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秦狩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林鳳和別的不說, 但這個趁機會占便宜的事情,那是斷然沒有放過的道理。

原本就因為母親的事情,和秦家有了一些磋磨。此刻, 趁機會提這個要求,怕是把這些年積攢的對父親的恨意, 也都怪罪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能怎麽辦?

隻能認了!

誰讓, 這位大舅哥, 是自己願意認下的, 不止是自己願意認下的,甚至, 還是他推動他抵達沈楚蓉的身邊。

“二爺??”

秦中見秦狩一張臉, 從一開始的陰沉, 逐漸變成晴轉多雲, 而後,又變成了陰天。

秦狩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抬頭, 他看向隔著一條河的對岸, 旗幟錚錚作響, 空氣中是肅殺血腥氣息。隻需要度過這條江,他便可以見到沈楚蓉, 甚至,可以就此表明心意。

秦狩不再猶豫, 親自起身敲響戰鼓。

砰, 砰,砰。

戰鼓陣陣, 催動戰意, 百萬秦軍, 虎視眈眈,直入京都。

原本會拖延至明日的戰爭,不過半日,便勢如破竹,直抵京城。

秦狩派秦軍四處安撫百姓,大開糧倉賑濟災民。至於他自己,則快馬直奔公主府而去。

榮成公主府,後花園。

沈楚蓉和林鳳和躲在假山一角,門外,是榮成公主派來尋找刺客,忠心耿耿的下屬。這些下屬似乎是奉了榮成公主的命令,後花園裏一寸一寸的尋摸。

度量著腳步聲,不過半刻鍾,就會搜尋到這裏。

要不,拚了!

沈楚蓉咬了下唇瓣,她總不能拖累親生的哥哥,倒不如自己率先出去,引走下人的同時,說不定還能借機,把沈顏蓉也一同送入地府。

是的,沒錯。

她和林鳳和的計謀成功了,可除了榮成公主死了,沈顏蓉為母報仇,竟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凶手。

沈楚蓉的腳剛動了一下,林鳳和就猜到了,他一母同胞妹妹要做什麽,連忙拽住沈楚蓉,壓低嗓音,氣聲說,“你別動,哥哥去!!!”

哪裏能讓他剛找回來的妹妹去做靶子,要來,也是他這個當哥哥的來。

沈楚蓉的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哥哥,還沒有帶過去給母親墳前燒香磕頭,若是她百年之後,九泉之下見了母親,怕是也不能安心。

伸手,拽著林鳳和衣袖,差點兒忍不住,說出那句,“哥哥,別走。”

不過,即便是,沈楚蓉在出口前,已經壓住了嗓子。林鳳和本就身材高大,此刻,因為他站起身的掙紮,碰落假山上的石子。

細微響動引起外麵仆從的懷疑,早有敏捷的發現這裏的不對勁,舉手招呼小夥伴,一同往兄妹二人的藏身處而來。

沈楚蓉見似乎是躲不過,捏緊手中林風和給的,用來防身的毒藥,走了出去。

入目。

不是一眾公主府的丫鬟婆子,小廝跟隨,而是,本該排兵打仗的男人--秦狩。

沈楚蓉愣住了,眼睜睜看著秦狩三下五除二,便把這些人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清理個幹幹淨淨。

“故人相見,沈大小姐,連個招呼都不會打了?”

秦狩挑眉,看向微啟紅唇,一臉驚訝的小女人。心底就像是凜冽寒冬,猛地吹入了春風,冰雪消融。

她此刻並不好看,衣服因為藏身假山,皺皺巴巴的,原本總是黑壓壓的發髻,此刻也被勾的歪七扭八,甚至,還有一兩根草葉勾在上麵。

可即便是這麽不好看的沈楚蓉,在秦狩眼中,依舊是美得不像話。

她是健健康康的,是平平安安的。

這就夠了。

所求的,不過是她平安健康,即便是,她不屬於他。

秦狩想到這裏,抬眸,看向假山內,毫無動靜的林鳳和,“林少爺,啊,不,沈家大少爺,我來給您這位大舅哥,送禮了。”

大舅哥??

