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複的功課

要修複破碎的關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相互間傷害得已經太深了。這麽多傷害的釘子釘在心上,拔出來沒有不留痕跡的。因此,無法再強求什麽,也無需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如何挽回上。能否挽回關係要看緣分,看天命。盡好本分,善待自己,也盡可能善待對方。

修複關係,先要修複內在的心靈。

如果不能智慧地意識到那些導致今日深重痛苦的生命深處潛流的變化,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潛流的方向,無論在麵上下多少功夫恐怕也是治標不治本。

劫後餘生的曉蕾

已經兩年多沒有見好友曉蕾了。

這次來上海出差有點空閑時間,就約她到咖啡廳坐坐。

當她一身白紗裙飄逸地從我身邊掠過的時候,我都沒有認出她,直到她笑盈盈地在我的對麵坐下。

我有些驚訝地打量著她……沒錯,是曉蕾,打扮裝束一貫地瀟灑和飄逸。隻是感覺她身上好像有些變化,多了些什麽,又少了些什麽。但不管多什麽少什麽,她給我感覺是神清氣爽的,和一年前憔悴、沮喪、糾結的曉蕾判若兩人。

“你怎麽了?美容了?瑜伽了?還是保健了?”我好奇地問。

“是美容、瑜伽、保健了。隻不過不是身體的,而是心靈的。”曉蕾平靜地說,表情中帶著淡定。

“哦,那就是心靈瑜伽了?”我笑道。

一年前我剛剛著迷地探討身心靈的時候就給她推薦過這類書籍,但是當時的她好像深陷在和先生的婚姻糾結中不能自拔,滿世界地尋找解決方案,我把心靈之路引給她的時候,她卻無法從對與錯的糾纏中抽離,因此我說我的,她說她的。

我聽說她也找過心理醫生,但還是難以解脫。這一年多我忙於采訪寫書做靜心文化傳播,漸漸地,關於她的信息也越來越少。但今天的曉蕾讓我耳目一新。

“你的心靈瑜伽看來效果不錯啊!你看你越來越年輕漂亮!怎麽樣?和先生的問題解決了?”我給她續上茶。

“還沒有。”她笑笑。

“沒有?那你怎麽……”我驚訝地望著她,想說沒有解決那你怎麽臉上沒有糾結,這麽神清氣爽呢?

“嗬嗬,我們之間的問題是還沒有解決,但是我的問題解決了不少,所以我很平靜了。”她仿佛猜到了我要說的話,笑著解釋。

“解決了你的問題?”我心說你的問題不就是他的問題嗎?都十多年了,周圍的朋友誰不知道啊?

“親愛的,別賣關子了。咱不也是心靈研修中人嗎?說出來,讓我也學習學習、參考參考。”我調侃道。

曉蕾笑著說:“其實很簡單,就是我看到了自己的婚姻模型和關係模型,看到了父母的模型是怎麽複製到我的婚姻裏的,也看到了他父母的模型的複製,所以很多過去不理解的糾結我漸漸理解了。”我點點頭。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關注的著眼點現在是我自己的這顆‘心’,不再是他那顆想如何待我的‘心’了。他的‘心’是他的事,由他自己負責;我的‘心’我也要負起責任來,不應該讓他為我的幸福和安寧負責。”曉蕾說出的這番話讓我對她刮目相看。兩年不見,這個小女子真的心靈成長了,已經不再是那個白領小怨婦。曾經那個固執、糾結,緊守著心理防線大門不讓人靠近的小女子,那個衝突起來倔強並且強勢逼人的女人,仿佛真的經曆了一場心靈蛻變。她是怎麽找到那把打開心門的鑰匙的呢?

