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包袱裏, 難道不是秦金自己的衣裳??
宋媽媽聽聞是秦仕和秦朝給沈楚蓉的,也不由愣了下。
昨日聽見秦金要來,她連忙收拾了房間。可直到夜裏也不見親近蹤影, 還想著今天派人去大秦府問問什麽情況。
可誰知,一大早就看見秦金抱著小包袱在門外等著, 小包袱隻有一個從手腕到手肘那麽大, 宋媽媽還以為裏麵放的秦金不能遺棄的好東西, 因此並沒有詢問過。
得知是老爺和二爺送來的, 宋媽媽不由看了眼沈楚蓉,見她點頭, 才接了過來。茯苓送上檀木托盤, 宋媽媽放在上麵, 由茯苓遞過去遞給沈楚蓉。
包袱的活結打開, 露出裏麵東西。
整間屋子瞬間明晃晃的刺眼,宋媽媽看過去,不由驚呼一聲, “媽呀!老爺和二爺, 怎麽送了這東西過來?”
沈楚蓉也抬起眼眸看了過去, 金閃閃的一片格外讓人看了意動。
黃金。
若說是沈楚蓉送了銀票給李書生去川蜀買糧,那秦仕則用實物黃金, 把這些銀票的加倍還了回來。
如今正值亂世,黃金素來比銀票值錢。
這些多出來的, 明顯是秦仕補償給自己的。
沈楚蓉隻覺得心口滾燙, 若說秦仕有什麽錯,這是唯恐自己和秦狩有私, 影響秦狩的名聲。
此外, 對自己這個兒媳是非常的好。
甚至, 比遠在京城的沈相國要好上一些。
“多謝,替我謝過老爺,這是我昨日要給老爺的護甲,勞煩你轉告。”
沈楚蓉起身把收在西窗下的護甲衣裳拿來,一一指給秦金,“護甲金色的是給老爺做的,銀色的這件給二爺。這月白的直裰辛苦你送給大爺,靛青的這件給二爺送去。”
秦金應下,一本正經的重複,“老爺是金色的護甲,大爺是月白的直裰,二爺一件銀色護甲,還有一件靛青直裰。”
沈楚蓉原本分開說沒覺得是給秦狩做出兩件來,這麽被秦金單獨拎出來,就好像是她對秦朝有私心一般。
正要拿出件護甲出來,宋媽媽見沈楚蓉臉色略不自在,忙接了在手中,遞給秦金,連聲道,“沒錯沒錯,就是這些。”
“秦金姑娘可還有別的事兒?若沒有,不如先把這衣裳送去。”
“有。”
秦金耿直的一拍腦袋,崩著一張小圓臉從胸口掏出張發黃的紙,起身遞給沈楚蓉,“這是二爺讓我送給大奶奶的。”
沈楚蓉一愣,秦狩還單獨給自己送了東西?
拿過因年代久遠,而顯得發脆的紙張,沈楚蓉疑惑打開,是一張地契。
地址,正是他們現在所住的芙蓉院,購買的日期,是二十年前。
沈楚蓉摸了摸發脆的紙張,年代久遠字跡依舊清楚,購買人隻有兩個字:林昭。
不是秦仕,也不是秦狩,更不是丁氏,是一個前世,從沒有聽過的陌生名字。
林昭是誰??
“姑娘?”
沈楚蓉耳中聽到宋媽媽疑惑詢問,一回神,見秦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去。
小心的疊起來發脆的地契,在梳妝台下的匣子裏放好。
而後端起天青汝窯的茶盞,朝宋媽媽笑道,“你家男人前陣子收糧,可到了秦州?”
“前兩日剛到,因連日下雨,路上有些麥子發了芽,他便和莊子上的人撿出來做了麥芽糖。
說是等做好了,連同在那邊買的那些山野東西,一起給姑娘送過來嚐嚐呢!”
宋媽媽所說的莊子,也是沈楚蓉的陪嫁。就在青州城外二十裏的青山腳下,四通八達,緊挨著柳青河,往京城往江南去都方便。
沈家給沈楚蓉的陪房們,除了在秦府的這些,餘下都在這個莊子上。
“不用等做好,明日,便讓他來家裏請個安,我有事要說。”
沈楚蓉略一思索,便讓宋媽媽去傳話。
“哎!”
宋媽媽連忙應下,出去吩咐兒子淮山去莊子上找宋老爹。
隻眼瞅到了午飯時間,去送護甲衣裳的秦金尚未回來,倒是連翹怒氣衝衝的從廚房來了。
一見沈楚蓉,率先哭喪了一張臉,“姑娘,劉婆子說,外頭糧價飛漲,就連雞鴨魚肉這些也供不應求。今日小廚房的雞沒買到,讓奴才去府裏的廚房領上一碗雞湯。
奴才到了那邊的廚房,隻剩下兩碗雞湯了。原本怎麽都該有姑娘一碗,可先是百靈那小賤人說是腹中的孩子要吃雞,端走了一碗。後麵又是丁表姑娘屋裏的下人,說什麽大爺在他們那裏吃飯,雞湯是給大爺的,把剩下的那碗也給端走了!”
