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狩兒, 要清清白白的,踩著他的肩膀往上走。

他不能背上有違人/倫的罪名,不能被天下人指指點點。

秦狩是他和昭昭的寶, 不能忍受任何世間汙穢。

秦仕聲音不大,甚至因為懼怕被秦狩聽到, 而刻意壓低了嗓音。

落在沈楚蓉耳中, 便是轟隆隆的宛如雷鳴。

方才的疑惑, 此刻全都有了答案。

難怪秦仕明知秦朝故意截斷她說話, 也要忍住對丁卿雅的厭惡,讓她進門。

秦仕是何等聰明的人, 他自然知道丁卿雅心思不純, 進入秦家後, 恐怕會惹是生非。

可對秦狩的疼愛, 讓他覺得即便是秦家不安穩,即便是秦朝一房從此毫無寧日,也要讓丁卿雅進門。

這是父親, 對子女毫無保留的疼愛。

一時之間, 沈楚蓉喉頭像是梗了一團棉花似的, 想到遠在京城,親情淡薄的沈相國, 竟然無比羨慕秦狩。

同樣是父親,一個天, 一個地。

苦笑一聲, 沈楚蓉抬眸直視秦仕。

柔弱纖細的肩膀挺得筆直,對上曆經沙場的秦仕, 竟然絲毫不輸氣勢。

秦狩遠遠看了過去, 不由為沈楚蓉感到驕傲。居然敢對上他殺伐果斷的老爹,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加快腳步,往二人走去,隻他絲毫不知,沈楚蓉正在對著秦仕起誓。

“秦總兵放心,沈楚蓉此生絕不會讓二爺名聲有任何瑕疵。若違此誓,讓我日後生男不得科舉,生女淪為娼妓。”

當下雖然重武道,可科舉出身曆來是正統。就比如沈楚蓉的父親沈從文,出身不過農戶,後科舉連中三甲,不止惹來皇商宋家把女兒許配給他,甚至,就連榮成公主也不惜下嫁。

至於娼妓,一雙玉臂萬人枕,一點朱唇千人嚐,平常人家提到這等人,素來是不恥的。

沈楚蓉拿子女起誓言,可見對此事的重視。

秦仕見沈楚蓉如此決絕,不由後悔起來,萬一以後兒子非沈楚蓉不娶,他這不是斷了自己子孫後代的退路?

當即呸呸幾聲,道,“你這孩子,口無遮攔的,這誓言豈是隨便起的,快跟我一起來拜一拜滿天神佛。”

說著,秦仕已經率先合掌,朝著四方鞠躬,便鞠躬便念叨,“沈氏女童言無忌,諸位菩薩千萬不要當真啊!”

“父親......”

沈楚蓉眸中滿是感動,她萬萬沒想到,秦仕這等身份的人,居然會為了他四麵拜佛,甚至,還虔誠的鞠躬。

明明,以他的身份,若是扶起誰就是天大的恩賜,更別說直接拜佛求神了。

而且,還是為了沈楚蓉,隻是他的兒媳而已。

“爹,你別拜了。嫂子說的沒錯啊!我隻要名聲上毫無瑕疵,這誓言,就應不了。”

秦狩行到跟前,把二人對話聽了個正著。

雖不知老爹秦仕對沈楚蓉說了什麽,可見沈楚蓉發下這麽惡毒的誓言,定不是什麽好話。

秦仕見秦狩沉著臉,下顎線繃緊,不由心底一虛,“狩兒,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爹,你和楚蓉,啊不,我嫂子,在說什麽呢?”

在秦仕警告的目光中,秦狩硬生生的改口。

秦仕想到方才沈楚蓉發的誓言,不由心頭發虛,麵對這個嫡親的兒子也沒什麽底氣,打了個哈哈就想敷衍過去。

“沒什麽事情啊,不過閑聊幾句罷了。”

“沒什麽事情??”

秦狩薄唇重複了這句,利眸瞥了眼一旁看似恭敬站立的沈楚蓉,眼底蘊藏的偏執幾乎要溢了出來。

“沈氏楚蓉,你來說說。你方才和我爹,說了什麽??”

“我......”

沈楚蓉心底一抽,聽著男人喜怒不辨的話,隻覺得心底發緊。

她要怎麽開口??

說身為公爹的秦仕警告沈楚蓉這個做大嫂的,要離秦狩這個小叔子遠一些?

還是說她為了打消秦仕的懷疑,不惜拿未來的子女發誓。

直覺告訴沈楚蓉,若她如實說出,隻怕秦狩的怒火,會讓她承受不來。

秦狩見沈楚蓉識趣的低頭,沒有重複方才發過的誓言。

眼底的陰鷙褪去了一些,漸漸轉變成對沈楚蓉不能完全占有的偏執。

瞧瞧,他不過是慢走了兩步,沈氏她居然發誓,若是自己名聲有恙,居然要拿子女來發誓!

若日後生的是他們的子嗣呢?

她忍心讓和他相似的小秦狩不能讀書?她忍心,把和她模樣相似的小楚蓉淪落到娼院中。

為了她這個誓言,他這輩子也得時刻慎獨自勉,不能走錯了一步路。

若是再晚來兩步,沈氏她會說出什麽傷人心的話??

實在是過分!!!

而沈楚蓉,在秦狩放肆的打量目光中,逐漸變得窘迫。

桃腮染上粉嫩色澤,咬唇反省,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等等,不對啊!

沈楚蓉意識到自己被秦狩逼問的啞口無言,等回過味來,這始作俑明明是秦仕讓自己離他遠一些,和她無關啊!