曉蕾接著說:“其實人痛苦到了極致以後就必須得擺脫,因此必須找到擺脫的路。我運氣不錯,遇到了一個朋友,推薦我做了一個心靈深層溝通,一下找到了一把開鎖的鑰匙。因此這大半年我也和你一樣,走上了心靈修行之路,所以你才會看到今天正在修複的我。”

“那你真的不在意你先生怎麽樣對你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不在意,而是暫時先放下。先清理自己的問題,先把自己的心毒排幹淨。先靜自己的心,再去論別人的心。過去我弄顛倒了,才把生活搞得七顛八倒。”曉蕾說到這裏笑了。

“能給我講講你是怎麽拿到這把開鎖的鑰匙的嗎?”我饒有興趣地問。

“我給你講講那場深層心靈溝通吧,你聽完這個過程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曉蕾開始講半年前她走進“水愛”,經曆了那場心靈溝通——

內心回溯:痛苦凝結的那一刻

曉蕾說,她遇到的溝通師是台灣人,幾十年來一直行走在心靈的路上。在台灣做心靈導引已經十多年了。

“心靈導引?是不是催眠啊?”我問。

“不是催眠。十個多小時的溝通過程雖然需要我閉上眼睛,但都是處於清醒狀態,我清楚我所有的表達。溝通師也不允許誘導、分析、做儀式什麽的。”曉蕾解釋說,“溝通師就是引導你回到過去的一個個時間點,調動你的潛意識,讓你自己看到自己的潛意識。這些潛意識平時都深藏在身體和內心,被壓抑著,加上人習慣外求,很難靜下心來內觀,所以看不見。”

曉蕾再現那個晚上的第一次溝通——

我走進那個不大的小屋,小屋的牆麵都是海綿裝飾的,窗簾是綠色的,靠窗放著一個精致的綠色躺椅。我躺在上麵,感覺屋子裏很寧靜,很安全。

溝通師坐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她的氣質很寧靜、淡定。她的寧靜淡定讓這個屋子的氛圍更加安全。

溝通師對我做了保密承諾,之後讓我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全身放鬆;讓我觀想一束光,從頭頂處射進身體,讓光透過全身,從頭頂到胸部、腹部、大腿、腳、腳底……想象光洗滌了我頭腦的細胞,身體的細胞,排除了裏麵的毒素;然後讓我承諾我願意真實地麵對我的身心靈……

溝通師問我:“最近發生過一件什麽事?”

不知為什麽,聽完她的問題我的大腦馬上出現了兩個月前的一個畫麵。

那段時間,我感覺自己氣血不足,很虛,我就去看了中醫,做了兩個小時的艾灸治療,渾身大汗淋漓,感覺很虛弱。回到家裏我先生還是照常坐在電腦前忙著他永遠忙不完的事情。我走過去和他打招呼,和他講了看病的情況。那段時間我們關係處得還算平靜,有和緩的趨勢。那天,我真的很虛弱,當時又是傍晚,到做飯的時間了,我心裏挺想喝他做的多種蔬菜燴在一起的蔬菜湯,就對他說:“親愛的,做個蔬菜湯吧,我有點虛。”我發現他的臉馬上陰下來了,不高興地說:“家裏什麽都沒有,拿什麽做呀?”看見他的表情,我的心瞬間就沉了下來,勉強說:“那就到樓下小賣部買點菜好了?”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起身,而是繼續看著電腦。我的情緒開始在胸中起伏,心想這幾個月為了表達我的賢惠以及和好的誠意,我基本承擔了做飯的工作。今天我偶爾身體不舒服,想喝口他做的蔬菜湯他卻不樂意!他一向就這樣,隻要我向他要點什麽,他馬上進入本能抗拒的模式。不管我付出什麽,付出多少,都似乎換不來他對我的關注和嗬護。於是我不高興地說:“我今天不舒服,想請你做個湯,看你不願意的樣子。最近一直是我在做飯,我做飯時有不願意嗎?”

家裏的氣氛馬上變了。他不情願地穿上衣服去買菜,但我再也沒有情緒了。討來的關心有意思嗎?我自己做了麵條。他買菜回來看到我做麵了,肯定知道我是在用行動譴責他。但他也壓抑著,問了一句:“你做的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我說兩個人的。吃飯的時候氣氛很沉悶,我們都在壓抑。終於,飯後這種壓抑因為一言不合爆發了。

結果就是“一碗湯引發的血案”。我砸了他喜歡的物品,他則離家出走了一天。剛剛緩和了幾個月的關係陷入更加難以梳理的糾結和衝突中。兩個月過去了,我們的關係沒有絲毫改善。這也是我走進心靈溝通的原因。

我向溝通師講完這段經曆後又給她講了一些我和先生糾結的故事,感覺講得很辛苦,很沒有邏輯,很多地方前言不搭後語,時空也是隨意穿越的。講的過程中感覺嗓子很累很累,很不舒服,幾次喝水,而且有身心疲憊的無力感。感覺說了很多很多話,但又好像隻說了一點點,說得很辛苦很辛苦……

等我說完了,溝通師沒有做什麽評判,接著問:“你和先生生活中最深刻的一幕是什麽?”

