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如果是曾經,岑青鋒會毫不猶豫回答,因為你是莫邪血脈。他的親近與親密,無一例外都出於劍的本能,出於被她的血脈吸引。可這一刻,他卻前所未有清晰意識到,他想抱她,並非出於本能。

秦弄影眼眶還是紅的,目光有種倦怠的柔軟。岑青鋒的話便自己出了口:“我不想看你一個人哭。”

他不想看到她哭,不想看到她難過。可往事已成定局,他什麽也做不了,所以他想抱抱她。就是單純抱抱她,告訴她他還在,希望她能感覺好些,和血脈吸引無關。這想法來得莫名而且強烈,岑青鋒無法理解,就如他依舊無法理解他曾經的焦躁、衝動與不滿足。

秦弄影靠在淩霄的肩,眼前便是他漂亮的喉結,她的指尖貼著他白瓷般的脖頸,那裏綻放著一朵赤黑色的花朵。呼吸輕淺交融,而男人隻是偏頭與她對望,那昳麗的眉眼褪去了淩厲,薄薄的眼皮低垂著。

秦弄影心中,有莫名難言的失落一閃而過。可淡淡的失落過後,另一種情緒又漸漸升騰起。仿佛有一汪溫泉注入,溫柔的、溫暖的、安安靜靜地,充盈了她整個心房。那些悲傷與困倦褪去些許,秦弄影的聲音輕柔:“謝謝你,阿霄。抱歉讓你擔心了。”

她收拾了心情,與淩霄分開,站起身。秦弄影開始在藏寶閣中搜羅法寶,也寄希望還能找到那七年的蛛絲馬跡。可她將整個藏寶閣走了一遍,除了些被珍重收起的小孩兒廢舊玩具,便再無其他。

秦弄影終於站定,再次掃視這個地宮一圈,深深呼吸。她最後拿了那把爹爹給她打的鈍拙小劍,行到藏寶閣門口,仰頭看向空中的那對男女:“爹,娘。”

她以為這兩個字會很難出口,可說完才發現,竟是意外順暢:“我回來了,我還活得好好的。不僅好好的,還升到了金丹境,有了個全修真界最好的師父,和一把很厲害的準本命劍。”她笑了開來:“啊,娘一定又要說,我兒怎麽這麽天才了。”

“那就說點胡作非為的。因為失去了記憶,二爹爹又給我編了個“大丫”的名,我就又用回了前世的名字,也不想改回‘江從音’了。那些害了你們的人和魔,我會去追查。等我打爆那些渣渣的狗頭,再回來找你們。”

她行出藏寶閣,淩霄默不作聲跟上。厚重鐵門緩緩關上,秦弄影抬手摸了摸那獸頭,將小劍也收入乾坤袋中。然後她調整了情緒,轉身朝那個等候她的身影跑去:“師尊,抱歉久等了。”

湖邊的人已經離開了,隻岑青鋒一人立在長長階梯上,靜靜注視她。秦弄影有些介意自己方才的失態,剛想解釋兩句,岑青鋒卻先她一步開口道:“抱歉。是為師的錯,當年沒有分辨清楚,才讓你受了九年委屈。”

秦弄影忽然便覺得沒必要解釋了:她的師尊左右都是不會責怪她的。秦弄影有些無奈:“師尊,你要這麽說,我二爹爹可是要傷心的。他可一點沒舍得讓我受委屈啊。”她認真道:“其實這九年,我過得也挺好,真的。”

岑青鋒依舊抿著唇,耿耿舊獨於懷的模樣。秦弄影便岔開了話題:“師尊,我想把山莊清掃下,麻煩等等我。”

唐沛春占了鑄造山莊小莊主的名分,卻知道自己不是江家人,因此這些年根本不曾來過山莊清掃。秦弄影雖然暫時不打算住回這裏,卻也不想看著她的家如此破敗。因噬烈在此與修真界大能作戰,殘留的魔氣揮之不去,山莊常年魔氣纏繞,這才看著像個鬼莊。秦弄影先在山莊中畫下驅散魔氣的陣法,這才從乾坤袋中摸出了幾個巴掌大小的小人。她以靈力輸入,小人便變成了……修真版高達。