沈楚蓉下意識的覺得,這句話不對勁。

秦狩是誰?秦家唯一碩果僅存的大少爺。在秦朝失去繼承人的身份後,秦狩更是無人能敵。

林鳳和呢?秦狩母親養大的,二人的交集,恐怕在過去歲月,從未有過一次。

可此刻,秦狩喊林鳳和,大舅哥。

能讓兩個男人產生關聯的,還是大舅哥這種親近稱呼的,隻有一個人。

沈楚蓉指了指自己。

眨眨眼,有些搞不懂,林鳳和這個親哥,是什麽時候把自己賣掉的。

林鳳和這個罪魁禍首呢,完全不知道妹妹心中閃過的萬千念頭。

他大搖大擺的走到秦狩麵前,林秦二家在北地可謂是雙雄,此刻,因為沈楚蓉,他總算是壓了老對手一頭,心中別提多暢快了。

“你想當我妹夫,準備了沒有?”

秦狩目光從沈楚蓉身上劃過,夕陽帶著柔和光暈打在她身上,微微細鳳拂過發絲,美的讓他忍不住屏氣凝神。

“嗯。”

“那,首先第一條,我們沈家的女兒素來清貴,不近皇族。”

林鳳和惡劣的笑了,不是他故意刁難,而是他不舍得自己的妹子,為了個男人困於鬥室,每日裏隻知道爭寵鬥來鬥去。

或許作為皇妃,再獲得皇帝傾心,是很多閨閣兒女的追求。

但他的妹子,絕不能困足於狹隘之地,目光止於方寸之間。

秦狩是何等聰明之人,瞬間便明白這是林鳳和的有意刁難。

目光從沈楚蓉身上移開,落在林鳳和不懷好意的笑時,微微一笑,渾然不顧林鳳和瞬間升騰的怒氣。

沈楚蓉的心,也不由一緊,看來,兒女情長,比不得皇位重要。

好嘛!提出不嫁皇帝他就笑了,看來,的確是沒有真心對待妹子的想法。

就在他即將爆發,指著秦狩鼻子罵的時候,秦狩開口了。

“林兄,我父親與母親收複秦州外十六州後,便開始上京,此刻,怕是距離京城不遠。”

“父親乃秦軍之首,若要登基,自然也是父親為皇,輪不到我。”

“若是不嫁皇族,林兄,你乃母親收養的棄兒,若是母親為後,怕是也少不了你的封號。你的親妹,也會水漲船高,混個公主郡主當當也不是不可能。”

“你自己就是皇族,怎麽,是準備這輩子都不接近自家妹子了嗎?”

“你……”

林鳳和氣的渾身發顫,伸手指著秦狩的鼻子,這才知道,合著秦狩是故意的。

難怪他方才不怒反笑,合著,這是要對付自己啊!

“我的妹妹,自然是跟著我一起,成為皇族,秦將軍,你莫不是要對著本宗人下手?”

秦狩聽了此話,目光眨也不眨的看向一側的沈楚蓉,“沈姑娘,你是如何想?”

幽深眸色宛如深潭,讓沈楚蓉不由愣了一下神,不自覺的重複秦狩的話,“我如何想?”

“對!妹妹!你如何想??”

林鳳和來到沈楚蓉身邊,“我們兄妹二人,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妹妹你若是不喜他,哥哥我拚了這條命,也要換你自由。”

說罷,還挑眉看向秦狩,眼底不乏挑釁。

言外之意就是,你能讓妹妹不顧我這條命,也要嫁你,我便服了。

秦狩四平八穩,毫不在意林鳳和的挑釁,隻,躲在暗處的秦中,看到了自家表麵風不動雲不懂的模樣,可暗地裏,拳頭握了起來。

沈楚蓉眼底閃過一抹笑意,給了林鳳和一個安撫的眼神,在他正要得意洋洋之時,翹起嘴角,“我願意。”

林鳳和傻眼了,不是,剛剛還一臉要拒絕的樣子,怎麽這麽快就答應了。

秦狩呢,背在後背的拳頭,總算是舒展開來,秦中也不由跟著鬆了一口氣。

“那好,等父親抵達京城,便為你我操持婚事。”

沈楚蓉點頭,麵上沒有半分即將為新娘子的羞澀,便是林鳳和,此刻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沈楚蓉的確如他所想,她抬眸看向秦狩,“我隻有一個要求。”

