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非晚又回到了那個噩夢。
夢裏,父母合力把她托上了礁石,她得救了,可她們卻力竭身亡。
被這片大海吞沒,再也回不來了。
“爸爸媽媽……不要走,求求你們不要走……”
遲非晚不斷呼喊著,小手在半空中亂揮。
“不要走,不要走……晚晚會聽話,求求你們不要走……”
突然,她抓住了什麽。
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要走,不要走……”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陷入了沉睡。
沈留白試圖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但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就是不肯放開。
沈留白隻能作罷。
他守在床前,近乎貪戀的看著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不願意放過一秒鍾看她的機會。
她還是那般好看。
不,更好看了。
她活的比以前還要通透明白,恣意瀟灑。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哪怕她身邊有別的男人。
哪怕她早已把自己拋之腦後。
哪怕……
都沒關係,他還愛著她,深深愛著。
這片刻的肢體接觸,已經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她那樣神聖幹淨,自己汙穢肮髒,碰一下,都是自己的救贖。
突然,遲非晚眼皮動了動。
沈留白慌亂的關掉了燈,在黑暗中辨別她的輪廓。
好在,這些年已經適應了黑暗。
遲非晚醒來,發現周圍一片漆黑。
她手裏還攥著什麽。
是一個人的手,她還注意到他的尾指空****的。
少了一根手指?
“你是誰?”
遲非晚並未放開,似乎怕他跑掉一般。
“路過的好心人而已。”
對方聲線沙啞至極,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般,細聽還是有些好聽的。
“為什麽救我?”
“看不慣格倫的卑鄙行徑。”
“隻是這樣嗎?我們認識嗎?”
她不甘心,想要開燈。
可右手剛剛探過去,就被男人的大手無情握住。
她觸及到掌心交錯的傷疤。
她心中震驚。
這個人到底經曆了什麽,這雙手沒有一塊好皮。
“我很醜,不想被別人看到。”
“那你平常不見人了?”
“除了幾個熟悉的,基本不見外人。”
他淡淡的說道,聽不出語氣裏的喜怒哀樂。
“有多醜?”
遲非晚不死心的追問。
“你知不知道,你很不禮貌?”
男人不悅的聲音傳至耳邊。
遲非晚也覺得自己過分,但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很熟悉,但又覺得不可能。
她不過是想急於求證而已。
“很想知道?”
他又問。
“嗯!”
遲非晚用力點頭。
沈留白遲疑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拉著她的手,輕輕覆蓋在自己的左眼上。
遲非晚摸到了幾縷傷疤。
從眉骨往下,整個眼窩都是增生的傷口。
遲非晚摸得心驚肉跳。
“你……你的手斷了一根,眼睛也瞎了,你遭遇了什麽嗎?”
“年輕時候賭博,輸的。廢了一隻眼,斷了一根手指,幡然醒悟罷了。”
“你多大?”
“五十了。”
“多高?”
“一米八七。”
“可有婚配?”
“沒有。”
“在帝都,我們是不是見過?”
“……”
問到這個問題,對方明顯遲疑了。
良久,她才聽到男人的聲音。
“是。”
“怎麽會這麽巧,救了我兩次?”
“真的是意外,我也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不過……你像我咳咳……像我女兒。”
“女兒?”
遲非晚腦袋嗡嗡的。
對方年過五十,自己當他女兒也沒什麽問題。
隻是,這也太湊巧了吧?
“你不是單身嗎?”
“以前結婚生子過,有一個可愛漂亮的女兒,卻慘遭意外,我也和前妻離婚了。女兒的死,是我心裏過不去的坎。如果她沒死,也該和你一般大小。她和你一樣,都是頂尖的漂亮,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
“看到你,情不自禁想起了她,所以也多管閑事了,你不介意吧。”
遲非晚怎麽會嫌棄呢,對方可是救了自己呢。
“抱歉,讓你想到了傷心事。”
遲非晚這才鬆開了手,十分歉意的說道。
沈留白清楚,遲非晚已經放下戒心了。
她在懷疑什麽呢?
難道,是認出了自己嗎?
怎麽可能,他瘦了許多,氣質也往昔不一樣了,再見她肯定不會第一眼認出自己。
“沒關係。”
“那我能和你合照一張嗎?”
“為什麽?”
“你不說我像你女兒嗎?和你合照一張,你留著做紀念,也能慰藉相思之苦。”
男人遲疑了一下,道:“那你等一下,我準備一下再見你。”
遲非晚應了一聲,男人緩緩起身離去。
遲非晚十分驚訝,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是如何走出去的?
竟然沒有碰撞到任何東西,如履平地。
等房門開了又合上,遲非晚才開了燈。
她還在酒店的套房裏,這是高級套房,可見對方身份不低。
她下床四處看看,那熟悉的薄荷香味揮之不見。
曾幾何時,有個人身上也是這種味道。
……
沈留白去了薛浩的房間,遲疑了許久,道:“薛浩,我想見她。”
“可是先生不是怕遲小姐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嗎?”
沈留白聞言,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醜陋的麵容。
他匆匆戴上墨色鏡片,擋住了那疤痕,才覺得順眼了許多。
他現在這個樣子,應該能嚇哭小朋友吧?
“自然不是這個樣子,給我定製一張麵具來,換個身份去見她。”
薛浩立刻去辦,不多時就帶來了一個麵具。
麵具薄如蟬翼,用專門的膠水貼合在麵部。
他改了鼻梁的高度,還有眉峰,以及嘴唇的薄厚。
隻動了幾個地方,就給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還把鬢角弄白了一些頭發,身形在微微佝僂一下,五十歲的大叔有模有樣,任何人都不會懷疑的。
他滿意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就這個樣子見她吧,希望不要嚇到她。”
……
遲非晚足足等了一個小時,她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終於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她立刻緊張起來。
她主動上前開門。
她看到了門外的男人。.
五十歲的年紀,身型單薄,有些幹瘦,看著有點不健康的病態虛弱。
一張臉有些皺紋,也有點粗糙。
她看到了那受傷的左眼,瞎的很徹底,像是被利刃捅了好幾刀,留下了交錯的痕跡。
左手斷指,右手手背多處刀傷。
眼前這個人和沈留白沒有任何聯係,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遲非晚腦海裏浮現的反而是那個高大威猛的男人。
許是……他身上的薄荷香味吧。
沈留白壓抑著嚴重的眷戀,讓自己看著正常一點。
他沒有看她看呆住,沒想到遲非晚看自己,反而呆愣愣的,無法回神。
“遲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