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他們,到底做了什麽事?”宋明昭手指攥緊,低聲問道。

薑玉姬的眼神有些傷感,隨後她抬眼看著宋明昭,輕輕的說了一句,“知州做的是買賣人口。”

“啪!”

瞬間,宋明昭將手邊的茶盞摔在了地上,滿臉陰沉,眼底迸發出怒意,一向溫和的他,此時渾身發抖,甚至,甚至想要立即回京……

“混賬東西!”

薑玉姬她抬眸看著如此生氣的宋明昭,先是一愣,隨即便垂眸沉默了許久。

“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宋明昭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問薑玉姬。

薑玉姬扯了扯嘴角,眼角垂著,劃過一抹嘲諷。

“宋大人是不信我嗎?”

她的手指撫了撫長發,身子一歪,微微挑眉,故意說道,“其實東延的事這麽大,這麽多年卻從未有京中人前來調查。”

“這點兒就算我不說,宋大人也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宋明昭神色深諳,他轉臉深深的看向薑玉姬,自然知道薑玉姬說的意思,想必這東延負責的人實在是官威太大,讓東延百姓根本不敢上京告狀,另一個原因,也是宋明昭最擔心的。

也許,京中有人與東延知州相互勾結,殘害百姓。

正因如此,他們這才將薑家納入了調查的案子裏麵,沒想到,薑大人被擄走失蹤,現如今生死不明。

“我明白。”

宋明昭坐了下來,一身溫和的氣息瞬間影響到了薑玉姬。

方才她說起這個事的時候,莫名的戾氣叢生,但是現在看到宋明昭的時候,竟然緩和了好久。

“那宋大人要如何做呢?”

薑玉姬喝了一口茶試探的又問道,“或者我該問,宋大人這事還敢接著查下去嗎?”

“你也看到那些人了,根本已經神誌不清,一心隻為知州,任何人的話都聽不進的。”

“若是宋大人繼續查下去,或許你的性命安危都是問題。”

“這樣。”

薑玉姬放下手中的茶盞,身子向前傾去,將語調拉長了起來,“你還要繼續嗎?”

“要。”

宋明昭眸色清澈,他輕笑一聲,他的眼睛很好看,此時的溫和是薑玉姬從未見過的。

像是一股暖流,緩緩的流向處在冰天雪地的她一般。

“玉姬姑娘可以試著相信我。”

“哦。”

薑玉姬神色慌張,她錯開了眼神,身子往後退,不料衣裙被凳子絆住,一下子整個人往後倒去。

——啊

就在她恍惚的時候,手指被宋明昭拉住,他站起身來,另一隻手攬住了薑玉姬的腰。

待薑玉姬站好之後,他這才鬆開手,並低聲說了句,“得罪了,玉姬姑娘。”

“你……”薑玉姬耳朵尖微微染紅,她咬了咬牙,“沒事。”

之後她便轉身走了,並且交代了宋明昭手上的傷勢要注意。

並且還有宋明昭要審問的那人,薑玉姬也提前打好了招呼,現在的宋明昭已經不同於剛來的時候,那樣被困住哪也不能去了。

最起碼,現在的宋明昭相比之下,自由多了。

一炷香之後,宋明昭在阿陵的帶領下去了地牢。

這個地方令宋明昭沒想到,竟然曲折之下有了一處小小的地牢,他看見此處地牢雖然小,但是做工十分堅硬。

想必開鑿此地的人是熟知京中土木相關的,這樣看來,宋明昭更加好奇了。

“此處地牢是和人所建?”他摸了摸石壁,問想阿陵。

阿陵腳步一頓,看了眼宋明昭探究的神色,搖頭,“不知道。”

“宋大人,請吧。”隨後他將宋大人引入最裏麵的地方。

那裏有一處牢獄,裏麵地上趴著的正是刺殺薑玉姬的男子。

宋明昭在阿陵的引領下,坐在了對麵。

阿陵上前一步,用長劍敲了敲牢獄的門,吆喝了一聲,“平安,起來。”

平安趴在地上,深吸一口氣,不耐煩的看了一眼阿陵和宋明昭。冷哼一聲,“你們別再試圖從我身上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了!”

“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說著,他捂住了傷口,齜牙咧嘴,“我是絕對不會背叛知州大人的!”

“你倒是衷心。”阿陵收回長劍,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就是不知道等你沒了命,會不會知州還記得你。”

“當然會!”

平安一下子爬起來,他雙手抓著門,對著阿陵大喊,“我忠心耿耿,知州一定會記得我,會給我立功德牌的!”

“功德牌?”

宋明昭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名稱,他坐直了身子,一雙溫和深諳的眼睛盯著平安。“什麽是功德牌?”