秦狩頷首,示意她講。

“我......”沈楚蓉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拿婚姻換取男人的一個承諾,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但,事以至此,沈楚蓉壓下心底的慌亂,抬眸,直視看起來冷硬無敵的男人。

“我希望你秦家,對沈家的罪過,既往不咎。”

沈家,除了林鳳和和沈楚蓉,便隻有沈相爺一個。

很明顯,沈楚蓉這個要求,是為沈相爺求的。

林鳳和一下子就炸了,“你為了他,拿自己婚姻來換??沈楚蓉!!!這樁婚事,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同意!!!”

沈楚蓉卻不理會林鳳和的情緒,抬眸看向秦狩,“隻要秦二爺答應,便是明日拜堂,我也樂意。”

秦狩一愣,萬萬沒想到,沈楚蓉答應婚事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沈相國。

要知道,身為前朝宰相,新朝建立必然是要問罪的,沈相國尤其是娶了前朝公主,這罪名,說不定會連累沈楚蓉等人。

秦狩蹙眉,沈楚蓉答應嫁給他的喜悅消失一些,不知該如何拒絕沈楚蓉。

他正要仔細問,卻聽見有獄卒匆匆而來,滿頭大汗跪地報喪,“報將軍!沈相爺,投繯自盡了!!”

沈楚蓉身子一顫,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喃喃道,“他竟然死了!!”

“我還沒帶他去母親墳前,磕頭認罪,他怎麽就死了呢!!!”

“他怎麽能死??他怎麽可以死!!!”

沈楚蓉不相信,提裙往天牢的方向衝去。

便是死了,也要把頭顱割下,去母親麵前懺悔磕頭。

沈楚蓉步履匆匆,甚至,都顧不上和林鳳和還有秦狩打招呼,當然,二人看沈楚蓉的方向,就猜到了她的目的。

尤其是林鳳和,他跨步追了過去,想要阻止沈楚蓉。

為了那麽一個拋妻棄子的男人,沈楚蓉不僅想要搭上自己的婚事,甚至,還想要去天牢去見本人。

林鳳和不允許自己的妹妹,為了個不值得男人付出一生。

眼神示意秦狩阻攔,唯恐沈楚蓉真的去了天牢。林鳳和為什麽不自己阻攔?當然是因為不想得罪這位剛認回來不久的妹妹。

林鳳和眼底的猶豫和算計,秦狩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可即便是他看的清楚,也依舊不得不順著林鳳和的意思,追著沈楚蓉出了公主府。

林鳳和剛鬆了一口氣,可瞬間,就提了起來。

因為,秦狩不僅沒有把沈楚蓉帶回來,甚至,還騎馬帶著沈楚蓉,往天牢走去。

“不要臉!!!”

林鳳和咬牙,萬萬沒想到,秦狩這個可惡的男人,居然背著自己去討好妹妹。

甚至,不惜帶著沈楚蓉去天牢討好妹妹。

沈楚蓉呢,正在走路,突然被秦狩拎起騰空而起,正要尖叫,下一瞬,就落在了馬匹上。

身後,是男人堅硬的盔甲,腰間,是男人堅硬如鐵的臂膀。

沈楚蓉不自在的挪了一下身子,換來的是男人更緊的禁錮,以及臀部傳來的拍打,“別動。”

別動......

沈楚蓉渾身僵直,盡力挺起後背,不去靠近男人。

可命運好像在捉弄人,無論她如何繃直身子,在抵達天牢的路程中,沈楚蓉時不時感覺碰觸到身後的男人。

秦狩呢,看似毫不在意,但實際上,在麵對沈楚蓉似有若無的逃離時,加快了策馬的速度。

原本半個時辰的路程,不過一刻鍾,便抵達天牢。

正值秦軍進城,政權交替的混亂狀態,但京城百姓依舊如常,沈楚蓉甚至能看見,街邊挑著扁擔叫賣的小販,是尋常的炊餅。

沈楚蓉心知,這一切都是身後這男人的功勞。

新朝建立,秦狩必然十分忙碌,可即便是這樣,也依舊能抽時間來陪自己去天牢,這份特殊,便是沈楚蓉想忽略,跪地請安的獄卒,也在提醒他。

抵達天牢內部。

秦狩小心把沈楚蓉放了下去,剛一踏在地上,一股血腥帶著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讓沈楚蓉忍不住屏氣,強忍著翻湧的惡心,進入監牢內部。

