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托裏原是要直接進思凝殿,聞言,駐足又看向了李蓁。

“皇上!賢妃違背您的旨意對我……”李蓁的話還沒說完,額托裏已經冷冷打斷道:“你父親已是亡國之君,你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也敢自稱一個‘我’字?”

“我......”李蓁的話哽在喉中,在她擦幹眼中鹹澀汗水後,對上額托裏銳利似鷹隼的眼神後,心中不由得生出瑟縮之感。

“掌嘴。”額托裏從她跟前有過,留下那曾經伺候李植如今又伺候額托裏的太監,命人上來掌她的嘴。

“孫公公,這,該掌多少下?”辦這差事的小太監問道。

“掌多少下?皇上沒說,你就別停。”孫大海一甩拂塵笑道。

顧輕舟坐在那兒,對聽到門外動靜後臉色蒼白的趙嬪說道:“回去帶話給趙業,本宮很是惦記從前同趙小夫人的情分,往後,可得時常讓她入宮來作陪。”

“你要教訓她,也得看時辰。這都要過午膳了,你倒是一點兒沒用膳的意思。”額托裏手一抬,示意顧輕舟和趙嬪起身,

“皇上用過了?”顧輕舟反問道。

“來與你同用。”額托裏走進思凝殿內坐下,看見桌上那剩半盞的涼茶,拿過後一口灌下。

顧輕舟嘴唇闔動了一下還是沒說什麽。

趙嬪瞠目結舌地束手立在那兒,突然又驚覺自己失態,忙把臉又低了下去。

“趙嬪先退下。”額托裏嫌多出一個人礙事,直接道。

“是,臣妾這就告退。”趙嬪哪裏敢給李蓁求情,眼下自保都來不及,匆匆就從思凝殿走了。

額托裏還當真是來陪顧輕舟用午膳的,外頭還會時不時傳來巴掌聲。

顧輕舟就著那聲響,不緊不慢地用著午膳。

“朕已命人去閉江樓看著李植,要他日日寫出一份降書來。他活著的兩個兒子,也都淨身入宮,你若不痛快,也可招到跟前來,憑你如何,隻要你高興。”額托裏這話說得很是縱容,許是他自己覺得自己做的夠多,可顧輕舟卻不甚領情。

“我要找那兩個不相關的人討什麽痛快?”

“你顧府上下獨留你一人了,他李家自然也要一命抵一命。”額托裏理所當然道。

顧輕舟被額托裏的“道理”說得頓了許久,然又嘲笑道:“我連李植和李蓁的人頭都沒拿到,皇上跟我談一命抵一命,實在是讓我覺得癡心妄想。”

額托裏覺得對顧輕舟現在軟硬不吃的狀態很是棘手,用過午膳後也未多留就走了。

“娘娘,那趙小夫人還在門外跪著呢。”芳若說道。

顧輕舟以為外頭沒了動靜,那李蓁也該是被額托裏遣走了,沒想到還跪在那兒。許是起身領著福恩過去,就見李蓁已經被打得兩頰腫起近兩指寬厚,衣裳,地上,皆是血跡。

顧輕舟伸手虛虛掩了下口鼻,“嘖嘖”道:“趙小夫人如今這樣子,想必是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形勢。今次的教導,過幾日再入宮,想必就能見到成效。”

李蓁被抽打得腦袋發暈,跪坐在堅硬的地磚上,膝蓋的刺痛又讓她不得不清醒地聽著顧輕舟的奚落羞辱。

“今日也不早了,你去趙嬪那兒辭別後,就可離宮了。”顧輕舟蹲下身,一手掐著李蓁的血汙的下巴,和李蓁因為麵腫而擠壓得小了許多的眼睛對視道:“當年你送我遠嫁和親時,有個本該替你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的侍婢,被人半途調換了。不然,即便是夏花沒有殺英赤,她也能替你在賀契就把我給解決了。你說,究竟誰還能對我有如此‘好心’呢?”

李蓁那放置在腿上的手,緊緊攥住自己的裙擺,即便是在這樣的地位懸殊之下,李蓁任然做不到向顧輕舟搖尾乞憐。

更何況,她們兩個之間,早就已經不共戴天。

趙嬪在自己的攜蘭軒裏憂心忡忡,好不容易見到李蓁,也是被她那腫得幾乎要看不出原樣的臉嚇得差點叫出聲。

“你這......去時我便跟你說了不要惹賢妃,你偏不信邪,到頭來苦楚還不是你自己吃了個足?”

“趙嬪,你少擺這副與我情深似海的嘴臉,我如今與我父皇落得這步田地,你們趙家,真是功不可沒!”

李蓁咬牙,那鬆動的牙齒又溢出了滿口鮮血,模樣十分可怖。

趙嬪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狀如瘋婦的李蓁道:“我看你是有了瘋病,不知自己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來人,送趙小夫人出宮!”

李蓁被兩個宮婢圍住,近不得趙嬪的身,她倒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去撕扯,隻對趙嬪說道:“想你當初在我身邊,就跟隻趴兒狗一般討好,裝出一副對我父皇情深義重的模樣才得了恩寵。如今我父皇被囚禁,你伺候那賀契新皇倒也從善如流。趙嬪,你骨子裏,就是下賤!”

