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龍吃罷早飯,就匆匆往刑警隊趕。他從吳淮生嘴裏得知了張強被害的消息,便再也忍耐不住了,決定立即就找劉躍進認真談談。
劉躍進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抱著頭發呆。知情證人被殺,妻子紅杏出牆,這接踵而來的事件令他猝不及防,深受打擊。由於急火攻心,他的嘴一夜之間便布滿了燎泡,整個人完全變了形。
喬小龍走進隊長室,被劉躍進的神態嚇了一跳:隻見他雙眼布滿紅紅的血絲,頭發蓬亂如草,臉色晦暗,嘴唇上是一圈透明的水泡,身軀蜷在椅子上。
“是小龍呀!”劉躍進挺直身子,強打起精神,“大學士啥時候回來的?”
喬小龍笑笑道:“我畢業了,昨天上午回的淮海。挺想您老兄的,來看看您。”他說著走到辦公桌前,很關切地注視著劉躍進,“看您的精神狀態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劉躍進也勉強地做出笑模樣道:“受了點病毒的侵襲,但我的免疫力還可以,沒什麽大事。”他指指沙發,“小龍,你隨便坐。”
喬小龍也不再客氣,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坐下,然後道:“劉隊長,您是淮生哥的同學,也是我敬重的兄長,有個事情想向您請教,您不會見怪吧?”
“你說。”劉躍進點上根煙,“有什麽事直截了當講,你小龍別再弄得神神秘秘的,我可是經受不住了!”
喬小龍並不懂劉躍進話中所指的是什麽,他也不想去細究,於是開口道:“我的問題很簡單,也沒有什麽神秘色彩,更不會讓您……”
“你看,又繞起圈子了!”劉躍進揮手打斷他的話,“知識分子講話總要講究個邏輯章法,在我這刑警麵前就不必了。說吧,什麽事?”
喬小龍被劉躍進講得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紅道:“我回來後,聽母親講淮生哥的公司最近接連遭受侵擾,前兩天運煤泥的車隊又被人攔截打砸,而且有兩名司機被打成重傷,一個後來在醫院不治身亡,另一個也在昨天晚上被人謀殺。像如此惡劣的案件,不用說,公安刑警部門一定會全力偵破,不知目前有進展沒有?”
劉躍進彈了彈煙灰,發紅的眼睛盯著喬小龍,聲音沙啞地緩緩道:“偵查破案,緝拿罪犯,我們刑警幹的就是這個活兒。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來找我,可能是對我不放心吧?”
喬小龍的心思被劉躍進點破,也就不再遮遮掩掩,點點頭說:“據說這個案子的背後有些複雜的因素,我的確有些擔心。”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劉躍進聲音變沉,“我能告訴你的隻能是一句話,案子正在查。至於進展到什麽程度,你認為我告訴你合適嗎?”
喬小龍被劉躍進的搶白弄得很不自在,情急之下脫口道:“據說創世紀公司有可能做了手腳,尤其是孔勇敢,是他策劃了這些行動!”
劉躍進嘴裏噴出一股濃濃的煙,不由皺起了眉頭,道:“又是聽說!這隻能是你的推測和臆斷,作不了數的。辦案靠的是證據、是事實。你是學法律的,應該懂得這些!”
喬小龍無話可說了,隻得站起來,心有不甘的樣子向劉躍進道別。走到門口時,他又禁不住回過身來,注視著劉躍進道:“現在隻有你才能救一龍公司和淮生哥了。我知道孔勇敢也是你的同學,而且他父親是重權在握的副指揮。希望你能以法律為重,主持公道。我和淮生哥每時每刻都會關注著這件事,焦灼地等待最後的結果!”
喬小龍走後,劉躍進坐不住了。他竭力驅趕著頭腦中梅玲的身影,把思緒集中到案件上來。張強的被殺顯然是為了滅口,那昨天給自己打電話的人便極有可能是凶手,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令他感到蹊蹺的是他把自己支到了香樟園咖啡廳,而出現在他麵前的是那樣醜陋不堪的一幕。由此可見,那個人認識梅玲,並且對梅玲的行蹤了如指掌。這個人會不會就是“八戒”?他殘忍地謀殺了張強之後,又會有什麽舉動?從直覺上講,這些案子跟孔勇敢絕對有瓜葛。那這個“八戒”便必定跟孔有非同一般的關係,或是他的手下,或是他的同謀,隻要盯住孔勇敢,“八戒”就會現出原形。
想到這兒,劉躍進決定去見見老同學孔勇敢,進行一番火力偵察。
創世紀公司大樓。總經理室。
孔勇敢對劉躍進來訪並不感到驚訝。他動作誇張地做出歡迎狀,樂嗬嗬地說:“我可是很有些日子沒見到老同學了,最近又在忙些什麽?”