黃泥為地,青磚做牆,一層一層的高至天井的鐵門圍住,密不透風。沈楚蓉偶爾看向一側的牢房時,甚至能看到刑具上,帶著的血肉。

沈楚蓉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在心中卻猛的一跳。

她想到了沈相國,若他在獄中也遭遇此等對待,豈不是,臨死前,也受了一些罪。

那股酸澀剛湧起,轉眼,沈楚蓉便想到了枉死的母親,和導致兄妹分離十幾年的罪魁禍首,便是這位沈相國。

那點兒酸澀消失不見,轉為對沈相國的恨意。

秦狩借著天牢甬道的篝火,看見沈楚蓉麵上浮現出的表情,約莫猜到了她此刻的複雜情緒。

抬手,借著衣袖的遮擋,握住了沈楚蓉的手。

才初秋,地牢陰暗逼仄,氣溫接近冰點,沈楚蓉的手也變得冰冰涼涼。

男人熾熱的體溫襲來之時,沈楚蓉不由一愣,抬眸看了過去。

男人下顎線清晰俊朗,眉目間,滿是殺意和戾氣,在看向她時,那股殺意轉化為一抹笑,不明顯,但柔和了神情。

“怎麽了??”

秦狩側首,隻覺得手中握著的小手微微顫抖,餘光間沈楚蓉睫毛不停的顫,忍不住低頭,安撫道,“沒事,你若是怕,便在外麵候著,我去把沈相爺抬出來。”

沈楚蓉隻覺得暖意,從握著的手傳了過來,心中一陣熨貼,朝秦狩搖頭,“我沒事,我要親自去看看。”

秦狩不再勸,餘光看向早就在關押沈相國房間外候著的秦東,他察覺主子的目光,微不可察的點點頭,暗示一切都準備妥當。

秦狩這才放心,帶著沈楚蓉進了內部。

一進門,就見沈相國身著寡素長衫,麵容倒是還算平靜,宛如沉睡,隻口腔微張,露著舌,還帶著自縊後的痕跡。

沈楚蓉一見,便覺得肺腑間酸澀襲來。

她本不想哭的,可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

說起來,她對沈相國,本就沒有幾分父女之情,她自小被身邊的婆子們教養長大,自小便知道,父親和長公主,是害死母親的罪魁禍首,甚至,是導致哥哥失蹤的罪魁禍首。

沈相國長公主沈顏容是一家人,而她,則隻能居住在自己的院子,和他們同桌吃飯的機會都沒有。

婚事呢,是長公主發現秦朝身份有問題後,找不到替罪羊,是沈相國提議,把沈楚蓉嫁了過去。

有用的時候,是沈家的女兒,無用的時候,便是這公主府裏,最無用的人。

隻是,到底是血肉相連的父女。

沈楚蓉從未想過,沈相國有朝一日,會死在這陰暗逼仄的天牢中。

印象中,他應該高官厚爵,死在錦繡簇擁的公主府,最不濟,死後也會有當今皇帝上諡號。萬人縞素,千人哭喪,這才是他應有的排場。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寂靜無聲的死了。

除了親近的人,整個朝堂百姓,對他的死亡,一無所知。

“妹妹......”

林鳳和的呼喊聲,打斷了沈楚蓉的思緒。

沈楚蓉擦幹眼淚,想到枉死的母親和遺失多年才相認的哥哥,眼眶的淚,又憋了回去。看著一臉擔憂的林鳳和,緩緩的搖頭,“哥哥,我沒事。”

秦狩見沈楚蓉眼淚逐漸消退,緊繃的心總算是鬆弛了下來,示意秦東把沈相國的遺書拿出來。

遺書就在沈相國睡的石頭床榻下,沈楚蓉一愣,顯然沒有想到,父親臨死前,居然還寫了一封信。

不過,人已過世,便是看了信又有什麽用。

林鳳和率先接過,素衣為底,鮮血為筆,隻有一句話,願意我命,換宋家和我女安穩。

沈楚蓉原本已經消退的淚意,再次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

林鳳和也不再說話,而秦狩,見沈楚蓉拿著血書的手微微顫抖,低聲說起一件往事。

“早在沈大人迎娶公主前,曾經來見過我父親。”

