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息哼哼唧唧:“用不著快一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但是我不是君子,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弄死他。”
嬴政了然道:“明日就去郡守府衙告發這個縣令啊。”
“你肯定想不到……哎?”趙不息正想要讓趙樸猜猜自己打算用什麽方法弄死縣令,就被自家大才忽然冒出的一句話給驚住了。
趙不息一愣,撓撓頭:“你是怎麽猜到的?”
嬴政平靜道:“你一向都不是遵守秦律的人,今日忽然遵守秦律不就是為了避免告狀的時候‘知情不告者同罪’和‘無大事,不可越級而告’嗎。”
論起對秦律的熟悉,嬴政比趙不息不知道要熟悉多少,早在他看到趙不息要去縣衙詢問縣令的時候,嬴政就猜到了趙不息想做什麽。
“你做的很好。”嬴政揉揉趙不息的發頂。
趙不息得意地挑高了下巴,
從答應鄉老和裏正們要為他們尋說法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想好了如何解決此事。
依靠自己的名聲和能力勸說或者逼迫縣令減輕稅賦?
這是下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就算這一次能逼迫縣令妥協,那個貪官下次也會找其他的理由欺壓黔首,難道她還要一直盯著這個惡霸次次想方設法處理由他產生的問題嗎。
一勞永逸的解決製造問題的人,這才是上策。
既然這個縣令不老實,那就換一個老實的。
她的時間寶貴,眼看著秦始皇還有九年就要死了,留給她發育的時間都不多了,難道到時候項羽劉邦打得昏天黑地的時候她還要在懷縣對付一個炮灰縣令嗎?
嬴政忽然覺得身上發寒,趕緊端起茶碗喝了口熱湯。
而此時,在樓縣令的府邸,方才被他隨手揮開的清秀姬妾望著樓縣令和門客匆匆離去的背影,麵色滿是擔憂。
他們要殺黑石子。女子抿了抿唇,臉上表情幾次變化,最終變為決然,她轉身往後門走去。
在離開府邸的時候,有諂媚的小廝湊上來詢問這位樓縣令十分寵愛的姬妾要去哪,她也隻是隨口打發幾句,還向馬廄的小倌要了一匹馬。
樓家世代貴族,對於黔首來說十分寶貴的馬匹在樓家並不少,這時候貴族子弟最大的愛好就是打獵,樓縣令也時常帶著姬妾出城打獵,所以在女子向小倌要馬的時候小倌也隻是以為是這位樓縣令進來最寵愛的美人想要練習騎術討好樓縣令。
“現在是我報答您的恩情的時候了。”女子輕聲自言自語,牽著韁繩的手卻止不住的顫抖,她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多虧樓縣令帶著她去打過幾次獵,她才學會了一點騎術。
她見過樓縣令養著的那些門客,每一個都生的十分凶惡,他們都是曾經是殺過人的盜匪來投靠樓縣令的。那些人隻聽命於樓縣令,這些年壞事做絕,殺人如麻。
她要去黑石告訴黑石子,不要走馳道,不要獨自離開懷縣。
趙不息又匆匆趕回了黑石,陳平已經按照趙不息臨走前的吩咐將田嗇夫那裏的稅賦記錄篆抄了一份回來,其中不隻有今年的稅收記錄,還有先前兩年的,再往前的就找不到了,不過這些已經足夠證明縣令的罪證了。
秦律規定“通一錢者,黥為城旦”,哪怕是貪汙受賄一文錢也要受到重罰,樓縣令這些年不知貪汙了多少,足夠他死幾個來回了。
“這裏還有各鄉鄉老們繳納稅賦的憑證,平也派人將這些從各個鄉老手中要過來了。”陳平不隻準備了趙不息吩咐讓他準備的田嗇夫處的記錄,還派人前往各鄉將各鄉老處的納稅憑證要了過來。
有鄉老處的納稅憑證,有田嗇夫處的收受稅賦的文書記錄,這兩樣就能清楚明白的說明懷縣這幾年繳納稅賦的多少了。
趙不息大喜,果然不愧是陳平,就是這麽細致謹慎,連她沒想到的鄉老們那裏的納稅憑證都替她想到了。
“我得陳平,如魚得水也!”趙不息拉著陳平的手,喜笑顏開。
真不愧是在《史記》上有自己世家列傳的大才,就是好用,一邊能處理整個黑石的事務一邊還能替她想到她想不到的東西,真·大才啊!
陳平俊美的臉上浮現一絲羞赧,滿心都是被認同的歡喜感。
哪個門客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主君的認可呢。
得到了證據還不夠,明日怎麽去郡城還是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從春秋到秦漢,幾乎有點名氣的人都喜歡養士,大到信陵君、平原君等養士數千,小到某些小貴族養幾人,趙不息可不認為在懷縣經營了數百年的樓氏家族沒有蓄養的門客。
趙不息火急火燎帶著溪去準備明日出行的安全措施。
留在的原地的嬴政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陳平,略有深意開口:“你就是不息口中那個略有才華的陳平?”
