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小宮女, 沈楚蓉逐漸有了主意。

仇然是要自己來報。

恩,也是要自己來還。

趁著秦狩攻打到京城的時間差,正是滅了榮華公主的最佳時間。

可, 即便是王朝覆滅,相信榮成公主身邊, 也會有許多忠心耿耿的下屬, 要怎麽, 才能把榮成公主剿滅呢。

沈楚蓉抬頭看向天空, 灰暗無垠的夜色開始退卻,朝陽即將在東方升起, 天要亮了。

沈楚蓉不再猶豫, 起身, 往宮門外行去。

榮成公主身為先帝長公主, 自然有自己的府邸。

因秦兵來襲,京城裏的人忙於逃命,尤其是榮成公主府中, 往日裏守門的門衛都被吆喝去搬運行李。

沈楚蓉趁著未破的夜色, 悄無聲息進了公主府。

因皇權衰落, 公主府和皇宮一樣,太監宮女忙於奔命, 便是有榮成公主信任的人依舊堅守,但更多的人, 在趁機逃離公主府。

沈楚蓉僑生觀察著發生的一切。

她此刻所在的位置, 位於公主府的中路小花園。

正值秋日,花園內各色**迎著朝陽綻開, 假山疊石圍繞水畔, 細柳長腰隨風招舞, 絲毫看不出外麵的兵荒馬亂。

左右各有幾進院落,庭院深深,沈楚蓉一時不知,該去哪裏去找到榮成公主。

說來也巧,她正想一個一個院落的去找,下一刻,就聽見自幼年起,便尖酸刻薄的嗓音。

沈楚蓉頓時顧不得別的,就近藏入假山的山洞中。

“母親也真是的!大早上天不亮就讓我過去!說什麽今天就要逃離京城!逃什麽啊逃!我就不信!那秦家能對我們做什麽!”

“還有沈楚蓉那個賤人!她怎麽那麽命好,自小爹爹便寵她,讓她住在蓉院,我小時候不就是去找她炫耀了新首飾嗎?爹爹就借口我規矩不好,罰我抄了整整十日的佛經。

我去找太子哥哥訴苦,太子哥哥反過來訓斥我!她沈楚蓉壓在我頭上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我娘想了個主意,讓她替我嫁到秦家,結果秦家造反了!”

“你說說,你說說,這若是太子哥哥當不了皇帝,反倒是秦家奪了江山,我日後見了沈楚蓉,豈不是得俯首稱臣!!!”

沈顏蓉自打聽到母親要往南邊逃亡,心氣兒就一直不順。爹爹寧可關在大牢,也不把糧食布局給太子哥哥,甚至,不肯承認先帝立了太子哥哥為新君。

反倒是說什麽十二皇子,才是先帝屬意的新君。這不是故意的嘛!

十二皇子是威遠將軍女兒親生,今年才不到三歲的無齒小孩。先帝不要太子哥哥,去選擇一個奶娃娃,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

可偏偏,威遠將軍鎮守京城,揚言隻要太子哥哥登基,便立即投降秦軍。也因為這個,太子哥哥腹黑受敵,不然,秦軍怎會一路勢如破竹,直抵京城。

沈顏蓉越想越氣,小嘴叭叭叭的控訴個不停。她身邊的大丫鬟各個低頭不敢吭聲,唯恐被沈顏蓉遷怒。

可偏偏,沈顏蓉轉身,啪的一聲,扇了過去。

“你們一個個是啞巴嗎?不知道跟著本郡主,一起罵沈楚蓉那賤人!!!”

“奴婢們不敢!太傅曾說......”

“他都進了大牢!還算什麽太傅!!!”

沈楚蓉聽到這裏,對過往的經曆有了大致的了解。原來,父親讓她獨自居住蓉院,刻意和沈顏蓉,榮成公主隔離開,是為了保護她。

沈楚蓉捂住胸口,那裏湧動著似感動,又似是釋懷的情緒。可一想到剛認回的哥哥,沈楚蓉剛轉暖的心,又變得冷靜下來。

她不相信,沈太傅對哥哥的丟失一無所知,這麽多年,為什麽除了母親的娘家宋家,父親從未去尋找過?!

看著沈顏蓉一行人即將遠去,沈楚蓉猶豫了一下,起身跟了過去。

“等等。”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男音,沈楚蓉身子一僵,呼吸一停,臉色煞白。

竟然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和她一起躲在了這個山洞中。

“噓~是哥哥,不怕不怕。”

來人許是意識到沈楚蓉的害怕,走出藏身的石塊兒,身材高大氣質溫潤,帶著病弱之態。

正是林鳳和。

沈楚蓉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哥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楚蓉眨眨眼,顯然不知道為何,本該在宋家的林鳳和,會出現在公主府中。

“大舅母他們擔心你,我便派人一路跟著你,從你出了皇宮,我便知道你要來這裏。舅母他們已經被我安全轉移了。蓉姐兒,母親的仇,我們兄妹來報!”

沈楚蓉見林鳳和表情中帶著堅毅,心知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勸說妥協。

把腰間的荷包解下,沈楚蓉從中抽出一個紙包遞給林鳳和,“我昔日曾聽他們講,母親是莫名猝死。這個,就是我準備好的東西。”

“隻要沾了唇,便會窒息而亡。”

林鳳和見多識廣,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西域來的?你就這麽隨身帶著,萬一紙包泄露,你自己沾染了可怎麽辦?”