沈楚蓉捏著血書的手一停,抬眸看了過去。

林鳳和眼底閃過一抹澀意,可隨機,便化為嘲諷,“秦將軍,我未來的妹夫,你該不會要說,沈家這老頭子,把我弄丟,把我母親虐待死,是因為另有內情。”

秦狩頷首,林鳳和發出嘲諷的冷哼,“你說什麽,都無法代替我兄妹分離二十年的時光,也無法代替我母親早逝的悲痛。”

沈楚蓉倒是一如既往,手指撫平血書,看向秦狩,“我父母已逝,這些恩怨,就讓他們去地下自己溝通叭。”

是不是真的有隱情,又有什麽關係。

人死債消,沈相國便是當年被迫休妻,也和榮成公主做了夫妻二十多年。

沈顏蓉難道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是他親生女兒的事情,便是他複活過來,也狡辯不了。

就像哥哥說的,這些年,沈相國和榮成公主才是一家人,有什麽,底下親自去找母親交代。

沈楚蓉說完這話,便見秦狩長歎一聲,“當初,沈相國和我父親共謀大計,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如今江山在握,隻我父親一句話,便能還他忍辱負重多年的屈辱和誤會。以他的能力,莫說是造福天下蒼生是信手拈來,便是想求一身安穩,更是簡單到像喝水一樣簡單。”

“他忍辱負重多年,不過是想為妻子報仇。”

秦狩想到二人最後一麵,沈相國托付的話,秦狩斂去眼底的複雜情緒,“等我父親抵達京城,我把這些年來往的書信,送還給你們兄妹。”

秦狩話音剛落,便聽見天牢外傳來喧囂吵鬧。

“秦軍進城了!!秦軍進城啦!秦軍進城啦!!!”

沈楚蓉側耳,隻聽到馬蹄踏過青石地板傳來的震動聲,偶爾的喧嘩被層層天牢阻隔,聲音不大,可聲聲傳遞人心。

秦狩眸色不變,掠過沈楚蓉略顯的蒼白的一張臉。

“你和鳳和先上去,我派人把沈相國的屍首送回,至於這些年被掩藏的真相,也會公之於眾。”

秦狩說完,便率先示意林鳳和保護好沈楚蓉,迎接父親去了。

沈楚蓉回身看了一眼躺在石**,沒有任何呼吸的沈相國,原本壓製下的悲傷情緒,再次翻滾。

她側身,掩住幾欲流下的眼淚,往外走去。

林鳳和緊隨其後,示意下屬把沈相國裝棺,帶回沈家。

新帝登基,比想象中的要快,沈相國剛入土,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新帝並不是那位坐擁天下的秦將軍,而是秦狩。

老子不上位,反而讓唯一的兒子登基。

沈楚蓉沒時間深思這背後意味著什麽,她正在查看沈相國從母親死後到他入獄前的所有來往信件。

在其中,沈楚蓉疑惑不解的所有問題,都得到了回答。

比如:為什麽容成公主會得知秦朝並不是秦狩所生,這是沈相國故意的。

他的目的,就是為沈楚蓉找到一個好歸宿。

在他的預想中,秦朝並非秦家親生兒子,日後定然遠離政權,便是秦家失敗了,也不會被牽連太多,沈楚蓉跟著秦朝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秦朝並非秦家所親生,還和丁卿雅有了來往,這樣的人,顯然是配不上她女兒的。後續和離,也有沈相國在其中施壓,甚至,還有哥哥的蹤跡。

哥哥失蹤之後,沈家四處尋找無果,可在哥哥失蹤之後的第五年,沈家每年都要額外往秦家送一大筆錢。

這筆數額,甚至超過了沈家一年莊戶上的所有收入。

是什麽讓沈相國給秦家送錢,不言而喻。

沈楚蓉斂眉,心知怕是那個時候,沈相國就猜到,哥哥被秦家夫人收養,隻這麽多年的骨肉分離,原因是什麽?

