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開宇也不料岑青鋒會突然出現:“見過仙尊。”他看一眼室內慘狀:“仙尊這是……來看看弄影的修習進展?”

岑青鋒目光落在秦弄影身上。少女的麵色因為方才的爭執還泛著紅,單看那張臉其實有些可憐,偏偏那赤黑色的身形挺直利落,這讓她看起來仿若一柄脆弱卻不屈的劍。岑青鋒緩緩道:“我來看你們怎麽欺負我徒弟。”

他話說得可真不留餘地,開門見山就是興師問罪。江從音和尚萍韻都不料,這位向來深居簡出的仙尊,竟然會跑來插手弟子間的爭執,一時連哭都舊獨不敢再出聲。蒼開宇也很快意識到,選擇偏幫江從音是個錯誤,就想把自己摘出來:“哎,這幾個小丫頭,也不知怎麽回事,一見麵就要鬧脾氣。小孩兒之間的事,我也不好插手。怎料今日就鬧得這般大,還正好被仙尊撞見……”

岑青鋒打斷了他的話:“秦弄影,將你這段時間跟蒼峰主學來的東西,教與我。”

蒼開宇:“……”

這下是撇不清了。蒼開宇想要辯解,秦弄影卻已撿起了小鐵鉗,行到了岑青鋒身旁。少女立於大鼎前,偏頭看向高她一頭的男人,片刻垂了頭:“以靈力注入大鼎,引燃靈火。”

一簇指頭大小的火苗在大鼎下竄動。秦弄影知道此時她應該茶言茶語向岑青鋒告狀,哭訴她這半個多月除了這個什麽也沒學。可她想起岑青鋒的期望,便覺心中慚愧,沒法輕飄飄說出那些話。秦弄影老老實實道:“抱歉,師尊,我隻學了這個。”

岑青鋒一如往常沒有苛責。他應道:“好。”又伸手一抓,自虛空中取了什麽。

伴著“咚”的沉重悶響,一金光閃閃的大鼎出現在眾人眼前。這鼎顯然是個了不起的法寶,弟子們都驚呼出聲:“烈日鼎!”

相比驚歎的弟子們,蒼開宇臉色就不大好看:“仙尊,這鼎太危險了,還是……”

他話沒說完,岑青鋒忽然扣住了秦弄影手腕,將她往自己身邊一帶。男人如玉的指尖燃起微光,那是濃鬱到實體化的靈力。蒼開宇急急阻止:“仙尊且慢——!”

岑青鋒不為所動,光芒觸上大鼎底部。伴隨轟地一聲巨響,秦弄影隻覺眼前一花,火焰鋪天蓋地!

灼烈火焰掀起熱浪,一瞬扭曲了空氣!視野之內的事物都模糊了,隻餘滔滔烈焰衝破洞府,直上天際!

岑青鋒周身籠罩著冰寒劍氣,將熱浪隔絕,護住自己與秦弄影。弟子們發出驚叫,被火焰追得倉皇逃離!蒼開宇驚惶大呼:“求仙尊住手!住手,不要燒了——”

岑青鋒沒有住手。磅礴靈力持續注入,烈焰以洞府為中心,朝四周蔓延!很快整個天焰峰都被火焰吞沒。樹木燃燒,房屋傾倒,山石崩塌!蒼開宇慌張想要搶救他的家當,江從音和尚萍韻本就受了傷,此時更被燒成了火人,踉踉蹌蹌狼狽逃在最後……

一切嘈雜都模糊在火焰中,最終隻剩漫天的灼熱烈焰,包裹著岑青鋒與秦弄影。直到火焰映紅了半邊天,岑青鋒才終於收手,烈焰卻依舊生生不息。

無刃劍不知從何處飛來,載著兩人離開火海,在另一處山頭落下。秦弄影遙望燃燒的天焰峰,一時沒有說話。

那經久不滅的滔天火焰,就好似一場久違的盛大煙火表演,直白昭示了岑青鋒維護她的心意。秦弄影感覺有什麽無形的隔閡也被這場烈焰融化,將那熱度直接傳遞到了她心底。這一刻,岑青鋒不再是書中那個金手指工具人,不再是她走運綁定的大佬爸爸,而真正成為了她的師尊。她第一次將這個稱呼刻在了心裏:“師尊……”

岑青鋒沉聲開口道:“抱歉,是我不察人心,浪費了你這些時日的努力。”他頓了頓:“是為師的錯。是不是峰主並不重要,師者,重要的是有一顆傳道授業、因材施教的心。蒼開宇他不配。”

秦弄影怔了怔,不料倒是他先開始了自省:“不怪師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我太弱了。”她也終於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師尊,你有沒有想過,以我的資質,別說渡劫境,我可能連金丹甚至築基都不行。”

岑青鋒負手而立:“沒想過。”

秦弄影被噎住:“……那師尊不如現下想一想?”

岑青鋒拒絕:“不必。”他看著哭笑不得的秦弄影,終是放緩了聲音:“大道三千,總有一條路是你能走的。”

秦弄影無奈:“那如果真沒有呢?”