鋼鐵怪物們揮動著大鏟子,開始四處打掃,搬碎石的搬碎石,掃落葉的掃落葉。秦弄影看著,目光柔和下來:“師尊,我還是能想起一些零碎片段的。看到這、這掃地機時我便想起了,這是我六歲時鍛造的法寶,它可以精準搜集方圓百裏你想要找的東西。鍛造時我碰到了些困難,一時沉迷,又忘了定期出屋。娘便將我強行拖了出去,再回來,就發現爹爹偷偷幫我解決了。”

“我還記起了唐永化那寶石。那並非什麽陣法,而是它自帶的功能。那石頭世間罕見,爹娘偶爾得來,送給我玩。我將靈力存在裏麵,鑄造時便不用一直守著天爐控製天火,可以時不時出來陪陪娘親。”

她看向岑青鋒,輕歎了口氣:“我還記得我好恨。噬烈會進攻鑄造山莊,似乎與我脫不了幹係。可我實在想不起,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岑青鋒終於開口了:“忘記了也沒關係。”他的聲音沉緩仿如承諾:“你想知道的真相,為師都會為你找到。”

秦弄影眼中便有了暖意,用力點頭:“好。”她注視岑青鋒,輕聲道:“師尊,謝謝你。”

都無需詢問,秦弄影可以確定,岑青鋒口中“十分重要,必須親自前往”的事情,便是帶她來鑄造山莊,將她的身份大白於天下。他的師尊鎮守噬烈九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離開,又是為了她。他甚至記得拉上許多人一並前來,因為這樣才能讓眾人見證唐沛春是冒牌貨,將唐沛春曾經的所作所為與“江從音”和“鑄造山莊”撇清。

明明是個不在意人言的大佬,卻為了她,無師自通學會了維護她和鑄造山莊的名聲。這已經是第幾次,她成為岑青鋒的特殊?

人類如蜉蝣,她是秦弄影。不計較被造謠抹黑,可見到她生氣,便認認真真去處理。強大到從來不需要算計旁人的仙尊,卻為她設了一個局,利用卓星海的壽宴,將修真界的眾人引到這裏……

有暖流淌過,將秦弄影心底衝刷得又軟又燙。她早知道岑青鋒是個護短之人,原文中,他似乎也是這樣一路嗬護龍嘯強,直到鎮壓噬烈。可這種嗬護真切落在她身上時,秦弄影依舊覺得感動珍惜。她忽然問:“師尊,所以當年,是失憶前的我救了你嗎?”

岑青鋒遲疑片刻,頷首。他有些擔心秦弄影會詢問他如何“救”,可秦弄影並沒有問。她隻是重新朝他揚起笑容:“那真好。那真是我這一世,做過最正確的事了。”

岑青鋒感覺心中有根弦被清晰撥動了下,餘音嫋嫋地顫動。他忽然不知該說什麽,又該如何回應,表達他的心情。那些複雜的情緒堵在胸口,滿滿漲漲的,岑青鋒半響方抬手,在秦弄影發頂拍了拍,聲音低緩道:“收你為徒,也是為師此生,做過最正確的事。”

高達們終於清掃完畢,回到秦弄影身旁。山莊看起來幹淨整潔了許多,秦弄影心中的陰霾也散去大半。她終於有心情思考其他:“師尊你還記得嗎,上回我出來曆練,噬烈的魔種將我抓了。當時我以為那魔物對付我,隻因為我是你徒弟。可現下想想,它或許本就是衝我來的。”她頓了頓:“那魔物顯然有同謀。那個人為它通風報信,為它送去魔種,卻還安穩藏於幕後。”

她的神色凝重起來:“或許不是人,或許那已經是披著人皮的魔物。或許他們是噬烈被鎮壓後才勾結,又或許,很早以前他們便勾結了。”心中的思路逐漸清晰,秦弄影擰著眉問:“師尊,我聽說當年與噬烈一戰,你也參加了?當時那些大能中,沒人被魔種控製嗎?”

岑青鋒答:“我不確定。當時噬烈在那,魔氣太過濃重,我無法清晰分辨他們到底是人還是魔物。”

秦弄影一凜:“那些渡劫境大能還有五人存活於世。這九年間,你可還見過他們?”