沈楚蓉翻遍書信,也沒有對當年母親之死,榮成公主是如何嫁給父親的,做出介紹。

難道,母親之死真的是個意外?

沈楚蓉蹙眉,從頭開始拿出第一封書信,開始看起。

書信中,絲毫不見沈相國剛喪妻的悲痛,隻有一句,共謀大計。

因為母親死了,所以父親起了反心?

沈楚蓉伸出手指,撫摸著這四個字。仿佛看到十幾年前,父親喪妻飲下所有的屈辱,隻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反擊。

反擊的點,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報仇,那麽沈相國即便是成了駙馬,成了首輔,即便是大權在握,所以才會對念念不忘。

直到秦家登上皇位,沈相國也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天牢。

自縊。

使命終結,仇報了,所以,要去找母親了嗎?

沈楚蓉為自己的猜測感到震撼,父親死後,她才在這些年的書信中,找到父親存在的痕跡。

沈楚蓉合上書信,起身往窗外望去,天色昏暗暗,金烏西垂,是一年中的日暮時候。

若是父母都在,哥哥從未走失,父親未迎娶過榮成公主,她會如何長大?

母親照顧家中來往,父親下朝後,一家人閑話家常,哥哥年少有為,而她,自當輔佐母親管好家務。

可這一切,便是沈楚蓉上九泉,下九淵,也無法讓父母死而複生,讓失去的時間逆流。

日後,若是她有幸結婚生子,絕不能遭遇此等遺憾。

至於以後的男人,沈楚蓉腦中,浮現出一道俊朗的身影。

男子身著盔甲,眉目半合,手握銀槍往前一刺,血花迸濺,空氣中仿佛都是肅殺冷冽的氣息。

再一晃神兒,男人褪去盔甲,身著黃袍,一步步走向雲階。

不說往後的尊貴,就說二人之前那詭異的緣分。

一個是並非是秦家的血脈秦朝才是她丈夫,一個是未來的九五之尊。

叔嫂之間,便是之前清白,怕是也會讓秦狩日後被史官唾罵。

自從他奪了這江山,二人,就徹底沒了緣分。

沈楚蓉閉眼,開始收拾行李。沒必要再嫁,日後尋一方天地,作一番事業,才不枉此生。

原本伺候的茯苓等人被宋家舅母等人家裏留著,沈楚蓉身邊的丫鬟,是原本掃地的小丫鬟,手腳利落,是個伶俐的。

見沈楚蓉收拾行李,連忙放下晚膳過來幫忙,口中道,“姑娘,大少爺臨出門前說,晚上帶貴客回來呢,姑娘怎麽這個時間,開始收拾東西?”

沈楚蓉指著胸襟上的百花,父親未出三年,她還帶著孝,別說是貴客來,便是林鳳和或者秦狩來,也阻擋不了,沈楚蓉要去給母親守孝的心。

行李收拾過,已經是日落西山之後了。正值晚膳時間,因為帶著喪,不止葷腥不能碰,便是蔥薑蒜這些配料,也不能放。

沈楚蓉帶著丫鬟把晚膳準備其當,林鳳和碰巧,便帶著所謂的貴客上了門。

毫不意外,是新帝。

沈楚蓉看著跪下去的人潮,也隨之跪了下去,“陛下萬安。”

秦狩反應很快,率先來到沈楚蓉麵前,扶她起身,沈楚蓉順從站起,卻屏氣凝神,並不和之前一樣,平視秦狩。

秦狩有些失望,隨即,便釋然了。

一餐飯吃的寂靜無聲,白菜豆腐,清水無油算不上美味,可眾人依舊吃的幹幹淨淨。

沈楚蓉等漱口的茶水上過了後,說起自己為父母守墓的打算。

林鳳和率先表示拒絕,“你一個貴女,便是為表孝心,何必去為父母守墓,別說母親若是有靈不會同意,便是父親,也不會同意你去守墓!”

時下人為父母守墓,不說三年五載,那是出不來的。可三年五載過去之後,這京城中,誰還記得沈楚蓉??

她還怎麽去找如意郎君?就說是秦狩到時候還對她有意,誰知道這三四年間,新帝宮中,有沒有能越過她的人?

