顆太陽,你敢結婚就別進我的門!”

話說到這塊兒,就算談崩了。外屋的周勇聽著直納悶,憑自己這條件,怎麽就配不上楊娟?楊娟媽把他倆拉到一邊,細說了原委。就在上個月,楊家對門的大牛在一所小煤窯裏出事了。大牛打小死了娘,由他爹一個人拉扯大。那時候大牛沒少在楊娟家吃飯,楊力威稱得上是他半個父親。大牛是死在煤礦塌頂上的,這所小煤窯安全設施嚴重不達標。因此周勇一提他家也開著煤礦,楊力威就氣炸了肺管子。

事情講明,楊娟這個氣,是有的煤窯設備簡陋,不把礦工生命當回事,但不是所有煤礦都這樣啊。她拉起周勇就走:“到你家見你父母去,隻要他們同意,咱們就結婚!”

楊娟兩人一走,楊娟媽就絮叨上了,女兒連個地址都沒留,出了事咋辦?楊力威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說咱的女兒別看脾氣大,那骨子裏孝順著呢,過幾天準來信。這話還真說著了,過了四五天,一封信被郵遞員送到了村委。等老兩口打開,不由傻了眼。

信是楊娟寄來的,上麵寫著:我和周勇是真心相愛,此生非他不嫁,既然您不同意,那麽下月初一,我們就到地下舉辦婚禮!楊娟娘一看就傻了,她邊哭邊捶起了老頭子,說都是他這個倔脾氣,害女兒要殉情!關鍵時刻還是楊力威鎮靜,他揚著信說:“你嚎啥?要出事也是下月初一,現在咱們趕緊上路,初一前見了麵,答應她還不行?”

楊力威和老伴照信上的地址,坐上了火車。等到了地頭,才發現這是座縣城。縣城那有多大啊,老兩口四處打

聽著,但都沒楊娟的消息。兩人一算時間,明天就是初一,急得火燒眉毛,但急也白急,隻好先找家旅館住下。

到了晚上,楊力威怕聽老伴的哭哭啼啼,就自己到旅館的前堂散散心。前堂裏開著個小食堂,裏麵哄笑聲,劃拳聲響成一片,牆上還貼著大紅囍字。楊力威站在門口,看見此情此景心頭就是一酸,都怪自己的倔脾氣,害女兒想不開。

楊力威心裏不痛快,幹脆要了二兩白幹,自斟自飲的喝完,才晃晃悠悠的回房間。剛一進門,就見老伴舉著張請帖直晃悠:“我剛才一覺睡醒,就看見門縫裏夾了這個。”楊力威接過來,湊到燈下,竟是一張結婚請柬,上麵寫著周勇、楊娟謹邀,請二老光臨。一旁的楊娟媽高興了,說女兒是不是真的辦婚禮?楊力威的手卻抖個不停:“這請柬來的神出鬼沒,怕沒這麽簡單。何況上麵鑲著粉白綢花,多不吉利!看婚禮地點,不在大飯店,卻在七號煤礦地下!”這一說楊娟媽也哆嗦上了,那怎麽辦?楊力威一擺手,這不有地址了嗎?趕快走!

這時候都快淩晨了,老兩口想打個車,沒想到小縣城此時的街上根本就沒有出租。兩人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輛麵包車停在身旁。司機看他們年齡大,就提供個順路車,反正也是去七號煤礦。一上車,楊力威就看見後麵睡著兩個人,還有一台攝像機,司機笑著解釋,他們是縣電視台的,到七號煤礦有任務。

楊力威還沒說話呢,楊娟媽先開口了,聲音都走了調:“同誌,我在電視上可沒少看見煤礦事故的報道,你們連夜趕過去,是不是那裏出事了?”司機邊開車邊說:“我隻管開車,出了什麽事睡覺的兩人才知道。”這一說,老兩口就聽見自己的心髒直蹦,難不成女兒的地下婚禮提前了?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麵包車停在了七號煤礦的門口。司機以前來過這裏,一下車就直嘀咕,看來真出事了,以往大清早的,都是冷冷清清,今兒個人不少啊。楊娟媽覺得渾身發軟,腿都邁不動了,楊力威隻好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老伴往前走。