岑青鋒搖頭:“並無人去淩霄宗找我。”他問:“你懷疑他們其中,有人被魔物控製了?”

秦弄影應是。不會有人類想放噬烈出來,因為噬烈一旦重見天日,所有人都活不了。所以九年前噬烈出逃若是借助了外界力量,那便隻可能是魔物。而助噬烈出逃不是小事,非高階修士不可能做到。當年與噬烈決戰鑄造山莊,人類修士也敗得太快,的確值得懷疑。

岑青鋒思量片刻:“莊永豐已死,陸成泰和蕭秉風沒有被魔物控製。”他做了決斷:“還有十二天回淩霄宗,那便不去上山城和滕興郡了,我帶你去見見另外那兩人。”

秦弄影連忙拒絕:“師尊,不必。”

他想盡快為她找到九年前的真相,為此能將自己的事擱在一邊,秦弄影哪能不清楚?她勸道:“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若是猜錯了,咱們跑這一趟,不是白白浪費了你難得出來一趟的機會?若是猜對了……那魔物能以大能身份隱藏這許多年,也很可能會提前避開我們,十二天時間不一定能找到它。還是先去合歡宗和八方盟,解決師尊你的問題。”

見岑青鋒還不同意,秦弄影又道:“而且,隻是分辨魔氣,阿霄也能做到。晚些師尊回淩霄宗後,我再帶阿霄去見那兩人便是,不需要師尊親自出馬。”

岑青鋒這才勉強應了。秦弄影便推搡著他:“這裏也打掃幹淨了,我們快走吧,趕緊去上山城。”

淩霄又變回了小黑劍,附於秦弄影衣領處。兩人一劍回到仙船,卓星海一眾人已經不在了,而其餘長老和弟子都在船中等候。眾人隻是遠遠看著秦弄影,一時也沒人敢上前,秦弄影在程年和相熟的師兄師姐眼中看到了擔憂。

秦弄影遙遙朝著他們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便是此時,悠揚仙樂響起。

那樂聲仿佛有魔力,洗滌過筋脈,令人莫名心平氣和。秦弄影尋聲望去,便見到草地上,燕玉樹與曲竹萱正在合奏。燕玉樹使笛,曲竹萱使琴。

秦弄影早聽說過,音修便是以靈力灌注於聲音之中,引導修士靈力運轉,可助人平心靜氣,亦可逼人氣血逆行。很顯然,小眷侶有心了,特意守在這裏,給她安撫。

秦弄影心中感動,認真立在一旁聆聽。長老級別的音修實力果然不容小覷,秦弄影感覺情緒徹底和緩了下來。她忍不住誇讚道:“好厲害,我覺得心曠神怡。”

岑青鋒淡聲道:“此曲名喚流螢,的確有疏解情緒、助修士修行之用。你今夜便在此修煉,不必回小樓了。”

“啊,這……”秦弄影為難看向燕玉樹和曲竹萱。兩人的確是為了安撫她而來,可合奏之時,燕玉樹含情脈脈,曲竹萱脈脈含情。兩人之間雖然還隔了半米距離,但氣氛已經如膠似漆!

秦弄影忍不住想,這夜色大好,小眷侶安撫完她,肯定是要回房咳咳咳的啊!她家師尊難道還指望人家彈個大半宿嗎?

秦弄影委婉道:“師尊,不用,我現下情緒挺平和的。你看這也不是普通彈奏曲子,而是需要靈力加持,燕長老和曲長老應該彈不了那麽久。”

岑青鋒不為所動:“無事,此二人已是元嬰境,修煉一夜也無妨。”

秦弄影:“……”

原來不是大半宿,是一夜!秦弄影心疼小眷侶兩秒。她偷偷看岑青鋒,猜測師尊大人應是隔了太久,忘記了之前他和師娘也是要咳咳咳的。打攪人恩愛太不道德,可她一個姑娘家,又是人徒弟,真不知該怎麽和師尊大人說這事……

秦弄影試圖暗示:“師尊,你看他們倆。”

岑青鋒眉頭微皺:“嗯?”