一瞬間我的頭腦裏出現了很多堪稱夫妻生活中“血腥”的畫麵。太悠長的曆史,太多的畫麵,我的腦袋亂糟糟的。

曉蕾,你和你先生生活中最深刻的一幕是什麽?溝通師又問了一遍。

我的腦中突然定格在一個畫麵上:他雙手握拳,血紅著眼,憤怒地過來推我……

我隨即把畫麵描繪給溝通師。

溝通師問:他為什麽過來推你,你說了什麽?他為何這麽憤怒呢?

我慢慢地回憶起當時大致的情景:好像是我指責他不給我家庭生活,譴責他不願意滿足我的感情需求,指責他無情無義……他聽了這些話很生氣,說我就是滿足不了你的要求,誰能滿足你找誰去!我說我會去找,找誰都比你強!找誰都比你像男人!我說完這句他就瘋了!

溝通師這時再次重複地問:曉蕾,他為什麽會憤怒?

我的腦中突然跳出一個答案:“哦,我明白了,可能是因為我指責他。對,是因為我指責他。我每次一指責他他都會憤怒。”

溝通師又問我:當你說了這句話以後,發生了什麽?

我說:他雙手握拳,血紅著眼,憤怒地過來推我。

溝通師就讓我重複了幾遍我看到的這個場景。又問我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了什麽?

我說看到了憤怒、仇恨、想把我吃了。

溝通師又反複讓我重複這幾句話。又問我什麽感覺?

我說我被他像布袋一樣扯來扯去的,我也很生氣也很憤怒,但是我沒有辦法,因為他力氣大,我很無奈。但是我不害怕,我一點也不恐懼。我知道隻要我不再去激他他就不會再傷害我。我知道他拿我也沒有辦法。

當我把“他拿我沒有辦法”的話脫口而出的時候,溝通師就讓我反複重複這句話。

而這個念頭是我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被提煉出來的觀點。但是在深層回溯那個場景的時候居然從腦子裏冒出這樣的念頭。然後他無奈地喘著粗氣瞪著我,卻在我的平靜中不能再做什麽。後來遠遠地退到屋子的另一端,背對著我站著。望著他的背影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憐,怎麽把一個陽剛的男人弄成了這個樣子?

那晚溝通到9點半,我感覺嗓子很累很不舒服,我很不想說話。但那晚我述說了三個多小時,把我和先生的曆史斷斷續續地說給溝通師。

“那你做完第一次深層溝通有什麽感覺?”我連忙給曉蕾續上水。

“就是感覺嗓子很幹很累很不舒服。可是以前我和人談事,談六七個小時也不覺得累。溝通師說這是正常的,因為我正在釋放很多負麵能量。”曉蕾說。

“那晚你感覺到點什麽嗎?”我繼續追問。

“我意識到了我先生憤怒的原因就是我指責他,意識到我的確對他有很多的指責,意識到他拿我沒有辦法,也許這是他遠離我的原因……”曉蕾表情平靜地說,“不過第二天的回溯讓我更真實地看到了很多我的人生模型。”

我看到了“悲情影片”後麵的“製作”……

次日上午10點我們開始溝通。

還是半躺著,還是一樣的寧靜心情,還是閉上眼睛。

溝通師讓我先“觀想”我先生,讓我先浮現一個他的影像,可我努力了半天,“內觀”浮現的還是他的側臉和背影,他怎麽也轉不過臉來。溝通師說沒有關係就定格側臉吧。

於是我就定格了先生坐在電腦前側臉對著我的形象。

溝通師說:把他裝在一束光裏,把你自己也裝在光裏。

我按溝通師的要求把我和他分別裝在一個光束裏。

溝通師說現在用你的心去感知他的心,感覺到他要對你說什麽?

