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又寒冷又安靜,趙慎辭一個人坐在桌前看著地圖上那些熟悉的地名,沿著那條紅線一路往上,紅線的終點是定南城。他盯著那個地點,沉思良久,大帳外盛廉匆匆地闖進來,“王爺,不好了。”
他沒有任何慌亂,“怎麽了?”
“烏川……烏川說要撤兵。”
趙慎辭一下從桌前站起來,“你說什麽?我不是讓你盯著那個祭祀嗎?他什麽時候又替烏川王占卜了嗎?”
“不是,不是因為祭祀,而是……而是有人從烏川王城趕來,說……說是……丹奚攻打烏川王城,留守的勇士無法抵禦,派人來通報,請求烏川人迅速回援。”
丹奚。
趙慎辭立刻想起了那個部落,丹奚與烏川不睦已久,但兩族間也好久都沒有爆發過什麽衝突,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怎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的腦子裏浮現出趙宸的臉來,是她,是她聯絡了丹奚,讓丹奚偷襲王城。想到這裏,他胸口一陣劇痛,手上用力握住那張地圖,咬牙道:“我要去見烏川大王。”
營地中亂做一團,烏川的士兵來來往往地匆忙收拾東西,鎮北軍神情冷漠地盯著他們,眼裏更多的是被盟友背叛的憎恨。
趙慎辭快步來到王帳,見烏川王往日的勇猛之氣早已化為了驚恐和軟弱,“大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要您帶著全族背棄跟我的盟約。”
“丹奚!是丹奚,他們趁著我們不在,居然偷襲王城,現在王城中不過隻有一些婦孺老弱,她們是我們的親人,是父母姐妹,我再不帶兵回去,她們就要被丹奚殺光了。”
“現在返回也不一定能救回他們,不如一鼓作氣打贏了大昭,我發誓到時候我必定派人滅到丹奚全族,為烏川報仇雪恨。”
“這……這……王爺,就算我同意,可是外麵的烏川的勇士們也不會留下的,他們還有父母妻兒留在王城啊。”
趙慎辭上前一步厲聲道:“那彌若瑪呢?彌若瑪就不是您的女兒了嗎?您這番撤兵,她作為烏川公主留在大昭手中就沒了用,他們必定不會留她的性命。”
“彌若瑪……我可憐的彌若瑪……”烏川王眼中全是痛惜,“她作為烏川的公主,想必能夠明白我們的選擇。”
趙慎辭見用彌若瑪也不能留住他,便提起那個盟約,“那還有天盡石,我從烏川聖地取來了天盡石,與你們烏川締結盟約,你們背叛了我,也就是背叛了你們的神明,他必定不會再保佑你們,到時候王城覆滅,全是你們的過錯。”
聽到他提起天盡石,烏川王臉上升起了一絲猶豫,大帳之外衝進來一個人,跪在地上稟告:“大王,好多人都逃走了,他們都逃回烏川了,他們說就算是死,也要同家人死在一起,而不願葬身別的國度。”
“王爺您也看見了,不是我不願守約,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趙慎辭臉色狠厲,他不再理會烏川王,轉身出了王帳,朝著盛廉吩咐,“傳令下去,給我守住大營,所有無令出營者,視為逃兵,一律斬殺!”
“是。”
盛廉轉身將命令傳下去,一律斬殺四個字漸漸從營地四處響了起來,他自己也抽劍朝著四處奔逃的烏川人衝了過去。
鎮北軍抽劍砍向昔日的盟友,北軍大營中頓時成了一片混亂的修羅場,廝殺聲不斷傳來,血肉濺在營地的大帳上,成了一幅幅斑駁殘酷的畫卷。
烏川王驚懼地跑到他麵前,想將他攔下,“王爺,烏川和北疆……”
“住嘴,你們這群庸碌無用背信棄義的人,不配和北疆相提並論。”
他說著從腰間抽出劍,“大王,若你無法製止他們叛逃,你也是我的敵人,我對待敵人一向不會心慈手軟。”
幾個烏川勇士紛紛擋在烏川王的麵前,朝著他怒吼,那吼聲如同咆哮的獅子,可他在這樣吼聲麵前依然無動於衷。
烏川王推開那幾個勇士,癱倒在趙慎辭麵前,“我答應了你出兵,可如今卻做不到這個承諾,我不配做烏川的王,王爺要殺就殺了我吧,放過他們,讓他們回去吧。”
趙慎辭緊緊地握住劍柄,雙眼瞪得發紅,那劍身不斷地輕顫,最後他大喊一聲,轉身用力揮劍,將一根樹立著烏川王旗的旗杆砍斷,那一麵旗子陡然飄落下來,仿佛一顆流星劃落天邊,他怒吼道:“讓他們走。”
營地中的廝殺漸漸止住,另一種如死亡一般的寂靜取代了喊殺聲,盛廉渾身是血地走近他,“回稟王爺,烏川人全都逃走了,我們如今的兵力跟大昭抗衡恐怕……”
“恐怕?”他平靜了下來,從容道:“沒什麽可怕的,從來都沒有。”
潭州城高聳的城牆之上,趙宸和沈若若並肩看著對麵營地的混亂,趙宸從望遠鏡中看見那一麵旗幟落下,心裏明白,大局已定。
看來丹奚偷襲王城的消息已經傳到,就算烏川王願意留下,其餘的勇士也肯定會有逃兵,無論如何對士氣都是極大的影響,大戰在即,盟友背叛,就是趙慎辭此刻也一樣無能為力。
沈若若伸著脖子看出他們是打起來,不明白地問:“他們幹嘛內訌啊?”
“烏川和北疆的盟約被撕毀了,烏川人要回去拯救王城,他們哪裏還會管到底是誰做大昭的皇帝。”
“那趙慎辭是不是輸定了?”
趙宸沉聲說:“烏川人一走,現在他不僅兵力不足,連鎮北軍的士氣都大受影響,你說呢?”
沈若若高興起來:“那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那可未必。”她看著營地,眼底一片黑暗,“派人再去傳信,陛下要跟鎮北軍和談。”
此話一出,底下人議論紛紛,都在說應該乘此機會一舉將叛賊殲滅,還和談什麽?
倒是賀大將軍沉默著不開口,似乎對她的提議十分讚同。
趙宸聽見了這議論,轉過頭來冷冰冰道:“趙慎辭乃是皇室血脈,當年鎮北王府由太祖親封,定南鎮北,永保大昭安寧,如今若是鎮北王願意投降,陛下也不願見兄弟拔刀相見,你們倒是要逼陛下弑殺兄長嗎?”
身後一群人連忙跪下請罪,“臣不敢。”
沈若若回頭清了清嗓子,“傳朕的旨意,請鎮北王再次當麵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