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五年十月，宇文邕又準備率大軍複攻北齊了。
本已說好會帶孫漣漪去的，可是臨到要走的時候，宇文邕卻又變卦了。“漣漪，戰場當真危險，你不宜前往。”
“邕哥哥，你反正是要帶人去伺候，你帶普通的太監、宮女不如帶我呀！”孫漣漪依然不死心地要求著。“現下馬上就要入冬了，最容易染風寒，你帶著我，要是有什麽頭疼腦熱的，我就能馬上替你醫治了。”
“軍中都是將士，多為男子，我帶一兩個宮女去倒還好，可是如果帶你去……”宇文邕猶豫了一下，然後拉住了孫漣漪的手，舉起到了她的眼前。“不說你的模樣會讓人忍不住去看了，就是這細皮嫩肉的，我即便跟人說你是普通宮女，會有人相信嗎？”
孫漣漪心想宇文邕說得也是，就是他帶著她去，也不會把她當宮女一樣使喚，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
尤其是最近，他們兩人之間解了冰封，偶爾也會來往了，那些風花雪月的傳言就又有複蘇的意思了，後宮裏已是傳了個遍。
孫漣漪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若是也傳到軍中了，她這一趟又跟著去，人言可畏，萬一給宇文邕扣上個貪戀美色的帽子，那她可不是去幫他，反而是害他了。“我明白了，軍中帶女眷，的確不像樣子。”
“你體諒就好……”宇文邕見孫漣漪不再執著，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漣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你真的說到做到才好。”孫漣漪正還要叮囑宇文邕幾句，可聽到有人傳話說幾位將軍已到，正在外麵候著了，她才沒多說，自己退出了大殿，留地方給宇文邕他們商量事情了。
孫漣漪也沒再外麵閑逛，直接回了寢宮，一進到自己屋裏就朝著仍是在幫她收拾行囊的茉兒和艾青搖了搖頭。
“姐姐不去了呀？”茉兒小跑過來，安慰地拍了拍孫漣漪的肩膀。
“不去了才好，打仗多危險呀！”艾青倒是鬆了一口氣，把方才拿出來的孫漣漪的衣物，又給一件一件地放回櫃子裏麵去了。“那畢竟是戰場，就是在後方，也還是怕有個萬一，真刀光劍影的時候，軍營裏未必有人能抽身保護孫姑娘。”
“姐姐，艾青姐姐說得對呀，茉兒也覺得打仗挺嚇人的。雖然姐姐很厲害，拿著劍也可以唰唰唰地很有氣勢，可是也有話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茉兒覺得挺對的！”茉兒挽著孫漣漪到桌邊坐下了。
孫漣漪還有些失落，可卻被茉兒這麽正兒八經的勸慰給逗笑了，“茉兒現在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可不是嘛！”艾青也走了過來，朝著被誇獎之後有些得意的茉兒笑了笑，又向孫漣漪繼續規勸道。“皇上是為了姑娘的安全著想，您可千萬別再想著去湊這個熱鬧了！我聽說呀，齊國那邊雖然連失了好幾員大將，可也還有厲害的角色，那個‘戰神’蘭陵王有個同父異母的五弟安德王，最近風頭正盛呀。”
孫漣漪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
上，她不曾想過，再得知高延宗的消息，會是在這樣的場景當中。
三年了，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問，宇文邕自然不會跟她說什麽，就是宇文神舉，也絕口不提有關於高延宗的事情，甚至是茉兒，都沒有問過些什麽。
孫漣漪以為，或許時間久了，或許她身邊的人都不再提起，她早晚會忘了高延宗，甚至會恍惚地以為，他與她的過往，隻是一場夢。
可是當不知情的艾青提到蘭陵王和安德王的時候，孫漣漪的心還是狠狠地沉了一下。
原來她從未忘記過，甚至，比她自己料想的，都要記得更深。
茉兒被艾青說得有些好奇，一時間也沒有去注意孫漣漪的神情，還很有興致地繼續問道。“艾青姐姐，那這個安德王，會比蘭陵王還厲害嗎？”
“那我就不清楚了。”艾青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也沒見過此人，不過是先前在大殿上聽幾位將軍提起，說這安德王高延宗，比他們北齊的皇帝高緯要難對付多了。”
“安德王他……他叫……”茉兒驚訝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叫高延宗？”
宇文神舉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茉兒喊了高延宗的名字，連忙衝了進來，可已經是攔不住艾青的回答了。
“是呀，北齊安德王，高延宗。”艾青還一臉莫名地望著驚呆了的茉兒，“茉兒，怎麽了？”
