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顧輕舟又睡了片刻,醒來後就往禦花園轉去了。

大啟雖然亡國了,可宮裏倒是半點不見改朝換代的跡象。

走了沒兩步,顧輕舟就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給賢妃娘娘請安。”趙嬪蹲下身,行禮是半點不差。

顧輕舟冷眼瞧著矮著身子的趙嬪,不發一言,那趙嬪就得一直蹲著不能亂動。

福恩看顧輕舟半晌沒有反應,便近身道:“皇上留下了兩個前朝妃嬪,一個是趙嬪,一個是馮昭容。”

顧輕舟聞言了然。

額托裏即便是做了皇帝,撿現成女人的怪癖還是依舊沒改。

再說那馮昭容顧輕舟不甚了解,這趙嬪,卻是知道的。趙瀾君的小姑姑,趙業的親妹。

從前顧輕舟在她麵前,總還顧及著趙瀾君的關係,而她又是李植寵愛的妃嬪,所以即便趙嬪說話總是綿裏藏針,她都再三忍讓。如今倒好像是身份掉了個個兒,

眼看著趙嬪的身體搖搖欲墜就要撐不住,顧輕舟才慢悠悠說道:“一時想起陳年舊事,都忘了你還行著禮,起來吧。”

趙嬪自是心中不甘這樣的落差。不過兩三年,自己竟要對一個曾經的晚輩畢恭畢敬。可顧輕舟如今很得新皇寵愛,且位分也在自己之上,她不得不做小伏低。

趙嬪謝過顧輕舟後,腿部麻木,被貼身宮婢的攙扶下才站直了身立在一旁。

“趙嬪想來也許久未見家人了,不如明日,讓趙家長媳,哦,就是你的侄媳,入宮來聚,也好熱鬧熱鬧。”顧輕舟對著趙嬪微微一笑,卻讓趙嬪有種身入寒冬之感。

“娘娘,這,恐怕不和規矩。”趙嬪氣弱道。

“此事,規矩不規矩,本宮說了才算。懂嗎?”顧輕舟伸出一指,點在趙嬪額頭,杵得她向後倒退半步。

隔日上午,李蓁就早早入宮了。

顧輕舟起得晚,趙嬪領著人來的時候,在外頭頂著大太陽侯了許久。

福恩守在簷下,麵無表情。

李蓁被那日頭曬得麵上的脂粉都快融了,心裏早已經沒了耐性,若不是趙嬪拉扯著她不讓她亂來,李蓁怕是早早就要甩手走人。

“福公公,不知賢妃娘娘還有多久能見我們?”趙嬪再次安撫住幾欲上前質問的李蓁搶先一步問道。

福恩掃了目露凶光的李蓁一眼,冷冷扔出一句:“賢妃娘娘什麽時候想見就見了,趙小夫人若是著急,也可不見。”

“福恩,你如今是攀上高枝兒了,也敢在我麵前拿著雞毛當令箭了?”李蓁譏諷道。

福恩麵不改色,不等他出聲,那道緊閉的門裏傳來一聲冷笑:“不知趙小夫人是想怎麽在本宮這處耍威風。”

趙嬪覺得頭疼。這個李蓁從小是被李植溺愛到大的,從前她囂張跋扈說一不二,沒人敢和她對著來,如今形勢不由人,她還是沒有半點收斂。今遭自己怕是也要受牽連,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挽回找補,不要影響到趙家才好。

“娘娘說笑了,臣妾這侄媳婦隻是一時被太陽曬昏了頭,胡言亂語了,還請娘娘饒恕她這次。”趙嬪說著就將李蓁拉至身後,低聲嗬斥:“賢妃娘娘麵前,你也敢放肆!”