“若是能一命換一命,也值了。”

沈楚蓉顯然做好了,來了就走不出去的準備。不然,以她毫無武力,沒有任何金手指的情況下,也不會來榮成公主府。

她便是死了,也要拉榮成公主下地獄。

“你啊!”

林風和別提多難受了,無奈抬頭,敲了下沉楚蓉的腦袋。

在她抬頭無辜的笑中,化為長長的一聲歎息。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妹妹,竟然在眾人不知不覺中,要來孤身報仇。

枉費他作為哥哥,還不如妹妹有心。

林鳳和一招手,從身後冒出兩個五官平庸,穿著公主府小廝衣裳的下人。

二人沉默跪地,林鳳和也不墨跡,直接把手中的紙包遞給他們。

“去,趁著榮成公主用早膳的時間,放進去。”

二人接過紙包,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隱藏在搬運行李的小廝中。

沈楚蓉眨眨眼,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來,剛才那二人的五官模樣。

原來,執行刺殺的人,並不是一身黑衣,嗖嗖嗖的來去自如,反倒是你身邊容易忽略的甲乙丙丁。

林鳳和見沈楚蓉有些好奇,笑著道,“怎麽,你喜歡他們兩個?這兩個先給你,等哥哥尋摸兩個女孩子,訓練好了也給你用。”

“不用不用。”

沈楚蓉搖頭,她一眼便知道,這是林鳳和的底牌。她把哥哥的底牌要走了,算什麽事情。

沈楚蓉心底就像是被熨鬥熨燙過,撫平了她幼年所有的不甘心。

在她曾經羨慕沈顏蓉有父母疼愛,而她,隻有母親的遺像和父親隨手賞賜的珠寶。

在她曾經羨慕沈顏蓉可以肆意撒嬌,而她隻能沉默著把淚水往下咽的時候。

在年節時分,榮成公主刻意炫耀著皇宮裏的賞賜,冤枉她打碎賞賜的玉杯時。

在幼小的沈楚蓉,還不知離別是什麽時,傳出她克母的名聲。

在她得知母親的死不是意外,哥哥的失蹤不是意外。

一家的所有不幸,皆是因為,榮成公主在狀元遊街時,多看了沈太傅一眼。

多可笑。

她自以為是的愛情,要用母親的命,哥哥的失蹤,宋家的遠走福建來成全。

沈楚蓉眨眨即將噴湧而出的淚,悄悄扭頭,不讓林鳳和發現自己的失態。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感動全都沒了,隻剩下毛骨聳立的後怕。

“妹妹啊,你能不能說一下,這麽危險的毒/藥,是誰給你的?”

這可不是鶴頂紅那樣的見血封喉,是皮膚接觸到,就會慢慢死亡。

這麽狠毒的藥物,倒是讓林鳳和想到了一個同樣危險的男人。此刻,他怕是正率領秦軍,往京誠而來。

沈楚蓉猶豫了下,目光不由回到,船艙著火那一日。

她在那塊兒為真跡的秦家令牌下,發現了這個。簡單幾句話,說明了注意事項。

沈楚蓉一眼便知道,這是那男人,給自己防身用的。

隻是,被她用來了報仇。

沈楚蓉猶豫了下,沒有說出口。在外人看來,即便是秦家大少爺被趕出秦家家門,眼下率領秦家軍的,也隻有秦二少一個。

可,到底是曾經做過他的嫂子,即便是名義上的。

二人這關係,太過曖昧和危險,不適合讓太多人知道。

沈楚蓉的沉默,更印證了林鳳和的猜想。

他深吸一口氣,行叭。

他剛認回來的妹妹,還沒焐熱,就被狼族首領給盯上了,圈入了自己的地盤。

而此刻正率大軍前進的秦狩,身後緊緊跟著秦東,秦東一張小嘴叭叭叭,“二爺,您不知道哦,沈家姑娘有多擔心你。說什麽千萬不能讓太子的人進來,不要聽信信上的話。”

“還有林家那位爺,知道咱們沈姑娘被太子圈禁了,也不知怎麽,竟然說服威遠將軍把太子囚禁了。這下,沈姑娘可真是自由了,奴才是看著她進了榮成公主府,才跑出來給您送信的!”

“誰知道,二爺,您可真是這個。”秦東諂笑舉了個大拇指,“不過一夜,您就過了黃河,咱們這裏距離京城,也就半天的功夫!”

“兄弟們晚上就可以在京城吃飯了!跟對了主子,果然不一樣! 奴才出來的時候,那些大官兒,都在兵荒馬亂的往南邊逃呢!”

秦狩正在看京城的布防圖,沒有搭理秦東。好在,秦東也不需要秦狩的搭理,自言自語嘛,這事兒他熟悉啊!

秦中來給秦狩送早膳,同時送來最新消息。

“二爺,林舅爺傳信來,沈姑娘帶著二爺您給的藥,去了公主府。他找了兩個得力的下屬,除了榮成公主,在京城的皇族,除了被囚禁的太子,皆被誅殺。”

秦狩點點頭,見秦中似乎還有話說,挑眉看他。

秦中猶豫了下,還是如實說出。

“林舅爺還在信裏說,他妹子被秦家傷過,除非他這個大舅哥點頭,不然,不會讓妹妹再嫁姓秦的。”

“讓,讓二爺準備好東西,討好他這個大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