趙嬪被李蓁這樣翻箱倒櫃地指著鼻子辱罵,自然不會忍耐。

“你是高貴,不過是仗著從曾經的皇後肚子裏爬出來而已。你還當自己是什麽集寵愛於一身的嫡公主不成?你看清楚了,若不是趙家的庇護,你同你那兩個異母弟弟同樣,都是任人作踐的下場!”趙嬪的怒罵並沒有讓李蓁認清現實,反而怒極反笑:“難道我這樣,就不是作踐嗎?”

趙嬪看著李蓁慘不忍睹的樣子,卻又輕聲道:“你沒親眼見到新皇如何待賢妃的,所以不會知道,你還能活著,就已經是奇跡了。”

李蓁冷笑:“我偏要活著看顧輕舟沒了恩寵生不如死的下場!”

趙嬪看著扭頭離開的李蓁,歎息一聲,然後對身邊的內侍說道:“你親自送她回趙府,告訴哥哥今日她為何受罰。”

李蓁回府後,徑直回了自己的院落。

她那臉著實不得見人,傳了豐都最好的大夫過來,也是不由得驚異這張臉的腫破程度。

晚飯李蓁也沒出去用,由下人送到屋裏來,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聽到說趙瀾君用完飯就直接回了書房,又氣地掃落了一地殘羹剩飯。

下人戰戰兢兢收拾走了那些髒汙,李蓁又覺得臉上疼得鑽心。

這臉上的傷養了多日後,李蓁上了厚厚一層脂粉,總算是可以見人了,第一件事,便是去書房找趙瀾君算賬。

結果她去了,趙瀾君卻一早就離了府。

“他今日不該是休沐嗎?又去了哪裏?”李蓁憤恨地盯著趙瀾君貼身的小廝書玉問道。

書玉縮著脖子答道:“回夫人的話,小的也不知。”

“你不知?你是他跟前伺候的,平日裏也是形影不離,你跟我說你不知道你家主子去哪兒了?當真是不把我這個夫人放在眼中,個個都敢來欺辱我是不是?”李蓁說著揚手就給了書玉一記耳光。

書玉也不敢捂臉,白皙的麵頰上很快就浮現了幾根通紅的指印。

“放肆!”一道沉重的聲音從李蓁背後傳出。

李蓁轉頭一看,趙業正沉著臉立在她身後。“大清早就見著你吵吵嚷嚷,府邸裏,就沒個消停。”

李蓁見到黑麵的趙業,半點不懼,隻冷笑道:“兒媳如今,難道連教訓一個奴才都不行了嗎?趙大人當初是怎麽向我父皇承諾的,該不會忘了吧?”

趙業冷哼一聲然後道:“我當初是承諾過你父親,必定善待於你,所以至今都還讓你活的風風光光的。是你太不知足也太不知收斂。”

“賣國求榮。我還需要你來教導不成?”李蓁反唇相譏,卻又再次被人斥責:“你是也想去閉江樓做你的四公主嗎?”

李蓁看著突然出現的趙瀾君,那恨意更是焚燒著她的理智。

趙瀾君一慣是風度翩翩的,即便是與人爭執也能淡然以對。

所以當他看到李蓁言語放肆形容難看的樣子時,隻是走到李蓁麵前,一雙柳葉眼裏毫無情緒波瀾地道:“你若是想發瘋繼續擺你的公主威風,我會替你安排一個好去處。”

李蓁揚手又要打趙瀾君,可趙瀾君又如何會像書玉那樣好欺,一手攥住李蓁的手腕,隱隱發力,李蓁痛得眉頭緊皺,用力甩都甩不開。

“趙瀾君你負我!”

趙業並不想多管這種宅邸裏的瑣事,隻對趙瀾君說道:“現今我們趙家正是風口浪尖,那顧輕舟正是得勢張狂,難保哪一日對我們趙家下手。你這個媳婦若是再生事端,休了也未嚐不可。”

“父親言重了,此事我自會處置。”趙瀾君的話,讓原本聽到“休了”這兩個字後震怒到不能動彈的李蓁,終是卸了力,雙眼含情地望著他。

待趙業離開後,李蓁才跟在趙瀾君身後進了書房。

“我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情的。”李蓁此時沒了方才的潑婦形狀,隻是個心中苦楚的女子。

趙瀾君眼中閃過一絲譏笑,迅速隱去後對她說道:“那日姑母身邊的內侍已經將你在宮裏發生的事都稟報過了,未免你再犯錯,下個月初二你再去宮中請安前,府裏會安排教養嬤嬤,好好教導你規矩。”

“什麽?!趙瀾君,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李蓁不敢置信地問道。

“蓁兒,你受罰,難道我就好過嗎?你是我的妻子,打了你的臉,難道就不是在打我的臉嗎?我們夫妻一體,是要榮辱與共的。”趙瀾君柔聲勸說,那句“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卻恰好踩住了李蓁的命門,再多不甘願和屈辱,她都能因為這句話而和血吞下。

“自從新皇上位,你已經很久沒有來我房裏了。”李蓁走近趙瀾君的身,伸出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極其委屈道。

“新皇登基,趙家舉步維艱,我知自己冷落了你,你不要怪我。”

“不會。我知你對我的情誼,隻是那日在宮裏,我聽顧輕舟那個賤人挑唆我們夫妻感情,說你當初調換了她陪嫁的侍婢......”

“你既然知道那是挑唆,就不該不信我。那個背主的奴才剛陪嫁出去,一家子就都不見蹤影,定然是有人暗中相助。”

“要我知道是誰,一定把他千刀萬剮!”李蓁細思極怒,在趙瀾君懷中猛一抬頭道:“會不會是池州裏那個死閹人?”

“誰知道呢……”趙瀾君冷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