溝通師話音剛落我就脫口而出:他說離我遠一點。

溝通師問我:你和他要說什麽?

我說:轉過臉來。

我話音剛落,先生側臉坐在電腦前的椅子突然飛到了七八米外的地方停下,遠遠地和我對峙著。接著我和他中間突然冒出了一個半高的屏障,他在屏障那邊還是側臉坐著。我把浮現的情景告訴溝通師。

溝通師說:用你的心去感受,他想告訴你什麽?

我脫口而出:保持距離。話音剛落,所有的影像突然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緊接著,有一個遮蔽了天的厚厚鼓鼓的屏障突然向我的頭部壓了過來。我告訴溝通師這個影像,她問我看到了什麽?還沒有容我說看到了什麽,這個鼓鼓的屏障如黑雲壓城般逼近了我的腦袋。不知為什麽,我胸中突然湧出一陣強烈的情緒,眼淚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

溝通師一邊遞給我紙巾,一邊再次問我:你看到什麽了?你感受到什麽了?

我說:我感到壓迫。

這種壓迫感居然讓我的情緒一波一波地在胸口湧動,我居然哭了好一會兒。當情緒平複了一些後,頭前鼓鼓的屏障退去了。緊接著另一堵厚厚的牆靜靜地矗立在我的眼前,和我保持著一段距離,靜靜地對峙著。

溝通師問我:曉蕾,你感覺到了什麽?

我說:距離。

緊接著靜止矗立的牆突然撤走了,又一堵牆出現。可奇怪的是它下半截和我保持著距離,但上半截卻拚命地伸向我,竭力要碰上我的臉。不一會兒這堵牆又換成上半截離我有距離,下半截又伸過來碰到我的臉,我感覺它要抓住我。

溝通師問:你感覺到了什麽?

我說:糾纏。

一會兒牆隱去了,我眼前出現了一個像是用薄薄的奶白色壁布罩住的如帳篷一樣的空間。我好像置身在這個空間裏,我被這個帳篷罩住了。

溝通師問:曉蕾,你有什麽感覺?

我說:寧靜、安全。

很快,這個空間又消失了。接著又是左一堵牆右一堵牆向我撲過來。但奇怪的是,每一堵牆都不和我靜靜地對峙,每一堵牆都有一半的頂部或底部和我的臉連接著。

溝通師不停地問我有什麽感覺?

我回答感覺都是糾纏或者抓住。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後來溝通師說讓我重新想象他的影像。我腦中出現的還是他的側臉。溝通師問能不能轉過去看他的正臉?我說看不見。溝通師說沒有關係,再把他裝進一束光裏去,讓我也進入一束光,然後我的心進入他的心感受他想對我說什麽?

我還是說保持距離。

溝通師問:你想對他說什麽?

我說轉過臉來。

溝通師又問我感覺到他要和我說什麽?

我說離我遠一點。

溝通師又問:曉蕾,你想和他說什麽?

我說:我知道你的一切。我知道你,你不要裝,沒有用。

其間溝通師又讓我回到他推我的那個場景,問我看到了什麽?我說悲憤,無奈。她再問我看到了什麽?我說他拿我沒有辦法。溝通師反複讓我重複他拿我沒有辦法。

溝通師慢慢問我他為何憤怒?是什麽事使他這麽憤怒?

我慢慢回憶起很多衝突的場景和感覺,我難過的時候,他永遠都是孤立地站著,永遠不會安慰我。慢慢地,溝通師通過提問讓我自己通過回溯說出了原因:他不能接受指責。他一感覺受到指責馬上就會陷入很大的情緒;如果我繼續指責,他就會升級為憤怒;他一憤怒就馬上收回了愛。而我就馬上感覺失去了我和他之間親人一般的鏈接;而我一感覺斷了和他的鏈接我就馬上失去了安全感,我就本能地要去抓;而我的哭鬧就是抓取他感情的方式。可是我一抓他就跑,就躲,就冷漠;他冷漠我就憤怒同時恐懼,就會更加奮力地抓。

這就是我在這次回溯中看到的我和我愛人的愛情模式。

其實這些推理分析我以前也零星有過,但這一次確實是在腦中一幕幕有關“過去”發生過的景象的觀想中,我看見活生生的自己,得出有關自己愛情模式的結論。在觀想中我看到了他的無奈,他對我也沒有辦法;我看到了我了知他的一切,他在我麵前是透明的;我看到了他害怕在我麵前透明,故而他要躲避要抗拒掙紮,他不想讓我了解他;我相信我在現實生活中對他形成了壓力,我讓他覺得無處可逃。因此,表麵上他對我的躲避可能也蘊含著無數無奈、恐懼、逃避的意義。

溝通師又問:什麽是你應該對你先生做的但是你卻沒有做?