人流都是朝三號礦井過去的,老兩口也走了過去,隻見井口有好幾台升降機,不斷地把人送下去。升降機一停,楊力威的眼裏滿是五彩燈光,耳邊同時響起了歡快的曲調,正是民間婚曲,喜洋洋!

老兩口被燈光晃了眼,忙抬手捂臉,卻被一隻滑嫩的手抓住,耳邊傳來女兒楊娟的聲音:“爸,媽,想不到您準時來參加女兒的婚禮了。”

兩位老人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光線,這才看見身披白紗的女兒和穿西服的周勇,同時也看見

礦井四圍張燈結彩,坐滿了賓朋好友。看樣子,女兒沒有在地下殉情啊,而是舉辦了實實在在的婚禮!楊力威的擔心這才解除了,可馬上又氣不打一處來,一向孝順的女兒竟敢不聽自己的話,公然嫁給了周勇。想到這裏,他又舉起了沉甸甸的拐杖!

楊娟卻一點不害怕,得意地說:“那天您說,隻要還能看見天上這顆太陽,就不許我辦婚禮,您現在倒看看,還能看見太陽嗎?”楊力威一聽差點氣樂了,投機取巧啊,真是女大不由爺了。一時間舉起的拐杖,不知該打還是不打。

這時就聽一人哈哈大笑起來:“這主意可不是小兩口想出的,是我想的啊,楊安全,你還記得我嗎?”此人正是周勇的父親,親家翁周大壯。楊力威抬頭一看,不由熱淚盈眶:“是你啊,周班長!”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

原來,兩人年輕時,都在國有大型煤礦工作。周大壯是掘進組組長,楊力威是安全員,人們都叫他楊安全。兩人交情莫逆。可後來楊力威一時疏忽,搭礦井裏的撐木時用了一截帶疤的紅鬆,結果發生了小範圍的塌方。幸虧周大壯及時救助,楊力威才隻砸瘸了腿,但好幾個工友再也沒出來。楊力威無法原諒自己,就自動提出回家,臨走還把那根惹禍的紅鬆做成拐杖,作為自己終生的警醒。

周大壯沉重地說:“的確有些小煤礦,隻顧掙錢,把安全放在腦後。我辦這個地下婚禮,就是想讓大家親眼看看一座合格的煤礦是啥樣的,也給那些礦主們樹個榜樣,所以,我故意請電視台來個現場直播。楊安全,現在你不反對這婚事了吧。”

楊力威是大行家,拄著拐到各處一溜,把礦井裏的排水、撐木、瓦斯等各項設施看了個遍,不由豎起了大拇指,好!

這時,楊娟媽不樂意了,說:“女兒啊,你在礦井辦喜事倒是寫個明白啊,來了個地下婚禮,瞧把我和你爸嚇的,還有請帖上的白花,多不吉利啊。”

女婿周勇過來解釋了經過。信寫得簡單,其實還是怕挨罵,本打算不請老兩口參加喜事。可沒料到老兩口的父母之心,誤會之下竟千裏迢迢趕來。當楊力威看見縣城那場婚宴時,其實老爺子周大壯就在賓客裏麵。周大壯認出了親家,正要上前說話,不料楊力威卻走開了。他又有急事,便隻好將請帖塞進了門縫。

至於請柬上的白花,楊娟來了番精彩解釋:“我們的這場地下婚禮,稱得上是最奇異,最浪漫,也最有意義的婚禮,足以名傳海外,所以我設計了個中西合璧風格,照西方傳統,粉白色的花和粉白色的婚紗一樣,象征著純潔的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