她拿以後的子女發誓,她難道不心疼嗎?

可不這樣,她如何取信高高在上,生性多疑的秦仕?

秦狩他氣什麽??

還來質問自己!!!

他有什麽立場啊!!!

沈楚蓉咬牙,眸中帶火,正準備對上秦狩,卻見男人看也不看自己,和秦仕勾肩搭背的。

明明是父子,可偏偏像兄弟一般。

耳邊,是秦狩看似吊兒郎當的聲音,“爹,楚蓉支招去川蜀夠糧,可是讓你剩了許多銀子。李書生帶走的銀兩還是楚蓉墊付的,您是不是該加倍還她?”

“哈哈哈是該還!”

兒子的親近讓秦仕很是受用,皴黑麵皮哈哈大笑,輕鬆應了下來。

“那,大哥搶走你要許給沈氏的條件,再多許她兩件事,不過分吧?”

秦狩得寸進尺,為沈楚蓉爭取條件。

“這......”

秦仕略一猶豫,見秦狩頓時繃了一張臉。對比兒子的笑容,一個條件算什麽,當即答應下來。

“都依你,都依你!”

“你說幾個條件就幾個條件!”

於是,沈楚蓉看著方才還崩著一張臉的秦仕,笑的和盛開的**一樣燦爛,“楚蓉啊,你先回去,等秦金晚上去你那裏,不止這購買米糧的銀子,我這裏還有別的好東西,也一並給你送過去。”

沈楚蓉看見秦仕起的怒火熄滅,迎著秦仕燦爛笑容,一句話也說不出,隻得福身一禮往外走去。

及至回了芙蓉院,茯苓看著沈楚蓉身後捧著衣裳的宋媽媽,不由驚呼,“姑娘,這護甲衣裳,您沒送給老爺他們......??”

宋媽媽搖頭示意茯苓噤聲,但,茯苓說出的話,已經收不住了。

沈楚蓉一愣,扭頭見宋媽媽悄無聲息的捧著衣裳。

沈楚蓉才發現,原本給三人的衣裳護甲,竟然盡數被她帶了回來。

罷了。

“等晚上秦金來的時候,讓她帶人給三位爺送去。”

茯苓見沈楚蓉從壽宴回來後格外的疲憊,約莫猜到有什麽事情發生。隻見宋媽媽麵色也不好,便壓下所有疑慮,服侍沈楚蓉在西間小窗下的軟塌上躺了。

拿過胡凳坐下,正準備為其捶腿,卻見宋媽媽拍了拍她肩膀,指了指門口,示意她退下。

茯苓擔憂的看了眼沈楚蓉,又看了眼宋媽媽。

見宋媽媽眼底藏著的睿智精光,知她是經過時事的,定是勸說姑娘,比自己有效果。

起身,朝閉目歇息的沈楚蓉福了一禮,恭敬退下。

沈楚蓉雖然閉眼歇息,可細微響動仍舊瞞不過她。等茯苓腳步聲遠去,沈楚蓉才睜開眼,看向宋媽媽。

宋媽媽今日一直跟著她,她被秦朝這個名義上的丈夫給坑了一把,到被秦仕針對不能接近秦狩,到秦狩出場,所有的對話,盡數被她聽到。

迎著宋媽媽關懷目光,沈楚蓉扯了下嘴角,沒扯動,僵硬笑意掛在臉上,讓宋媽媽心瞬間疼了。

她幼時抱在懷裏的姑娘,便是不被榮成公主喜歡,最多是別院居住,和沈相國他們分開而已。

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當眾被長輩斥責要距離小叔子遠一些。這和訓斥姑娘不守婦道也沒什麽區別了。

不過,這些都拋在腦後,宋媽媽猶豫著開口,“姑娘,您是打定主意,要和秦家大爺和離嗎?”

宋媽媽心底早就有了這個猜測,她家姑娘不是做事情莽撞的人。

既然從在大營中,被秦朝打了巴掌後,第一次提起。此後次次見到秦朝和丁卿雅,從未間斷過,可見是對此事有十分的執念。

“是!”

沈楚蓉側首,“我借口購糧需要外祖家幫助,托秦軍往福建給外祖父母送了信。我一個人或許是不成,但若有宋家幫襯,秦家定然是不會阻攔的。”

“可,可奴才看,大爺不像是會任由姑娘和離的人。”

宋媽媽想起秦朝這兩次三番的舉動,一次一次的拒絕,甚至不惜為此打了丁卿雅的臉麵。

今日呢,則是故意截斷女主借口的話,甚至,像是惡意報複一般,抬舉了姑娘厭惡的丁卿雅為妾。

就好像,你要離開我,那我就惡心你,抬舉你最厭惡的人。

這般人品,怎麽會隨意讓姑娘和離呢?

“我自有辦法。”

宋媽媽見沈楚蓉似乎真有主意,本想開口詢問,但轉念一想,姑娘已經嫁人,哪裏還能和小時候一般。

當即笑道,“既然姑娘有法子,那姑娘隻管放心,別的不說,這芙蓉院上下,我定時幫姑娘護的滴水不漏!”

說完,沈楚蓉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似乎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隻心底的那塊兒石頭卻沉甸甸的壓在心口,除非和離,才能搬開。

等到了第二日,沈楚蓉才緩過精神。

秦金已經背著小包袱在東廂房外等了一宿,見著沈楚蓉起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把小包袱舉過頭頂遞給沈楚蓉。

“大奶奶,這是老爺和二爺讓我拿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