這個問題是清理我作為一個妻子應盡可是卻沒有盡到的責任。

溝通師把這個問題穿插著反複問了十幾遍。

溝通師一遍遍地重複問,我的大腦一次次不由自主地在回溯中升起潛意識的念頭、感覺和畫麵……比如他承擔著經營中負債的壓力,他經曆過還債過程中的屈辱,他需要我這個做妻子的默默地理解他支持他,但是我都因為他不能滿足我的感情需求和他爭吵,沒有給他這種支持;包括他在經濟上很難的時期我沒有抵押房產傾盡所有去幫他,因為我怨他,同時因為我對財務上的強烈不安全感讓我不敢傾盡所有,沒有給他想要的不遺餘力的支持。溝通中我發現,我在財務上沒有安全感,也就是說我對他掙錢的能力沒有信心。也許我這種沒有信心也會傷到他?

回溯中我講到我一直感覺丈夫的心早就遊移了,但同時我發現其實自己並不是十分在意他曾經心落到何處?我更在意的是他的心離開我以後,對我的淡漠薄情。我也發現我和他的模型永遠是他不能被責怪,責怪了他就憤怒,憤怒了他就不要我。

同時發現我感覺他疏遠我,冷落我,中斷了和我的鏈接,我就要去抓,去追,去討,去鬧……結果他離我越來越遠。直到我傷透心,要走開,要放棄了,而他一覺得我真的要放棄,又會回來找我。

溝通師又問:曉蕾,什麽是你不應該對你先生做的,可是你卻做了?

我又回溯了一大堆以前很少去從這個角度想的事……

然後,溝通師讓我把他裝進一束光裏,給他祝福,把他送走,送走了要讓溝通師知道。

我就努力觀想他在一束光裏,然後在光中徐徐上升。可奇怪的是,我能把他裝在光裏,但是他升到半空的時候就停住了,再也上不去。我怎麽努力用觀想送他也送不走。突然,光的前麵出現一座山,山隻有半截高,他突然掉進山下去了。山擋著我,我看不見他。然後整個影像再也看不見了,溝通師問:曉蕾,你感受到了什麽?

我說:他不願意離開。

溝通完,我和溝通師坐在樓下的咖啡吧吃飯。我問她為何現實生活中都是我追他而他躲我,剛才的觀想卻是他不肯離去?是他不斷在鏈接我?我們不斷地在糾纏著?溝通師說外部世界都是虛幻的,內心世界才是真實的。

我就想難道潛意識裏他和我有斬不斷的鏈接嗎?他不願意離開我嗎?難道並不是我單方麵在需求他糾纏他?

溝通師淡淡地笑著說:有的時候你抓緊了他自然就跑,這是他的模式;但是你一鬆開,他感覺威脅小了自然就回來了。不是嗎?

我點點頭。在和我先生糾纏的十多年生活中,的確演繹過無數次我抓他他就跑,我放他他就回的情景。也許過去我對待他的模式錯了?

我們的愛複製了誰的模型?

下午開始回溯。

溝通師問:你為什麽不能容忍你先生的冷漠呢?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說:我想是因為我恐懼……我居然冒出“恐懼”這個詞。

溝通師問:恐懼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麽?

溝通師的話音剛落,我的腦中就跳出我童年時住的那個筒子樓,眼前浮現出隔壁那個惡婆婆隔三差五欺負我的畫麵。

溝通師問:這個老婆婆對你做了什麽?

