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下車看看,我都搞不清方向了。”成廉說

他們慢慢從塔特爾身邊走過,這時塔特爾對摩西說:“我想,過幾分鍾我就能讓你家通電。”

“謝謝……威廉,這是側柏,你摘幾顆嚼嚼。味道不錯。”

“摩西,不要匆忙做什麽決定。你折騰不起了。”

“我叫她來吃晚飯,僅此而已。然後她會回去米塞利夫婦的家裏參加派對,我不去。明天是星期天。她在組約有生意,必須回去。我不會帶著她私奔。她也不會帶著我私奔。這是你親眼看到的。“

“你還是很有繼力的,”威廉說,“好了,再見吧,摩西。也許,下次我和穆麗爾到西邊來,我們會順路來看看。”

“到時你們會發現我還單身。”

“如果你自己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再娶五個妻子也行。但是,按你以往雷厲風行的風格……你有隨時做出重大選擇的天賦。”

“威廉,你可以放心走。我跟你說……我保證。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不可能。再見吧,謝謝你。至於房子……”

“我會好好考慮的。你需要錢嗎?”

“不需要。”

“真的嗎?你說的是實話?記住,你是在和你哥哥說話。”

“我知道我是在和誰說話。”他抓住威廉的肩膀,吻了一下他的驗頰。“再見,威廉。出鎮子之後,在第一個路口向右轉。你會看到收費公路的標誌。”

威廉走後,摩西坐在側柏旁邊等著塔特爾太太,優哉遊哉地看著這個村莊,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放鬆。在整個地球上,海澤似手就是大自然的範式。連綿的山脈看上去也和海洋一樣,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而且還是藍色的。甚至眼前這片雜亂無章的草坪也很像。在洶湧的波濤中間,這些紅磚房之所以屹立不倒,房子裏麵的沉悶氣氛功不可沒。透過紗窗,我都能嗅到陳腐的氣息。靈魂的氣息就是四麵牆壁的支柱。否則,山巒的起伏早就把房顛塌了。

“你的老房子真漂亮,赫索格先生。”他們開著那輛舊車上山,途中塔特爾太太說。“改造肯定花了很多錢。你不怎麽來住,真是可惜。”

“我們先把廚房打掃幹淨,我想做一頓飯。掃帚和水桶之類的東西,我去給你找。”

他正在漆黑的儲藏室裏摸索著,燈就亮了。塔特爾是個神人,他想。我大約兩點鍾才跟他說。現在才四點半,頂多五點。

塔特爾太太嘴裏叼著一支香煙,用一條手帕把頭發紮了起來。在連衣裙下擺的下麵,她桃紅色的尼龍睡衣赫然顯現,幾乎拖到了地板上。在用石頭砌的地下室裏,赫索格找到了抽水泵的開關。他打開抽水泵,馬上就聽到水在往上流,衝進空水箱裏。他插上了電爐的插頭。他打開冰箱的開關,得再過一會兒才能冷下來。然後,他想到可以把葡萄酒放到山泉水裏涼一下。再接著,他拿起鐮刀想出去清理一下花園裏的雜草,給拉蒙娜留個好印象。但是,他剛剛割了幾下,肋骨就感覺到疼。他覺得他還沒有痊愈,幹不了這種活。他躺在草坪椅子上,四肢張開,麵朝南。一旦太陽西下,天漸漸涼下來,畫眉就開始啼叫了,而當畫眉唱著甜美而有力的曲子震懾侵入者的時候,烏鴉就開始成群結隊準備迎接黑夜,太陽下山的時候,它們會一撥又一撥地從樹上下來,飛行三四英裏,前往水邊的窩。