“那邊廚房的婆子丫鬟也是攀高踩低的,奴才讓她們給姑娘熬上一碗母雞湯。結果,結果,他們竟然說姑娘您是不下單的母雞,還說什麽,大爺來都不來咱們這院兒裏,喝什麽母雞湯啊!”
“你方才說,外麵糧價飛漲??”
沈楚蓉沒顧上什麽雞湯不雞湯的,關注點落在了糧價飛漲的重點上。
連翹不解的點頭,“可不是呢,咱們小廚房的幫傭是劉婆子,她家就在秦府後巷住著,說是早半個月前,糧食就漲了不少。可當時還能買到米糧,可近來連番下雨,南邊的糧食進不來,現下一鬥米比之前翻了兩番,就這,還有許多人家買不到米呢!”
“不應該啊!”
沈楚蓉蹙眉不解,按道理,秦狩既然能想到提前為秦家軍準備糧食,秦州百姓的供給,他不會想不到。
怎麽就會任由糧食漲價,而沒有任何控製呢?
正疑惑間,外頭突然傳來小聲呼喊,“妗妗,大妗妗,你在屋子裏嗎?”
誰在喊妗妗??
沈楚蓉原本以為是哪家的丫鬟帶了家裏的孩子來,但忽然想到,喊妗子定然是成婚了的婦人。
整個芙蓉院,除了她和宋媽媽,餘下的都是雲英未嫁的小姑娘,喊妗妗的人,恐怕隻有自己。
正想出去看看是誰,突然腳步一頓。
在整個秦家,能喊沈楚蓉為妗妗,尤其是大妗妗的,隻有李成林一個。
李成林是丁卿雅的兒子,按道理,丁卿雅不會教導李成林和她親近,他怎麽會突然過來?
沈楚蓉疑惑地目光直到看到穿著寶藍錦袍,梳著小發冠的李成林時,依舊是滿心不解。
尤其是,李成林興奮地朝沈楚蓉招手,小臉激動的通紅,額頭上跑的汗津津的,寶藍色錦袍也沾染了些綠草葉。
身後沒有一個丫鬟婆子,連隨從的小廝也沒有。
孤身一人,單獨來見丁卿雅這個親娘的對手,啊,不,是死敵。
李成林的來意是什麽??
“妗妗,西苑的荷花開得可好啦,甚至還有好多小蓮蓬,我們一起去摘蓮蓬吃好不好?”
“我早先在安州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去摘蓮蓬。把那個綠色的苦苦的芯弄掉,脆脆甜甜,可好吃啦!”
李成林笑的全然無害,一臉的天真,興高采烈的邀請沈楚蓉和自己出門。
沈楚蓉蹲下/身和他平視,拿起帕子幫他額上的汗擦幹淨,錦袍上的綠葉摘了下來。
沒有回答他方才的問題,直接詢問道,“成林,你來找妗妗,你娘知道嗎?”
李成林聞言,小臉上的興奮褪去,整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起來。
他氣色比之前初見時好上不少,可一聽到提起自己的娘,頓時低著頭,不發一語,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活力。
“走吧。”
沈楚蓉起身牽著他,就往小秦府的方向而去。丁卿雅住在小秦府的西苑,如果發現兒子不見,肯定是另外一場的糾紛。
她早些把李成林送回去,早些了事兒。
“妗妗要把我送回西苑嗎?”
李成林在沈楚蓉起身的時候,就敏銳猜到了她的心思。
小嘴一癟,黑白分明的大眼也帶了眼淚兒,抱著沈楚蓉大腿不肯走,“妗妗,你別把我送回去好不好。我以後給你當兒子行嗎?我娘,我娘她老是對我下手,經常掐我擰我,我回去看見她我就害怕!”
“我這是趁著她不在家偷跑出來的,妗妗,我就和你玩一會兒,等會兒就回去!”
“你胡說什麽呢!”
連翹在一旁不滿意了,把李成林拽起來,寶藍錦袍上沾著的土打幹淨,道,“今天你娘還把我們姑娘的雞湯給搶了,再怎麽著,壞竹子裏也出不了好筍,誰知道你是不是和你娘商量好了,要聯手算計欺負我們家姑娘呢!”
“我沒有,我比喜歡娘還喜歡妗妗......”
李成林眼淚汪汪的,他見沈楚蓉也不信,掀開衣袖把丁卿雅掐的青紫的小胳膊漏出來。
“我知道妗妗不喜歡我,是因為我娘說我是舅舅的兒子。可我知道我不是,我娘也不知道我爹是誰,她,她小時候經常掐我,還罵我是個雜種,我真不是舅舅的孩子,妗妗,你別討厭我!”
“這麽重的傷!她居然下得去手!”