我說:很多我已經不記得了。但記得她乘我媽不在的時候罵我,嚇唬我。她和我媽吵架,給我家水龍頭倒尿,弄滅我家的煤爐等等。我很害怕,每天都害怕她……

我說,媽媽和那個惡婆婆吵架我感覺很丟人。這句話在清醒狀態我是不會說的。

沒有想到我回溯我媽媽的時候,居然回憶起了那麽多負麵的東西。我想起小時候我為了買中國古代散文的書和她吵;想買一條花睡褲和一件汗背心和她吵。我忘不了的場景就是有一晚很晚了她和我爸還在我家附近一個小廣場吵架。我半夜悄悄地起身來到小廣場,遠遠地聽到我父親大聲數落她。小時候,我感覺不到媽媽的寵愛,感覺不到媽媽的溫暖,感覺不到媽媽的慈愛。全部的印象就是她天天不停地洗衣服。所以我才發誓要找一個以後幫我洗衣服的男人。溝通師問我對媽媽的印象,我說我覺得她控製欲強。在回溯中,我回憶起父母很多的爭吵都是因為父親在**期間受到迫害,心情不好,身體也不好,因此在家總是不開心;而媽媽總是因為父親不開心而生氣、吵架。她總是向父親討要開心,但她的方法是糾纏,給我感覺她要死要活的,但我父親還是沒有給她。

回溯到這點的時候我突然對溝通師說:“我有個聯想,我好像也是在向先生要感情要關注。雖然我沒有我媽那麽誇張,但是我得不到先生的感情我也是會發脾氣,會歇斯底裏的。難道我把我父母的情感模式複製到我的婚姻裏來了?”

溝通師馬上說:很好。

在回溯中我發現,其實我媽媽有很多東西,比如討要感情,不講理,歇斯底裏,沒安全感等,在某種程度上我都繼承了。其實我先生對我的厭惡也基本集中在這些模塊。

在送我媽走的時候,我在光束裏麵看見媽媽兩張臉:一張是笑嘻嘻的,好像在說“我很高興,你不用擔心”;另一張就是我不愛看的那種受委屈的無奈的臉,仿佛告訴我“我沒有辦法,我要怎麽對待你?”

溝通師問:你想對媽媽說什麽話?

我說:“我希望你過得好,你也可以過得更好,但是如果你不聽我的,我沒有辦法。這是你的命。”

我發現送她走的時候也很不順利。

溝通師讓我回溯我的父親。我把一束光裝在父親身上,很容易就“觀”到父親站在光中對我慈祥地微笑。

溝通師說:曉蕾你用心地體會一下父親要對你說什麽?

我馬上脫口而出:父親說我很愛你。

溝通師問:你想對父親說什麽?

我說我也很愛你。

溝通師問父親還想和你說什麽?

我說:父親說我很好。

溝通師問:你想說什麽?

我說我知道。

然後溝通師就反複問我那兩個問題:“你有什麽你父親希望你做而你沒有做的事?”“你做了什麽你父親不希望你做而你卻做了的事?”

我回顧了很多我對過世的父親的內疚,不溫柔,不體貼,尤其傷心的是父親想去海南沒有去成。後來我說其實我一直知道父親要什麽?他要我陪他說話,陪他旅遊,和他親近,不要總給他講道理,但是我卻沒有做。

溝通師問:為什麽知道卻不做呢?

我居然說我害怕做這些事。因為父親身上負麵信息太多,總和我“討”安慰。從上大學開始,老爸給我的信大多是表達思念擔憂等等,我回憶起,有一天下午要考試,我上午給在雲南度假的父親去電話。父親一接電話就歎氣,搞得我當時非常難受,問他:“老爸你怎麽總不開心啊?”我父親不開心是我心裏永遠的痛。我這幾十年每次打電話都是在勸他開心點。記得有一段時間他一打電話就說我弟弟不好,我生氣了,說以後來電話別再說負麵的東西好嗎?記得後來再通電話我爸爸就不再說負麵的東西了。現在看來他把負麵信息藏在了心裏,不敢說給我聽,而是長久地壓抑著,或者把負麵信息給了我媽。我說一直以來無論是寫信還是打電話永遠的主題都是我勸他開心……

說到這裏我突然對溝通師說:“我就像一個小媽媽。”緊接著我馬上聯想到,“我對我先生也像一個小媽媽。”

溝通師就讓我重複:“我是我爸爸和先生的小媽媽……”