他依言看去。恰燕玉樹吹奏微停,笛子離開唇邊,朝曲竹萱露出了一個情意綿綿的微笑。曲竹萱撥弄琴弦,麵色緋紅回望,眼中的甜蜜仿佛能化作實質滴落下來。

嘖嘖嘖,這狗糧!師尊你看明白了嗎?!

秦弄影期待望著岑青鋒,便見岑青鋒又露出了昨日那種沉思的神情。秦弄影隻覺有戲,試探喚:“師尊?”

岑青鋒回神,偏頭看她,丟下句:“你就地修煉。”便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兩人。

秦弄影:“??”

師尊舊獨你到底有沒有看出什麽啊?!秦弄影十分頭疼,可師尊大人都放話了,她也隻得先聽從。秦弄影盤膝坐下,閉眼開始運轉靈力,打算稍後再勸。

月色如華,仙樂伴耳,靈氣仿佛流螢飛舞注入身體,秦弄影心無雜念,漸入佳境。偶爾她睜眼,還能見到岑青鋒負手而立,注視著那對小眷侶。這麽不知過了多久,燕玉樹和曲竹萱終於停了奏曲。

秦弄影正巧運轉周天暫歇,見兩人收了樂器,連忙站起想要道謝。然後她便見曲竹萱貼去了燕玉樹身旁,有些緊張抓住了燕玉樹的手。

燕玉樹看上去也緊張。他先是安撫拍了拍曲竹萱的手,又小心翼翼問岑青鋒:“仙尊……不知我和曲妹是否做錯了什麽?”

秦弄影:“??”

燕玉樹怎會問出這種奇怪問題?難道方才她修煉時,她家師尊又做了什麽奇怪的事嗎?

秦弄影仔細回想,卻隻記得岑青鋒始終安靜站在她身旁,注視著燕玉樹和曲竹萱。她家師尊好像什麽也沒做啊……

等等——秦弄影抬頭看天,已是月上中天。她修煉了兩個時辰。也就是說,她家師尊就用他那張麵無表情的冷臉,盯著人家小眷侶,看了兩個時辰!

秦弄影:“……”

岑青鋒的聲音的確是沒有不悅的:“並無。”

燕玉樹卻已經對“仙尊不會看我們”的認知產生了深刻懷疑。他猶豫著又問:“那,仙尊是否有什麽事要找我和曲妹商議?”

岑青鋒沉吟片刻,倒是應了:“對。稍晚些,你們來尋我。”

燕玉樹大鬆一口氣,隻覺為岑青鋒的詭異行徑找到了原因,卻聽岑青鋒問:“你們不彈了?”

燕玉樹琢磨不透仙尊的心思,一時不敢回答:“我們,彈不彈呢……”

秦弄影心中警鈴大作:她家師尊不會真要逼人小眷侶彈一晚上吧?!爸爸你不能這麽恩將仇報啊!

秦弄影急急道:“師尊……”

岑青鋒朝她看來:“他們既不彈了,那弄影陪我練劍。”

秦弄影:“啊??!!”

情勢急轉,秦弄影臉都僵了。陪岑青鋒練劍?她會使劍嗎?她隻會跳大神啊!而且,最近她雖然有練習跳大神,但是始終不敢陪岑青鋒過手啊!她的師尊一旦劍在手,就像變了個人,鋒銳淩厲見神殺神,好可怕的!她慫啊!

秦弄影瘋狂拒絕:“不不不……”

可岑青鋒已經飛身躍出,落在了燕玉樹和曲竹萱不遠處。小眷侶大約是覺得不用再被盯著了,如蒙大赦,連忙手拉手躲進圍觀人群。秦弄影這才注意到周圍的人比之前更多了,並且,他們還都不走!

秦弄影能理解眾人的想法:仙尊要練劍了,這種難得的機會,自然要觀摩學習下,不著急離開。可是……難道要她在淩霄宗眾人的圍觀下,用她那跳大神的劍法,和她出劍嚇死人的師尊對戰嗎?!

秦弄影欲哭無淚,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真不明白岑青鋒為何突然來這一出——難道是今日確定了她的真實身份,便有了狠狠錘煉她的迫切感?