劉躍進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坐下,麵帶著微笑道:“忙什麽你還能不清楚?”
孔勇敢怔了怔,但馬上就恢複了常態,遞過去一根中華煙:“你這刑警隊長肯定是在忙辦案了,我這真是多此一問。”
劉躍進抽了口煙,很關切地問:“勇敢,你的公司最近怎麽樣,還順吧?”
“托你躍進的福。”孔勇敢把一杯茶放到劉躍進麵前的茶幾上,“有你老兄保駕護航,能不順嗎?”
“吳淮生可就慘了。”劉躍進收起笑容,“煤泥池子被炸了,車子被砸了,兩個司機也死於非命。”他說罷,兩眼緊緊盯著孔勇敢。
孔勇敢臉上頓時現出義憤之色,拍著沙發扶手道:“是嗬!是嗬!我也聽說了,真他媽的不像話,幹出這種缺德事。本來我想去看看淮生,可你知道他一直對我有誤解,怕弄得大家不快活,也沒能去。”
劉躍進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便加重語調道:“這何止是缺德,是兩條人命的事呢!他們咋也不考慮考慮,殺人償命,這是要挨槍子兒的!”
孔勇敢心裏一抖,不由自主地伸過頭來,問道:“你們查出啥頭緒沒有?”
“已經有點眉目了。”劉躍進端起茶杯品著茶,眼角的餘光瞟著孔勇敢,“要不我到你們公司來幹什麽?”
孔勇敢渾身像針紮般一顫,禿腦門上的汗沁了出來,說話也沒有剛才利索了:“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意思嘛?我們雖然在生意上有點……磨擦和矛盾,心還不至於這麽……這麽黑吧?”
劉躍進見他慌了神,便把茶杯放下,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八戒最近在你們這兒幹得還好吧?”
精神正處在高度緊張中的孔勇敢順口答道:“哦,八戒,幹得……”他猛地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打住,拿起麵巾拍拍頭頂的汗,“什麽八戒?我們公司的員工裏沒有這麽怪名字的人,你弄錯了吧?”
劉躍進笑了,道:“我會錯嗎?”他彈了彈煙灰,“你能把公司的花名冊給我看看嗎?”
孔勇敢終於醒過神來了,冷著臉問:“躍進,你今天是不是來調查我的?”
“如果你這麽認為,那就算是吧。”劉躍進也嚴肅起來,“老同學你應該理解我。”
孔勇敢將麵巾丟進廢品桶裏,很幹脆地回答說:“我們的人事部經理去北京出差了,在他沒回來之前,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噢,沒關係。”劉躍進並不著急,顯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等他回來再看也不遲。”
孔勇敢摸不清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況,不由得心虛起來。他很清楚身為刑警隊副隊長的這位老同學在這件事上是何等重要,也暗暗慶幸自己早就有了防備,走出了一步高棋。這時候,他不能不進行試探了,於是道:“躍進,你對我有懷疑,這我能夠理解,因為我和吳淮生畢竟在生意上有過節。但我不希望咱們之間再傷了和氣。我對你從來都沒有二心,把你當作我的親兄弟,這些梅玲可以作證。”
“梅玲?”劉躍進不由警覺起來,雙眼緊盯著孔勇敢,等著他往下講。
孔勇敢並沒有察覺出劉躍進臉上表情的變化,繼續道:“幾天前,她到我這兒來訴苦,說你成天忙於工作,根本顧不了家,一年到頭也見不著你的工資,家裏想添件像樣兒的家具都辦不到。我勸她說你是幹刑警的沒辦法,成天在外奔波哪裏還會有閑錢,每月就那幾百塊錢。最後總算把她勸好了,臨走時,我又給她開了張十萬的支票,讓她該買什麽買什麽。咱們是兄弟,該互相幫襯就得互相幫襯,是不是?”
“你給了她十萬元?”劉躍進睜大了眼睛問。
孔勇敢點點頭,故意做出很灑脫的神情聳聳肩:“誰叫咱們是情同手足的同學呢!我跟梅玲說了,以後有什麽困難,盡管跟我講!”
“真是無恥之尤!”劉躍進在心裏狠狠地罵著。他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在罵梅玲還是在罵孔勇敢,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道:“難得你如此關照,我這輩子怕也攢不了這麽多錢呢!”
