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洶洶,燃燒的不止有她的家,還有她幼小脆弱的心靈。

江懷胤趕到的時候,她小小一隻,跌坐在地,眼裏已經沒有了光。

不由分說將小慕容姒抱緊,瘋一般的朝皇宮的方向跑著,懷裏的小人兒卻一動不動,隻默默的留著眼淚。

江懷胤心更疼了。

明明自己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孩童,體力已經不夠支撐他繼續前行,但他說什麽也不肯放手。

就要到宮門的時候,懷裏的小人突然動了一下,死氣沉沉的雙眼空洞幽深,“我沒有家了,沒有親人了,是嗎?”

江懷胤腳步一頓,眼睛不敢去看她。

皇宮已經遙望在即,燈火通明,一片奢華。

那裏是他的家嗎?

他有家人,可他的家人是真心對他嗎?

如果他死了,他的家人會想小女孩一般悲傷如此嗎?

江懷胤自嘲一笑,沉吟片刻。

而慕容姒也沒能等到他的回答,便暈了過去。

自此過後,江懷胤再次見到慕容姒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的處境也是狼狽至極。

那是一個寒冬數九的夜,母後得知父皇又去了貴妃的寢宮,氣急敗壞的摔翻了他寢殿中的火爐。

大塊大塊燒得正旺的炭火砸落在他身上,他很疼,卻吭都沒吭一聲。

他想,當時的她應該比這還疼吧?

抬眸幽幽看了眼躲在母後身後的小姑娘,那雙眼睛依舊空洞洞的,又好像比之前多了幾分共情的難過。

隻不過,他們都是苦命人,她有了母後這個恩人,那他的恩人又在何方?

漸漸的,江懷胤發現慕容姒的臉上開始浮現笑容。

即使那份笑意不達眼底。

再後來,他封父皇之命去了封地,準備大展身手。

年紀輕輕,便把所有的七情六欲掩藏在心底,從不顯露半分。

偶會回京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出落的愈發亭亭玉立,還與年紀相仿的大皇子青梅竹馬。

可謂是羨煞旁人了。

江懷胤心想,如此也好,她的日子終究算是苦盡甘來了。

不曾想,一道飽含陰謀的懿旨,竟下到了王府。

看著那道賜婚旨意,江懷胤獨自坐在書房種想了一整晚。

沒能嫁與心愛之人,想來她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

可進門後的一年,她安分守己,謹言慎行。

看似唯唯諾諾的過著王妃的生活,其實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隨意,讓他開始懷疑,是否王府的生活,也正是她想要的自由?

他開始刻意避開回府的時間,開始故意放鬆她在王府中走動的限製。

甚至還為了提高她在王府的地位,準備將一對新得的玉鐲送給她。

可光明正大的相贈,未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畢竟她於他來說,就像是一個同病相憐的妹妹。

便將那鐲子浸泡在血水裏,溫養了足有小半年,成色變得通透後,才贈送。

誰知道後果竟是她冒雪跪在雪中求和離?

江懷胤嗤笑一聲,好心當成驢肝肺。

既然她那麽想和離,還滿心惦念大皇子,那他成全了她又如何?

然而。

醒來後的她,眼中忽然有了光。

是一束能照亮他心底的光芒。

他開始漸漸的舍不得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開始慢慢的從心底抗拒和離。

等他想明白心底突如其來的變化時,已經不可自拔的想寵她,護她,不論她懷揣怎樣的心思,都不肯放開她。

也正因為心裏想得都是她,遂開始在暗中調查她。

她的性格,她的習慣,她的本事——

與曾經那個唯唯諾諾的慕容姒,截然相反。

江懷胤不止一次懷疑,她不是她。

也不止一次想要開誠布公的詢問她,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但從最初拋開話頭她躲避的眼神中,江懷胤什麽都沒說,卻好像已經知道了所有。

也想通了全部。

無論她是誰,隻要在眼前,隻要在身邊。

那她,就是他的王妃,就是要與他攜手白頭的妻子。

釋懷了心中的懷疑,江懷胤愛得更加坦誠,寵的更加沒有底線。

“在想什麽?”

剛沐浴過後,慕容姒邊絞著發絲邊湊近江懷胤,見他神情木訥,唇角還隱隱噙著笑意,不免好奇的問道。

思緒被打斷,江懷胤眼裏蔓延上寵溺的柔情。

日子終歸是要向前走的,太計較過去知會讓人更加迷茫。

長臂一伸,環抱住慕容姒,聞著她身上獨有的清香,江懷胤的嗓音不由地低啞起來,“在想你。”

“我當然知道你在想我,我是想問你想我什麽了?”

多年的相濡以沫,慕容姒已經完全敞開心扉,徹底接受了他的柔情。

說起肉麻話來,也是夫妻兩個之間的情調,慕容姒已經能做到臉不紅氣不喘了。

江懷胤手掌在她的腰間狠狠捏了一把,“在想,如今天下太平,本王攝政已經毫無意義。王妃想不想出去看看?看看這大乾的山河錦繡?”

“晨曦海棠蒹葭能走那麽遠的路嗎?”慕容姒當即反問道。

江懷胤撇了撇嘴,擁抱她的手攏得更緊了,“小孩子不宜奔波,就留在京城。晨曦也該習武了,本王已經找好老師了。至於海棠蒹葭……也是該多找幾個先生進府教教她們彈琴作畫了。免得整日就知道上樹下河!”

慕容姒聽出他醋意甚濃的語氣,躺在他的懷裏勾住他的脖頸,對著那兩片喋喋不休的紅唇,蜻蜓點水的安撫了一陣。

“好,你想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你。”

“真的?”

“真的,除了你舍我們母子幾人離去,其他的都可以依你。”

江懷胤勾唇,“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

慕容姒說完,覆向他的唇。

江懷胤心領神會,一道掌風擊出,吹滅了燈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