她拖延太久,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她。程年幾人又開始露出擔憂目光,秦弄影頭疼。她隻得解下腰間小鉗崽,磨磨蹭蹭行到岑青鋒對麵。

岑青鋒抬手,便有細細樹枝掉落,飛至他手中。他握住樹枝,是握劍的姿勢,朝秦弄影頷首:“來吧。”

秦弄影捏了捏小鐵鉗,給自己打氣:她可以的!她好歹也是金丹境的人了!又跳了那麽久大神。花拳繡腿還是能耍出來的!

秦弄影心一橫,靈力灌注雙腳,足尖輕輕一點!這是淩霄七殺的起手式,也是她曾經被迫展示的“縱身躍出”。今非昔比,金丹境的她果然成功飛起,身形輕盈似燕。可持鉗前指時,秦弄影卻發覺了不好:她太緊張,一時沒控製住發力,好像,衝偏了?!

少女刹不住車繼續朝前飛。風吹動她的發,那衣擺飄揚,配上那傾城之色,十分有仙子風範……就是即將與她的對戰目標擦肩。秦弄影心中叫苦,當機立斷改刺為削,將小鉗崽橫於身側!

她怕她衝這一場,卻還碰不到她一動不動的師尊……那就丟人了!可隨著她的前進,秦弄影發覺她與岑青鋒的距離越拉越大——這十分科學,讓秦弄影想起了兩條直線相交後繼續延伸,相隔距離會越來越遠的特性。

這下已經不是擦肩了,她便是張開雙臂大鵬展翅,都夠不著岑青鋒了。眼看她就要完美從岑青鋒身旁飛過,秦弄影不忍直視閉上了眼。怎料,斜斜忽然刺出了一段樹枝,與她的鐵鉗輕輕碰撞了下。

秦弄影愕然抬眼,便見到了近在咫尺,岑青鋒專注的目光。錯身隻是片刻,秦弄影被一道力量輕輕一帶,身形在空中一旋,又後退兩步,安穩落地。

秦弄影感動!嗚嗚嗚她師尊好溫柔,剛剛隻用了指甲蓋大小的力吧!隻這麽輕輕碰她一下,就幫她避免了出糗……

可她四望,卻看到了長老皺眉,燕玉樹和曲竹萱驚疑,天瀾峰的師兄師姐們則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沒人出聲嘲弄,可很顯然,這群見多識廣的修真人士,都發現她的劍法水平差極了。

秦弄影癟癟嘴。岑青鋒已經轉身麵對她,神色寧靜:“再來。”

秦弄影略一思量,忽而揚起甜美笑容:“師尊稍等。我有點用不慣這鐵鉗,待我換一把劍去。”

她不給岑青鋒時間反應,轉頭便禦鉗飛走了。待她回到岑青鋒的小樓,立刻扯下了胸前小黑劍:“阿霄阿霄!快快變回來,幫我個忙!”

黑色小劍懸於空中,片刻光芒閃過,正常大小的淩霄劍出現。秦弄影急吼吼問:“剛剛師尊考核我劍術,你看到嗎?”

岑青鋒有一瞬的沉默:“他並非考核你的劍術,隻是與你一起練劍罷了。”他強調:“一起練劍,就像燕玉樹和曲竹萱一起練曲那樣。”

秦弄影“……”

知道這劍傻,秦弄影決定不和他討論這種超綱的問題:“行行行!”她期冀望著長劍:“你會不會淩霄七殺?”

岑青鋒:“會。”

秦弄影大喜!她抱住劍就是一通狂蹭:“阿霄!好阿霄!一會幫幫我好不好?!淩霄七殺的動作拆分我是記得的,但是我使不出!一會我負責擺動作,你帶著我使招式,好不好?!”

岑青鋒隻覺匪夷所思:他真就是看燕玉樹和曲竹萱一起合奏,很喜歡兩人的相處,這才喊秦弄影也一起練個劍。他又不是不知道她什麽水平,她隻管隨意就是,幹嗎要偷偷摸摸跑回來找劍幫忙?這不是讓他和自己對打嗎?