岑青鋒異色雙瞳深深注視她:“那我便做泥土,給你鋪一條通天路。”

……這話怎麽有點耳熟。說不感動是假的,可秦弄影又忍不住想笑。眼角眉梢都是暖意,那暖聚在臉頰,就變成了兩個甜甜的小梨渦:“師尊,你說實話,是不是會偷看我在天焰峰做什麽呀?”

岑青鋒皺眉:“如何是偷看?那玉佩本就能將你的情況傳遞於我,我用它查看你的修習進展,有何不妥?我才是你的師尊,怎麽可能將你丟給旁人後便不管不問?”

秦弄影眉眼彎彎:“不是偷看,我說錯啦!”她忽覺天地豁達,有師如此,大道三千她便走上一遭,何必畏首畏尾?

再看向天焰峰的滔天火焰,秦弄影隻覺揚眉吐氣:江從音和尚萍韻擠兌她,不就是想讓她在天焰峰待不下去。如今她是待不下去了,可她們誰也別想再待下去了!她笑眯眯問岑青鋒:“那現下天焰峰也毀了,我再去哪闖一闖?”

岑青鋒抿了抿唇,再度召來無刃劍:“去找一個不會因為你靈力微末,便放棄教導你的人。”

岑青鋒將秦弄影帶去了天瀾峰。秦弄影意外:“天瀾峰?這不是慕承業的山峰嗎?”

岑青鋒落地後,臉色便冷冷的,此時也隻是“嗯”了一聲。秦弄影便乖巧閉了嘴。她也沒再問什麽“師尊不是說天瀾峰不行嗎”這種傻問題——還需要問嗎?這情形,顯然就是岑青鋒為了她又退讓了啊。這種事情,默默記在心裏就行。

她的乖巧讓岑青鋒神色也和緩了些。正巧有兩名青年男女背著竹筐從天瀾峰下來,見到岑青鋒和秦弄影,便將手中的糖送給他們。女子很熱情:“妹妹去拜師啊?天梯上去就有人接待。”男子也高興道:“我們出師啦,回家去成親。”

岑青鋒一動不動,秦弄影將糖接了過來,笑道:“謝謝,恭喜二位,祝二位百年好合。”

青年男女便開心與他們告別。秦弄影看著兩人背影,打開紙包,往嘴裏塞了塊米糖:“我怎麽覺得,這兩位還沒有築基?”

純白的糖經過紅嫩的唇,沒入潔白的齒,而後看不見了。少女粉色的舌尖活潑探出些許,卷去嘴角沾上的糖屑。岑青鋒的指尖無意識動了下,片刻方應了話:“練氣七層而已。”

秦弄影驚訝轉頭:“練氣七層就出師啦?”

岑青鋒目光又落在她的腮幫子,那裏微微鼓起,像一隻進食後的鬆鼠:“慕承業收了很多這樣的徒弟,他會耐心教導你。”

秦弄影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將紙包遞到岑青鋒麵前:“師尊吃不吃?”

岑青鋒眉頭微不可查蹙了下,秦弄影敏銳捕捉到了一絲名為“困惑”的神情。便聽岑青鋒道:“我辟穀了。”

這回答也太模棱兩可了……考慮到這糖的味道意外不錯,秦弄影還是挑了塊遞給岑青鋒:“那嚐嚐?這麽多年沒吃了,難得吃一次,或許會喜歡呢。”

岑青鋒看著那如削蔥凝白纖細的手指,猶豫片刻,接過糖咬住。幾乎沒有使用過的味蕾驟然被衝擊,不曾體會過的滋味清晰傳遞到腦中,有那麽一瞬,岑青鋒繃緊了身體。

秦弄影訝然失笑:“師尊怎麽反應這麽大?你這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岑青鋒不答話。秦弄影好奇問:“太甜了嗎?”

岑青鋒垂眸,搖頭。

秦弄影便捧起拆開的紙包,試探問:“那師尊還要嗎?”

岑青鋒沉默稍許,將紙包整個拿起,握在手中,姿勢仿佛在握一柄劍。

秦弄影:“??”

所以不僅要,還全都要嗎?師尊這是有多喜歡吃糖,他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他搶了徒弟的糖啊!

對著那無機質的異色雙瞳,秦弄影好歹忍住了沒笑。她體貼道:“那我幫師尊疊好吧,這樣師尊可以放在衣袖裏。”

她指了指岑青鋒的廣袖,而岑青鋒片刻抬手,將紙包遞回她。秦弄影靈巧重新包好,還給岑青鋒。可岑青鋒並沒將糖放入袖中。秦弄影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動作——虛空之中出現了扭曲痕跡,男人修長的手指探入,將那包糖放了進去。

空氣恢複正常,糖不見了。秦弄影驚歎,好奇詢問:“糖去哪裏啦?”

岑青鋒淡然答:“藏寶閣。”

秦弄影:“……”

行叭,左右是你的藏寶閣,大佬你隨意。卻是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響起:“哎呀呀,仙尊來了!怎麽站在這裏?!”

秦弄影轉頭去看,便見到慕承業晃著扇子,笑眯眯自台階上踱步行來:“仙尊,可是又有什麽事吩咐?但憑差遣啊!”

岑青鋒臉色便冷了。男人的手搭上秦弄影的肩,將秦弄影推出一步,強調道:“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