宋媽媽正巧端著午膳回來,聽聞這話,連忙和沈楚蓉一起,往李成林身上瞧。
烏黑青紫的胳膊每一塊兒好皮,甚至,從隱藏在衣料下的脖頸開始,也都是尖銳的指甲痕。
小孩子皮膚嫩,掐一塊兒就可見血。
沈楚蓉曾經撞見過一次,丁卿雅握著兒子不撒手,倒是沒防備,背地裏居然下這麽黑的手。
難怪李成林前世早早就去了書院,一兩年才回一趟,和丁卿雅並不親近。
“你方才說,你娘不在家?”
沈楚蓉眼神示意連翹去拿藥,口中小心把李成林的胳膊挽起來,邊上藥,邊問他。
李成林點頭,“娘最近都這樣,大舅舅在的時候,她還在家裏帶著。但是大舅舅一走,外麵的野貓一叫,她就直接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不過,她這一去至少是要等到晚上,也就是天黑的時候才回來,所以,我隻要在日落前回去,娘不知道我來大妗妗這裏的。”
說著,李成林驕傲的挺了挺小胸膛,“即便是下雨也不例外,我摸清了這個規律才敢來見妗妗的。”
沈楚蓉把金瘡藥抹好,帶李成林用了膳。
李成林看著沈楚蓉忙來忙去的身影,逐漸捏緊了身上的寶藍錦袍。
大妗妗對他這麽好,比娘都要好。
他利用大妗妗,真的好嗎?
飯後,沈楚蓉送李成林離開。畢竟是丁卿雅的兒子,留他吃頓飯,已經是極限。
“那,那我們回去的時候,走後巷行嗎??”
李成林見是留不下了,可憐巴巴地提出另外一個要求。秦府後巷,說是後巷,其實是大秦府外的一條街道。
秦家幫傭的下人們常在這裏居住,因此並沒有什麽人。現在正值白日,是秦家下人們當值的時候,後巷裏沒多少人。
不過,從秦家後巷去小秦府的西苑,可比從秦家穿過去遠多了。
沈楚蓉低頭,疑惑總算是有了解答,看來,是後巷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要讓李成林跑這一趟來告訴自己。
抬眼,沈楚蓉示意宋媽媽去準備車輛。
等上了馬車,看著馬車後跟著的幾個粗壯婆子,以及,越靠近後巷,越是把寶藍錦袍握的越緊的李成林。
沈楚蓉握住他揪著錦袍的手,小聲詢問,“你是發現了你娘的什麽事情,想要告訴妗妗,但又不好直說,是嗎?”
前世的李成林,九年後秦朝第一次科舉,便以最小狀元的身份進入官場。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小時候愚鈍無知,刻意說什麽娘每日午後不在,直到黃昏的時候才回家呢。
他除非是發現了什麽,甚至對他是有威脅的,但自己無能為力去抗爭,隻能借助沈楚蓉的能力,佑護他。
李成林飛快的眨眨眼,心底糾結要不要實話實說。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車輛進入後巷,纖陌縱橫的小胡同數不勝數,沈楚蓉示意馬車停下,抱著李成林下車,道,“妗妗把選擇權交到你手裏,你要不要,帶妗妗去看。”
李成林抬手揪住沈楚蓉衣袖,手心汗濕,嘴唇抿的緊緊的,“從東邊查,第二個巷子第五家。”
第二個巷子,那他們現在就在東邊第二個巷子的入口。
沈楚蓉牽著李成林往第五家走去,門口的拴馬樁上,拴著一匹馬。馬鞍是秦州牲口市場常見的樣式,隻馬傳來的氣味並不是十分幹淨,馬鞍上也痕跡點點,似乎在牛羊牲口中待了許久,沾染上的血漬。
沈楚蓉盯著馬,想到一件被她遺忘的事情。
她早些時日犒上將士們的時候,從牲口市場裏買過牛羊,當時說是一個姓丁的官員在管理牲口市場,是丁氏的本家。
後來,她還在離開秦軍大營的時候,看到過這位姓丁的官員去找丁卿雅。
難道,這些日子和丁卿雅見麵的就是他??
那論起來,二人都姓丁,甚至有可能是一家堂兄妹或者叔侄等關係,直接堂堂正正見麵不好嗎?
為什麽,要躲在秦家後巷犄角拐彎的胡同裏?
沈楚蓉覺得不對,宋媽媽更是敏銳發現,這屋裏傳來的響聲不對勁。
細聽是男女之間的曖昧音色,和尋常兄妹見麵截然不同。
“姑娘,可要進去捉奸??”
宋媽媽小聲詢問,她們帶足了粗壯婆子,這二人定是能抓個現行的。昨日大爺才說讓丁表妹進府,今日就弄一個難堪。
不珍惜自家姑娘,活該!!!
沈楚蓉盯著院門搖搖頭,她還想和秦朝和離呢。
這麽快讓他看清丁卿雅的真麵目多無趣。
抬手示意眾人離開,沈楚蓉抱著李成林再次上了馬車,見他一臉疑惑,不解為何沈楚蓉不捉奸。
沈楚蓉抬手摸了摸他腦袋,問出一直的疑惑,“你說,你不是大舅舅的孩子,那你,是方才那位丁家人的孩子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