岑青鋒放緩了聲音:“不必如此,你師尊不會責怪你。”

秦弄影唉聲歎氣:“你不懂!我知道師尊不會怪我,可那麽多同門都看著呢!我現下代表的不是我,而是仙尊的徒弟,天啟峰的傳人!如果我劍術那般差,不是讓師尊在淩霄宗沒臉麽?別人肯定要想,是不是仙尊不會教徒?是不是仙尊收徒太爛?我不怕丟臉,可我不能讓我師尊因為我丟臉啊!我的師尊是完美的,我不能成為他的不完美!”

岑青鋒真不料她會這般想,一時默然。那句“完美”如蜜漿流淌過心口,岑青鋒道:“他不完美。是他不會教。你不爛。”

秦弄影被這無原則的偏袒逗笑了:“唉,我知道我劍術沒天賦,阿霄你不用安慰我了。”她又抱住劍開始撒嬌:“總之,阿霄你幫幫我嘛,好不好,好不好?”

少女柔軟的身軀一遍遍磨蹭過堅冷的劍身,岑青鋒陷於那柔軟中,終是無奈道:“好。”

秦弄影這才歡歡喜喜拿著淩霄劍,出了小樓。她飛回岑青鋒身前,說話已是有了底氣:“師尊,我近來用慣了這把劍,便用這劍陪你練練吧。”

眾人見了淩霄劍,神色皆如常,顯然並不知曉這劍還會與人串通的秘密。岑青鋒亦是平和答:“可。”

秦弄影便握了握手中淩霄。淩霄得了這暗示,將她的手朝前一帶!秦弄影騰身飛出,霎時間,劍氣四溢!

淩霄的速度比她快很多,一挑一刺,俱是幹脆利落。秦弄影被那劍氣裹挾著,與淩霄同步,一瞬生了錯覺,仿佛人都要與劍融為一體。她與他不分彼此,一樣鋒銳淩厲……

當然也隻是錯覺。即便有淩霄的引領,她有時也沒法好好完成動作。這時劍氣會幫她一把,它們托住她的手腳和腰腹,任她借力。秦弄影忽然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淩霄的劍氣,還是岑青鋒的劍氣——它們同樣鋒銳淩冽,卻不會對她造成絲毫殺傷。這世間最強悍鋒銳的武器,卻是她最忠實溫和的護盾。

起初她還擔心岑青鋒會看出她在作弊,可岑青鋒的神色始終淡淡的,似乎對此一無所知。他舊獨注視著她,動作放緩,亦收斂了力道。相較往日,師尊大人今日打架實在算得上溫柔。秦弄影這才勉強跟隨著淩霄,一招一式完成了淩霄七殺。

最後一個動作收勢,秦弄影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她掃視圍觀人群,如願見到了眾人讚許驚歎的表情,知道此番總算是唬弄了過去。

她立於岑青鋒身前,滿意笑出了兩個小梨渦。岑青鋒見她仰著臉朝自己笑,遲疑片刻,抬手拍了拍她的發:“做得很好。”

意料之外的表揚讓秦弄影有些心虛,而岑青鋒還道:“你主修鑄造與陣法,小小年紀便已金丹。往後,還是集中精力專攻鑄造陣法,不必再在劍術一道費心了。”

秦弄影驚訝抬頭看岑青鋒,而後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她知道自己不該……可是,天才師尊不僅誇了她,還接受了小徒弟的偏科,她真的如釋重負啊!

夜已深,眾人這才四散。秦弄影回到小樓睡下,而燕玉樹與曲竹萱也前來麵見岑青鋒:“見過仙尊,不知仙尊有何事吩咐?”

岑青鋒目光落在兩人見禮後便自然交握的手上,語調無波道:“你二人,平日都是這樣?”

燕玉樹、曲竹萱:“??”

小眷侶互望,曲竹萱又緊張抓住了燕玉樹。燕玉樹磕巴了下:“我們,怎、怎樣?”

岑青鋒卻又收回了目光,麵無表情道:“無事。”他一揮袖,一本足有半掌厚的書冊便飛至燕玉樹身前。燕玉樹連忙接過打開,卻發現這書冊竟然是空白的。燕玉樹不解:“仙尊,你給我這空白書冊……是何意?”

岑青鋒沉聲道:“且將你二人緣何結為道侶,如何結為道侶,這些年又是如何生活相處,悉數寫清楚,明日交與我。”

燕玉樹、曲竹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