林鳳和不明白,自己這嫡親的妹妹是怎麽想的。

正想說話,就聽秦狩把手中的茶展一放,砰的一聲,屋內寂靜無聲。

“你是為了躲我,是嗎?”

陰晴不定的反問,讓林鳳和後背冒了一層冷汗,不敢再吭聲。

心底卻是恍然大悟,難怪妹妹要去為父母守墓,難道,妹妹對秦狩,是半點兒念想都沒有?

那他,可得想想,如何能讓妹妹在這鐵騎下安穩。

和林鳳和的謹慎不同,沈楚蓉毫不懼怕,她抬眸直視秦狩,“是。”

“我們曾為叔嫂,避嫌對誰都好。”

秦狩起身,目光森森在沈楚蓉身上刮了一圈兒,“你真這麽想?!”

沈楚蓉毫不退縮,點頭,“是。”

“行!”

秦狩起身就走,身後,林鳳和指著沈楚蓉歎息,“你說說,你要是不喜歡他,早和哥哥說,哥哥也不會帶他回來。”

皇帝移駕,沈相府內燈火通明。

沈楚蓉看著明如白晝的庭院,以及匆匆而去的隊伍,浮現出笑意,“哥哥,你讓我去吧。新帝,也會妥協的。”

林鳳和疑惑不解,可到底還記得負氣的帝王,急匆匆追了出去。

等過了幾日,沈楚蓉接到來自宮中的聖旨。

新君命她為父母守孝三年,秦老將軍和夫人將一同前往守孝的京城西郊。

這背後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三年之期眨眼而過。

沈楚蓉再度踏入京城的時候,世事已經變了模樣。

新君仁慈,賦稅大減,街上來往的商戶不計其數,有挑擔賣菜的婦人老嫗,有舉著糖葫蘆奔跑的無知稚童,有羽扇綸巾的讀書人,也有滿身釵鐶的小家碧玉。

沈楚蓉放下簾子,想到哥哥林鳳和一封一封加急的書信。

秦狩登基已滿三年,但後位空懸,宮中無主子不說,就連親近的宮女也無一個。朝野清靜之外,京中官員,便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尚未娶妻的新任帝王身上。

若無子嗣傳承,豈不是斷了祖宗基業?!

秦狩把手中的奏折一摔,目光森森看向一旁侯著的總管太監。

“朕記得,這位禮部尚書,去年偏袒寵妾,導致正妻躺了足足半年?”

“是躺了大半年,據說如今還在佛堂祈福呢!”

總管太監尖著聲音,半晌不見帝王有半點兒聲音,鼓起勇氣抬頭一看,矜貴身份的男人,早就起身換了常服,英姿颯爽好不俊郎的模樣。

“你把他這些證據,給兵部尚書送去。明日,朕要看到禮部尚書的彈劾。”

“是!”

總管太監一揮手,便有小太監低頭疾步往後,隨即小跑出宮。

秦狩呢,換過常服,也輕車簡行,往宮外走去。

總管太監緊隨其後,一開始,他不知道皇帝陛下要往哪裏去。直到,一路從巍峨莊嚴的皇宮,走到了喧鬧繁華的百姓之家。

總管太監想到了今日要回城的沈家大小姐,心中突然有個不敢置信的猜測。

該不會,皇帝陛下至今尚未成親,後宮空無一人,是為了等這位沈家的大小姐吧?

所以,在沈家大小姐回來後,巴巴的從宮裏出來了?

總管太監心底念叨,隻麵上一點兒顏色都不漏,緊緊跟在秦狩之後,低頭摒氣,唯恐哪一點兒不痛快,惹得新帝不喜。

秦狩倒是不知道總管太監什麽想法,站在朱紅大門前,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想他堂堂君王,也算是刀山火海裏走出來的。別說是區區一道門,就是沙場上廝殺,也沒有懼怕過半分。

可這道門進去,便是另外一個人。

她是會答應,還是會拒絕??

秦狩猜不準沈楚蓉的心思,說是為父母守孝三年。他準了,三年後,若是再不嫁他,那,她會嫁給誰呢?!