福恩替顧輕舟開了門,就見顧輕舟散著長發,立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兩個女人。

芳若領著幾個宮婢上前就要來伺候顧輕舟梳洗打扮,顧輕舟指著趙嬪道:“本宮嫌她們粗手笨腳,不似趙嬪你心思玲瓏手也巧妙。”

趙嬪隻愣了一下,就忙接下這話道:“娘娘不嫌棄,也是嬪妾的福分。”

顧輕舟卻道:“趙家,果真是天底下最識時務的,難為你們還要替李植養這麽個蠢東西。”

李蓁臉色發青,看著趙嬪還堆著滿臉笑意跟在顧輕舟身後還有,而自己則是還站在太陽底下,進也不是走也不能。

顧輕舟看著銅鏡裏趙嬪一邊給自己梳著發髻一邊誇讚自己發如綢緞,聽得煩了,這才說道:“都忘了,把趙家金枝玉葉的長媳傳進來了。”

趙嬪麵上一僵,想起自己當年挖苦顧輕舟癡心妄想和李蓁比高低時,正是這麽評價李蓁的,心底自是有苦難言。

這顧輕舟,從來都是錙銖必較之人。

今日讓自己給她梳頭,也是她一報還一報。

“趙李氏早已不是什麽金枝玉葉,如今同娘娘更是雲泥之別。”趙嬪的話未必能讓顧輕舟聽著高興,卻能叫李蓁聽著如針紮箭刺。

進來後的李蓁,心有不甘,對著顧輕舟草草行禮。

“趙小夫人怕是還沒學會怎麽跟本宮行禮問安,芳若,你教教她。”顧輕舟撫著發髻上的芍藥金釵輕描淡寫道。

芳若應聲後走到李蓁麵前,也不看李蓁仿佛要生啖其肉的眼神,說道:“趙小夫人,你可得學仔細了,下次再沒規矩不成體統,娘娘就不是這麽好說話了。”

李蓁性子執傲,怎麽能輕易接受一個卑賤宮婢這樣訓誡作踐自己,當下就怒道:“不能生子,僅憑皮肉侍人,色衰愛弛,你又能猖狂到哪日?”

趙嬪額角生出一層薄汗。雖然新皇答應善待前朝皇室,可這到底也是不作準的事。萬一哪日顧輕舟吹了枕邊風,不說李蓁死還是活,趙家都是一腳踩入沼澤裏,拔都拔不出來。

顧輕舟哼笑一聲道:“那本宮就在能猖狂之時,極盡猖狂之能。”

“芳若,你今日就替本宮,好好教教她規矩禮數。”

李蓁瞪著眼被兩個宮婢帶到院中,烈日炎炎,芳若有些稚嫩的聲音聽在李蓁耳中顯得格外聒噪難聽。

顧輕舟坐在正對院內的椅子上,喝著茶,吃著點心好不悠哉。

趙嬪陪同在旁,如坐針氈。

李蓁不停起身下跪,下跪起身,在芳若刻意的嚴苛和刁難下,即便是做對了,也能挑出錯開。李蓁那膝蓋如此一個時辰下去,已經隱隱透出血跡。

“娘娘,您看這時辰也不早了,您要教導她,也不急於這一時,如何也不能耽誤了娘娘用午膳。不如嬪妾先帶她回去,等教養嬤嬤教好了,嬪妾再帶她來給娘娘請安。”趙嬪討好一笑地說道。

顧輕舟卻說道:“真能教好,本宮何必多此一舉。”

趙嬪的笑意僵在臉上,話也不知該怎麽往下接。

李蓁看出顧輕舟今日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咬牙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恨道:“新皇說了,務必善待前朝皇室。你這麽做,難道不怕我向新皇狀告你違抗聖旨嗎?”

顧輕舟卻毫不在意道:“今日學好了規矩,你自可去。”

李蓁被顧輕舟激得掉頭就準備跑,在門口之處,就撞到一人身上,非但無人攙扶,反而被一拂塵掃上臉去。接著就是一道略顯尖細的聲音:“大膽!衝撞聖駕!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李蓁跌坐在地上,抬起頭時臉上的汗珠滑進她眼中,鹹澀難當。

額托裏俯視了一眼地上坐著的妝麵花得狼狽的女人,微微蹙眉。

身邊的近身內侍立即命人拖走李蓁。

李蓁此生沒有像今日這樣難堪過,兩腿亂蹭大喊道:“皇上!我是前朝四公主李蓁!今日被賢妃叫來,飽受折辱,難道這就是皇上承諾我父皇的善待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