他感覺邀請拉蒙娜來吃晚飯有點不妥,他心裏在不停打鼓。算了,她來了就吃飯唄。她會幫他洗碗,然後他會目送她開車離開。

我不會再做出什麽特別有個性的事情。不用我特意出手幫忙,情況會非常好。

此時,山的一邊已經沒有了陽光,天空變得更藍,另一邊的天空還是白花花的,地上綠油油。鳥兒嘰嘰喳喳,非常嘈雜。

難道我能裝作我有很多選擇嗎?看看我自己,我的前胸、我的大腿、我的腳、我的腦袋。這個奇怪的組合,我知道它總有一天會死。而內心的東西,幸福感……“你感動了我!”因此我別無選擇。有種東西會引發**,一種神聖的感覺,就像橘子是橙色的,草是綠色的,鳥兒會**。大概是說有的心靈充滿了愛,有的心靈則缺少愛。這能說明什麽呢?有人說,心靈的產物就是知識。盧梭說:“我洞悉自己,我也了解他人。”但是,此時他的心思不在法語上麵。我肯定不能這麽說。我的表情太茫然,我的智力太有限,我的直覺太狹隘。但是,這種**,難道說明不了什麽嗎?是白癡般的快樂會讓這種動物(世間最奇特的動物)產生**而發出驚叫嗎?他認為這種反應就是永恒的標誌和證明?他胸中有這種反應嗎?我對此不做任何爭辯。“你感動了我。”“但是,你到底想要什麽,赫索格?”“問題就在於此,不止一樣東西。我很滿意,隻要我還活著,我就願意遵循生命的指示。”

然後,他想,在吃晚餐的時候他會點上幾根蠟燭,因為拉蒙娜很喜歡點著蠟燭吃晚餐。保險絲盒裏可能有一兩根蠟燭。不過,他應該先去拿放在山泉裏的葡萄酒。標簽已經泡掉了,但玻璃瓶摸起來已經很涼了。摸著清澈冰涼的泉水,他感覺非常舒服。

從樹林回來的路上,他想摘一些花回去放在餐桌上。他又想起抽屜裏是否有開瓶器。被瑪德琳拿去芝加哥了嗎?也許拉蒙娜的奔馳車裏有開瓶器。這個想法有點離譜。實在沒辦法,釘子也可以湊合。也可以像老電影裏演的那樣,把瓶頸敲破。他一邊想著,一邊從藤本玫瑰上摘花朵放在帽子裏,那根玫瑰的藤會攀爬纏繞排水管,不過藤上的刺都很嫩,紮不疼。蓄水池旁邊長著黃色的萱草。他也拔了一把,但馬上就蔫了。回到花園裏,他在黑暗中尋找牡丹,也許會剩一些。可是,他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個錯誤,於是就停下來不找了,聽著塔特爾太太的掃地聲,節奏感挺強的。為什麽摘花呢?他是希望人家覺得他很體貼,很可愛。那麽,人家會怎麽解讀呢?他微微笑了笑。不過,他懂得自己的心思,這樣就行了,這些花是不會被利用的,不會的,這些花不會讓人家覺得他不是好人。所以,他沒有把它們扔掉。他那張黑乎乎的臉轉向房子。他繞到前門走進去,一路上,他心裏想著一個問題:除了拒絕去醫院,他還能拿出什麽證據來證明他的精神狀態是正常的。也許他不會再寫信了。是的,他真的不會再寫信了。他心裏很清楚。這幾個月來糾纏著他的魔咒消失了,不管好壞,反正事情都過去了。他把裝著玫瑰花和萱草的帽子放在那架剛剛刷過一遍漆的鋼琴上麵,然後走進書房,兩瓶葡萄酒都用一隻手抱著,像兩根健身棒。他不理睬那些筆記和文稿,直接走向裏卡米爾躺椅沙發,然後躺下。他伸了個懶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安靜地躺著,看著被攀爬的藤蔓拉鬆了的紗窗,聽著塔特爾太太持續不斷、節奏感很強的掃地聲音。他很想叫她在地板上灑點水。否則灰塵會到處飛。再過幾分鍾,他會朝樓下喊:“灑點水,塔特爾太太。水槽裏有水。”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此時此刻,他跟誰都不想講話。不想。一個字也不想講。

[1] 英美製長度單位,1英寸等於2.54厘米。——編者注(本文無特殊說明均為編者注)

[2] 英美製重量單位,1磅等於0.4536千克。

[3] 英美製長度單位,1英尺等於0.3048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