一想到沈楚蓉有可能嫁給旁的人,秦狩遲疑的腳步,頓時果斷起來,抬手正要推門,忽地朱紅大門從內打開,走出一個姿容絕色的佳人來。

秦狩抬頭,來人本就姿容出眾,隻剛脫了孝,身著青白對襟襦裙,裙角銀線繡著芙蓉花,行走間翩若蝶飛,美不勝收。

妝容清淡,越發顯得她五官清麗,發髻間斜斜插著兩朵芙蓉,雖素卻美到極致。

來人見到秦狩,停下腳步,似有些驚詫,低頭斂衽一禮,“沈氏女請陛下萬福金安。”

沈楚蓉動作標準,行雲流水幹淨利落。即便是行禮,也美的像是一幅畫。

秦狩隻覺得一顆心哇涼哇涼,若是沈楚蓉還和之前一樣親近,這婚事,說不定能成。

可這上來就是行禮,一句話也不說,難不成,要入鍋的媳婦兒,真的要飛了?

總管太監見皇帝和沈家大小姐,一個保持行禮的姿勢,一個則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忍不住開口,小聲提醒道,“陛下,陛下,沈家姑娘,還在行禮呢!!!”

意思是,陛下您若是心悅沈家姑娘,趕快叫人起來啊!這維持著行禮的姿勢,是懲罰人呢!

沈姑娘還沒進門就這樣,陛下日後還想不想去坤寧宮見皇後了?

秦狩在總管太監的提醒下,總算是回了神。

上前兩步,把沈楚蓉扶起來,上下打量了一圈兒,開口第一句便是,“這三年,你可想清楚了?”

沈楚蓉抬眸,有一些疑惑的眨眨眼,“什麽事情要想清楚?”

“嫁給我啊!”

秦狩挑眉,眉目間的邪肆展現,看的一旁的小丫鬟麵紅耳赤。

沈楚蓉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在秦州的時候,二人聯手對付秦朝時,秦狩的放肆與張狂。

抬眸,放肆的打量著麵前的男人。

秦狩蹙眉,任由沈楚蓉仔細打量,甚至,沈楚蓉還從他眼底看出別的意思,要不要換個地方,讓你仔細看?

呸!

沈楚蓉挪開眼,對秦狩的敬畏之心少了不少。方才第一眼的威儀赫赫,此刻已經被他卸下去。

沈楚蓉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果然,她疏遠,秦狩會主動接近。

收回打量秦狩的目光,沈楚蓉心中約莫有了數,秦狩對她,還是一樣。

守孝三年,嫁誰不是嫁?

沈楚蓉點頭,目光直直看了過去,“這月初九便是好日子,若是初九前能準備好,我便嫁!”

“等著!”

秦狩得了準話,把手中一直拿的東西塞給沈楚蓉,也不管她要不要,轉身就走。

“這個早晚是你的,朕先給你!”

沈楚蓉見人走了,低頭,手裏是一塊兒掌心大小的玉石,雕刻著鳳凰模樣,分明就是鳳璽。

是皇後掌握後宮,下懿旨所需的證明。秦狩給了她,可見選擇之堅定。

說是初九,日子很趕。

從納征到迎娶,秦狩一一過問,無不放在心上。有朝臣因為沈楚蓉身份質疑的,想了想剛被問罪的禮部尚書,一聲不敢多說,隻妥帖的準備齊當,好求皇後早些過門,他們納妾不用再被皇帝問罪。

初九當日,萬裏紅妝。

沈楚蓉臨出門前,跪在父母牌前默默念道,“爹,娘,你們一生多災多難,好在,福氣都應在了女兒身上。願你們九泉之下安息,也願我日後順遂,生生不息。”

沈楚蓉念完,恭恭敬敬磕頭,凝視牌位,仿佛看見爹娘柔和寵溺的笑意,也不由隨之,浮現出微微笑意。

門外,鞭炮聲和呼喊聲震天,喜氣洋洋。

“陛下來親迎了!!!”

沈楚蓉起身,往外走去,美好的未來,屬於她。

作者有話說:

撒花~~完結啦!

下一本《被穿後我給相公帶了綠帽子》

薑嫵循規蹈矩的活了十五年,父母恩愛,哥哥們團寵,就連嫁的相公也是狀元及第,夫妻恩愛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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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沉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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