“高延宗……高延宗……”茉兒緩了緩神兒，這才側過臉去看仍是坐在桌前絲毫未動的孫漣漪，見她始終微微抿唇沉默不語，便是明白了。“居然是高大哥……”
“高大哥？茉兒你常提到的高大哥，就是這位安德王！”艾青很驚訝，也望向了孫漣漪。“那孫姑娘在北齊的時候……”
“艾青！”宇文神舉連忙阻止了艾青再繼續問下去，還朝著她用力地搖著頭，又使眼色道。“皇上正找你，你快去吧。“
“是。”艾青並不知道孫漣漪去往北齊那些年所發生的事情，可也隱約意識到自己是說錯了話，便順著宇文神舉給的台階就下了。
茉兒看艾青走遠了，才是又坐回到了孫漣漪的身邊，拉著她的手臂，一臉擔憂地問道。“姐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如果高大哥是北齊的安德王，之前來言鳴山找他的那個人，就是蘭陵王，那……”
“茉兒……”宇文神舉也忍不住要提醒茉兒。“你別問了。”
“可是……”茉兒看了看一臉凝重的宇文神舉，又看了看輕闔雙眸的孫漣漪，不知所措地低下頭，沒有再問了。
過了好一會兒，孫漣漪才是輕歎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拍了拍茉兒的手。“茉兒，你好久沒有做桂花糕給我，姐姐都饞了。”
“姐姐想吃，茉兒現在就去給你做。”茉兒對孫漣漪的話心領神會，起身就往外走，和宇文神舉擦肩而過的時候又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出去了。
宇文神舉也是不想挑起孫漣漪的傷心事，想了半天才想到怎麽勸。“漣漪，不知者無罪
，艾青是無心的。”
“我知道，我沒怪她。”孫漣漪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也起了身，朝著宇文神舉微微一笑，“神舉，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茉兒把桂花糕做好端過來的時候，宇文神舉已經不在孫漣漪的屋裏了。
孫漣漪一個人獨坐在桌前，眼神空空地沒看著哪一個定點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茉兒在門口站著看了好一會兒，才走進屋，朝著孫漣漪笑了起來。“姐姐，新鮮出爐的桂花糕來咯！”
孫漣漪也就收回了心神，伸手去接茉兒端著的碟子。“好香呀。”
“香吧！”茉兒又得意了起來。“姐姐盡管吃，我還做了好多呢！等涼了我就給你包起來，你帶在路上吃。”
孫漣漪剛拿起筷子，要夾起一塊桂花糕的時候，手就僵住了。
她抬眸，望著茉兒輕笑著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要走？”
“你原本就打算跟著皇上去的，現下更有理由了……”茉兒在孫漣漪的對麵坐了下來，她雙手托腮，姿態很可愛，眉目間卻略帶哀愁。“姐姐，我一直以為，是高大哥對你不好，你才會離開他的，所以我一直不敢問，怕你難過，可是……事情好像比我想的要複雜很多，我的腦袋不夠用，怎麽想也想不通。”
“他沒有對我不好，反而，他對我很好，是我……我對他不好……”孫漣漪抿了抿嘴，然後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你有什麽想不通的，就問吧。”
“實在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問。”茉兒苦惱地捧著臉，然後輕聲地歎了一口氣。“而且，姐姐之所以一直不說，應該都是不開心的事情，我不知道就算了，免得姐姐說著還傷心。”
“你呀！”孫漣漪忍不住笑了笑，有時候她倒是羨慕茉兒這般的豁達。
“姐姐……”茉兒不捧臉了，伸手隔著桌上拉住了孫漣漪的雙手。“我現在終於知道，原來並不是高大哥對姐姐不好了，而且姐姐心裏有他，他肯定心裏也有你，隻要你們再見到麵，把話說開，就沒事了。”
茉兒的心性單純，即便她知道高延宗是北齊安德王，她依然沒有把事情往更複雜的地方去想。
“茉兒……”孫漣漪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姐姐，我看得出來，皇上喜歡你，也對你好，可是姐姐並不開心。茉兒不知道那些什麽國家大事什麽皇帝王爺的，我隻知道，姐姐和高大哥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是吵架鬥嘴，都挺開心的！”茉兒看著孫漣漪，滿臉真誠，“我沒別的願望，就希望你們開心，你見著高大哥的時候，替我向他問好，告訴他茉兒挺想他的。”
孫漣漪根本都不知道她此行能不能見到高延宗，可看著茉兒那開心的模樣，實在不忍心拒絕她，便輕輕地點了點頭。“嗯，我會告訴他的。”
茉兒又說了好多話，一直都是笑臉盈盈的。“要是可以的話，也順便跟他說，茉兒最開心的日子，就是和你們一起在言鳴山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