就這麽個黃毛小子也值得他的賢臣念念不忘,在信裏誇還不算完,還要當著他的麵親親熱熱拉著手說什麽“如魚得水也”。嬴政現在的心情,就像他看到他的重臣李斯背叛他親親熱熱投向其他六國君主的懷抱一樣。
帶著一種“你都見過朕了竟然還能看上其他人”的複雜不爽感。
陳平敏銳的察覺出了嬴政話中的針對,腦中迅速過濾了一遍記憶確認自己沒有招惹過這個這幾日總是黏著自家主君的鹹陽商人,於是也迅速掛上一抹虛偽的笑:“平的確是黑石子親口承認過的她最看重的謀士陳平,黑石子將黑石所有的事物都交給了我處理,若是貴客在黑石做客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平在所不辭。”
還特意加重了“親口承認”“最看重”“貴客”幾個詞。
仿佛特意告訴嬴政你不過是外來的客人,我才是黑石子全心全意信任的自己人一樣。
嬴政臉徹底沉了下來,居高臨下淡淡瞥了陳平一眼,銳利的目光使陳平下意識驚懼地往後退了一步。
見到此,嬴政嗤笑一聲,轉身帶著蒙毅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聽出了嬴政嗤笑中的嘲笑之意,陳平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卻又忍不住自慚行愧地低下頭,手不自覺捂住了胸口心髒的位置,那裏在劇烈地收縮著。
方才那瞬間,他竟然有被一隻凶獸盯上的感覺。
難道自己心理素質這麽差嗎?陳平陷入了對自己的懷疑中。先前陳平一直自認為自己隻是懷才不遇隻是沒有機會結交貴人,自認為若是有朝一日得遇貴人必要和其暢談天下大勢,可如今……自己竟然被一個商賈嚇得站不住腳。
想到這,陳平更加羞愧,看來自己以往的確是太自大了。
趙不息沒有回自己的院子,她直奔後山,穿過了山間的羊腸小道,穿過了茂密的叢林,來到與眾墨家弟子所在的研究所相鄰的演武場。
想要造反,怎麽能不蓄養些私軍呢?
她能在黑石當這麽多年的賢人,靠的可不僅僅隻有一顆善良的心,她是真的有能帶來核平的人和兵器的。
天色已經上了黑影,但是此處的演武場還是十分熱鬧,三三兩兩身穿盔甲的人互相對打,還有一隊整齊的從高到矮列隊的人正圍著演武場跑圈,各個都撲哧撲哧喘著粗氣。
趙不息走到高台上吹了一聲哨子,眾人這才停下紛紛看向趙不息,每一個人眼神都十分狂熱。
“明日我要挑選五十人隨我出門。”趙不息咧嘴一笑,“拿上研究所新造的弓箭,穿上甲……算了,還有外人在,就不穿鐵甲了,穿藤甲吧。”這藤甲還是她從三國演義中得到的靈感,用藤蔓折疊製作,然後泡油,起碼現在外麵普遍流傳的銅劍和含鐵量極低的鐵劍無法輕易刺透它們。
“也該再見見血了。”
自從一百二十裏外的最後一個山賊團夥被消滅,黑石的軍隊已經一年多沒見過血了。
不就是養士嗎,誰還沒養個幾百上千的啦?雖然不知道那個姓樓的養了多少,反正她養了五百多個。
……
在主馳道於懷縣部分馳道相接的不遠處山林中,十來個營帳分別散落在山林內的空地上,百餘披甲執矛、甚至還裝備了巨弩的兵士正安靜地埋伏在山林中,監視著周圍,尤其著重監視著馳道。
這些是嬴政帶來的侍衛,每一個都是從秦軍中挑出的百人敵,隻負責護衛嬴政的安全。嬴政隻帶走一部分人隨他進入黑石,剩餘的近百人則在馳道旁側的山林中就地紮營,負責監視馳道附近每一個行蹤可疑的人,若是發現刺客,不用稟報,直接格殺。
要是殺錯了人……那也沒辦法,誰讓你鬼鬼祟祟的。
“王副將,前哨說有一群配劍的任俠正往這裏來。”山林中一人奔跑著穿過山林,腳下如履平地一般幾步就跑到了為首之人的身側,附耳道。
王餘半眯著眼睛,緩緩從草叢中站起身來,握緊腰間的長劍。
“果然有刺客想要行刺陛下,這些六國餘孽,真是無處不在啊。”
一群配劍的任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在陛下在懷縣的時候來,必定是不知從哪裏得知陛下行蹤的刺客。哼,想刺殺自家陛下,也要先問問他們答應不答應!
“眾將士聽令,隨吾出戰!”
沒有人出聲應和,隻有一道道的身影從各處草叢中站起來、樹上跳下來,隻有樹葉摩擦盔甲的沙沙聲,除此之外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們安靜地站到了王餘的身後。
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