“功德牌你都不知道?”平安嗤笑一聲,他臉上立即浮現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自豪感,低聲的說了起來。

“功德牌是知州大人親自設立的,任何在東延的百姓之中,不分貧富,不分高低,但凡有對東延有貢獻的,或者衷心於知州大人的,身死之後都會在祠堂之中有功德牌。”

“有了功德牌,平日裏不僅會祭拜,而這些擁有功德牌的家人也會因此收到知州大人的照拂。”

“我會得到功德牌的,我會的……”

說到最後,平安似乎對功德牌這個東西產生了執念,他坐在地上,捂著頭,一直重複著這句話。

宋明昭和阿陵相互看了一眼,下一刻,阿陵似乎怒氣湧上,拔出長劍,一劍斬斷了牢門的木頭。

“蠱惑之言!”

“你放肆!”

平安被斷裂的木頭嚇了一跳,他立即爬起來,指著阿陵大怒,“你竟敢質疑知州大人!”

“你會遭天譴的!”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阿陵握緊劍柄,直接刺了過去,宋明昭看見立即阻止道,“阿陵,慢著。”

這時候,宋明昭站起來,他走過去,輕輕瞥了眼平安,突然說道,“你說的功德牌可是在小寧寺求得?”

“什麽小寧寺?”

平安一下子愣住了,他猛地看向宋明昭,手腳並用爬到了他的麵前,急切的問道,“我不知道小寧寺,我隻知道功德牌是知州大人他……”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宋明昭沒等他說完,及時打斷了他,並且十分遺憾的搖頭。

這副模樣讓平安和阿陵都愣住,一同看向宋明昭。

“你到底在說什麽!”

平安急了,他咬著牙,“莫不是想騙我背叛知州大人!”

宋明昭搖頭,他沒有回答這句話,反而十分溫和的看向平安說起了其他,“京中郊外有座小寧寺,曾在前朝的時候作為最大最有名的寺廟一直供奉著。”

“直到曆經幾次宮變之後,先皇下令連夜將此寺鏟作平地。”

“為什麽?”阿陵滿臉疑惑的問道。

宋明昭垂眸繼續說道,“聽聞小寧寺裏麵住著禍國的妖僧,他們一直以朝廷百姓供奉來獲得天下功德。”

“而小寧寺裏麵最出名的就是成千上萬的功德牌。”

“你是說這功德牌是……”阿陵深吸一口氣,他渾身冒著冷汗。

宋明昭眼看著平安的臉色越來越白,他的嗓音依舊溫和平穩,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沒有戾氣,沒有冷血。

卻讓平安渾身恐懼,望著宋明昭這樣溫和的貴公子,竟然渾身發冷,嚇得臉色慘白。

“小寧寺的每一個功德牌都是用人命堆積起來的,無論男女老少,都被妖僧蠱惑失了深知。”

“到最後,他們像是瘋了一樣,殺妻殺子殺父殺母,比比皆是。”

“他們,他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平安臉色慘白,哆哆嗦嗦的問了一句。

宋明昭聽聞,一雙眸子緊緊的盯著平安,低聲的說道,“為的什麽?”

“為的是那早登西方極樂啊!”

“啪”

平安徹底被嚇傻了,他直接坐在了地上,整個人失魂落魄的重複的念叨著,“西方極樂,西方極樂。”

一旁的阿陵也半晌沒回過神來。

許久之後,他重新看向宋明昭,心底湧起了一抹怪異和敬佩,十分複雜。

宋明昭歎了口氣,接著又說道,“小寧寺的功德牌是被累累白骨堆積起來的,那妖僧為了一己之私,竟蠱惑了這麽多無辜的百姓。”

“先皇得知後,鏟除了小寧寺,而這段曆史也被封在了宮中典籍中。”

“若非我親自翻閱過,竟還不知道,此時的東延有與小寧寺一般的功德牌。”

“此等功德牌戾氣十分重,無人敢求出來使用的,但凡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從未敢動過這個心思。”

“而你說的那位知州大人到底是什麽心思求了這功德牌,我就不得而知了。”

待宋明昭說完,平安沉默了許久,他突然想到了許多曾經沒有在意的事情,那些被立功德牌的人,都是怎麽死的?

他們一個個真的猶如知州大人說的是為了東延死去的嗎?

可宋明昭說的小寧寺這樣的禍事,聽起來也確實毛骨悚然。

“也許,也許知州大人隻是用了這個名字,不是那般想的……”他心中猶豫,事到如今也不敢承認。

宋明昭見狀,沒有說話,倒是阿陵冷笑一聲,“我看你腦子是被驢踢了。”

“功德牌這種忌諱但凡是寺廟沒人不清楚的,許知州若是不知情,何人會來親自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