原來我一直在沿用我對我父親的模式對我的丈夫。我總是教育我父親,教育我先生。我父親向我媽媽嘀咕過說我總在教訓他;我丈夫索性躲我、煩我、逃避我。曾經也有一個心理專家說她聽了我的訴說感覺我先生就像一個無措的孩子,而我則像一個小媽媽那樣教訓他,他不服氣,但不敢和我頂,就隻有逃避。

我在說到我父親需要我,而我卻因為害怕他的負麵信息不願意走近他時,我突然對溝通師說:“我有一個聯想。我突然意識到我先生不是不想對我好。他是這些年能力不夠,不想麵對我。他一直想好好做事,想成功,想把事情做好了再好好地對我好。”

我也不知道腦子裏為什麽冒出這樣的念頭。

我對爸爸的歉疚是能為他做更多卻沒有;能更關注他的身體卻沒有;能給他更多的溫柔卻沒有。但我對父親基本還是心安的,內疚的東西不多,因為我們父女一直有心與心的鏈接。

溝通師問:你父親是怎麽走的?

我回溯了父親走前的場景。當說到我在父親遺體前哭著說我會照顧媽媽和弟弟時,我傷心地哭了。

溝通師反複讓我重複這句話,我重複了十幾遍。

重複中我才平靜下來。我也回溯了父親在太平間時嘴合上後,臉上非常平靜。太平間工人說我爸爸手腳都是放鬆的,說明他走得還算安詳。

溝通師讓我把父親裝在光裏送走的時候,問我父親想和我說什麽?

我說:父親說他很好。

那你想對父親說什麽?

我說:爸爸走好。

父親在光裏依然笑容可掬地望著我。而且光束裏的父親在我的祝福中很快地升上了天。

……

溝通結束前溝通師問我通過這些溝通我意識到什麽?

我說我了解了父母的情感模式被我複製到了自己的婚姻中。其實我還是繼承了父母的一些性格。同時我意識到我和丈夫的婚姻不完全是我想象的那樣,他似乎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對我不好。也許他有他深重的痛,也許他內心至今充滿著恐懼,也許他有內疚……

我需要清理自己,給他、給自己更多的時間。

淨心靠自己,解鈴還須係鈴人

“這就是我的故事。”曉蕾笑著說,“那次心靈深層溝通是徹徹底底地幫助我清理了一次內心深處深藏的,表麵似乎已經被我遺忘,但其實依然在主宰著我的命運的東西,也算排了一次毒吧!這次溝通把我帶進了一種深層次的反思,我突然安靜了下來,開始閱讀那些你以前給我推薦的書。我也理解了你為什麽要讓我看這些書。”

我輕輕地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說:“沒事,我也是這麽走過來的。那你先生現在的態度呢?”

“暫時沒有什麽實質的變化,但我想他在觀望。我和他談過這次溝通,他用心地聽,但沒有表態。我知道他在看我的表現,他內心在審視我。”曉蕾說,“說實話,他的確讓我很傷心,今天也依然傷心。此時此刻我也覺得他這麽對我是不對的。但所不一樣的是,過去,委屈、傷心和不平衡會讓我糾結和憤怒,天天在心裏討伐他;今天,我試圖去了解我自己做了什麽,才會讓他這麽對我。我今天還能做什麽,能讓他不再這麽對我。”

曉蕾說今天她才明白,淨心和靜心都靠自己,解鈴還須係鈴人。她說她需要把自己親手結下的人生關係的死結先解開,先把自己的心搞純淨了,把內心鬱積的毒素排幹淨,再論其他。

曉蕾說,她知道要修複和丈夫的關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相互間的傷害已經太深了。這麽多傷害的釘子釘在心上,拔出來沒有不留痕跡的,因此她其實也無法強求什麽。她也不想再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如何挽回上;她努力了一輩子,也累了,能否挽回看緣分。對她而言做好自己該做的,善待自己,也盡可能善待他。如果他不能智慧地意識到這些導致兩人現今深重痛苦的生命深處潛流的變化,不能從根本上去改變潛流的方向,她在麵上下多少功夫恐怕也是治標不治本。

所以她說:我很坦然。

她又說:我也很無奈。

我對她說:靜心路上我這個朋友永遠與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