“應該的!應該的!我的事業還不是要靠老同學你支持嗎?”孔勇敢笑著說。
“其實你這些錢送冤了。”劉躍進陡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語調裏透著譏諷,“咱們小時候經常在唐河裏玩打水漂,你還記得嗎?”
孔勇敢愕住了,張開嘴巴不知該說什麽,驚疑不定的目光定在劉躍進臉上。
“實話跟你說吧,梅玲和我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劉躍進把煙頭摁進煙灰缸,然後輕輕一擰,“打個簡單的比喻,你這是臭肉丟進了狗嘴裏,你說你冤不冤啊?”
“這……這……”孔勇敢嘴唇直哆嗦,油光閃閃的腦門上又冒出了汗水。
“我告辭了。”劉躍進站起身,拍拍呆若木雞的孔勇敢,“我勸你還是趕快去找姓梅的,要回你的錢,以後別再幹這種傻事。”
孔勇敢機械地站起來,圓圓的胖臉皺成了苦瓜。
劉躍進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哦,你的人事部經理回來後,別忘了通知我一聲。”說罷摔門而去。
孔勇敢在劉躍進走了好大一會兒後,才慢慢緩過神來。顯而易見,這位同學的雙腳已經站在了吳淮生那邊。也難怪,他畢竟是位警察,而且又是這麽一樁人命關天的大案。可如此一來,自己的處境就大為不妙了。最要命的是他已經知道了“八戒”,並把他圈定在自己的公司範圍內,不然他不會提出要看花名冊。現在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況?知不知道“八戒”就是朱永生?有沒有查出什麽證據?這些問題死死纏繞著他,脊梁不由得冷氣直冒。
他幾步跨到大板桌前,抄起內線電話:“給我接保安部!”電話很快轉了過來,他沉聲吩咐道:“保安部嗎?讓朱經理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不一會兒,朱永生推門走了進來,見孔勇敢在焦躁不安地轉著圈子,便問:“孔總,什麽事?”
孔勇敢停住腳步,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道:“劉躍進已經知道了你的外號八戒,剛剛才從我這兒走!”
朱永生也吃了一驚,但旋即又鎮定下來,道:“他肯定是從那個姓張的司機嘴裏探聽到的。他也就是知道這個名兒,並不一定知道是我。”
“那個王偉也不是當時就死的,他能問張強,就不能問王偉?即使王偉一直昏迷著,他也會從別的渠道了解。咱們公司知道你這外號的就不能說絕對沒有!”孔勇敢說著又不由自主地轉起圈子來。
“一不做,二不休。依我看,幹脆把他……”朱永生眼裏露出凶光,“我早就想送他去見閻王了!”
“胡扯八道!”孔勇敢連忙擺手,“你千萬不能感情用事,他是刑警隊副隊長,不是一般的人物。”
“什麽狗屁刑警隊長,比我好不了哪裏去,還不是照當王八!”朱永生滿臉鄙夷之色,有些自得地接著道,“我昨天晚上就讓他看了一場好戲,他心裏肯定很不爽。”
“好戲?”孔勇敢疑疑惑惑地問,“什麽好戲?”
“你知道我昨天是怎麽把他調開醫院的嗎?”朱永生陰陰地一笑,“那個婊子在香樟園和老情人瓜子大王項光榮**,我把他支到了那兒,你說這是不是一出好戲?”
孔勇敢恍然大悟,自語般道:“難怪他聽到老婆的名字就直皺眉頭,紅杏出牆啊!”他不禁有些惱火,指著朱永生斥責,“你個八戒,做事老是自作主張,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害得我白扔十萬!”
“什麽白扔十萬?”朱永生有些摸不著頭腦。
孔勇敢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滿臉懊喪地說:“算了算了!這不關你的事……”說到這兒,他猛地頓住,手扶腦門想了片刻,然後抬起臉來,“你是說梅玲跟項光榮勾搭上了?而且劉躍進也親眼看到他們親熱了?”
朱永生不容置疑的樣子點點頭。
孔勇敢竟不覺激動起來,咕噥著:“這倒可以做做文章。嗯,應該能做篇好文章……”
朱永生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問:“孔總,你要做什麽文章?”
孔勇敢向朱永生招招手。朱永生遲遲疑疑地走到他身旁。他附在他耳邊,悄聲嘀咕著。
朱永生聽完後,禁不住跳了起來,連聲道:“妙!妙!你老哥真不愧是孔家的後人,這點子絕了,一石雙鳥呀!殺了那個無情的娼妓,把奪人之愛的劉躍進關進監獄,這是我做夢都想實現的!孔總,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喲!”
孔勇敢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