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柔軟的觸感讓賀嵐皺了下眉, 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很典型東南亞小女孩。

她一雙眼睛像葡萄一樣,黑發微卷看到她醒來, 突然後退, 嘴裏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然後跑了出去。

賀嵐張嘴,卻發現嗓子非常疼, 想動彈,才發現自己被綁在**, 掙紮了一會掙不脫, 她隻好保持冷靜, 開始觀察房間。

很破舊, 角落的牆皮不止發黴還有起皮了, 這說明這裏非常潮濕。

她在呢麽會在這裏?

她記得自己單獨去找楊天成, 想問清楚媽媽的事情, 在楊天成的刺激下有些失控,差點把人打死, 好再最後控製住了。結果慕雲珠出現了, 給她注射了一針藥,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識。

腳步聲踢嗒踢嗒畢竟,她立刻閉上眼睛。

門被推開了,慕雲珠手邊牽著那個女孩走進來,小女孩指著賀嵐嘰裏呱啦說了一通,慕雲珠笑了笑, 從口袋掏出一顆糖給她。

小女孩激動地拿著糖跑了。

慕雲珠走進來, 看著賀嵐,平靜地開口:“別裝睡了, 我知道你醒了,你就不好奇這是哪裏嗎?我以為你會有很多疑惑想問我。”

賀嵐緩緩睜開眼睛,聲音毫無一絲情緒,問:“這裏是哪裏?”

“緬甸北部。”

四個字,讓賀嵐臉上的平靜慢慢裂開,她震驚地抬手臂,綁在她身上的繩子立刻收緊,在她的肌膚上勒出一個痕跡。

“慕雲珠,放開我,你以為你能一直這樣綁著我嗎?”

慕雲珠坐在椅子上,看著她:“我不這麽認為,綁著你是為了方便帶你入境,現在明麵上你是我收治的特殊病人,有暴力傾向,所以必須綁著你。”

“你到底想幹什麽?!”

“賀嵐,你不想見你媽媽了嗎?”

聽到媽媽,賀嵐表情瞬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能讓我她她?”

“能,但在見你媽媽之前,你需要知道你媽媽這二十年都經曆了什麽。”

賀嵐直直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慕雲珠沒著急開口,而是把紗布墊在她手臂上,防止因為掙紮而更加嚴重的傷痕,“不管你現在多恨我,我隻能告訴你一件事,我從來沒想過害你,你是賀柔的女兒,我不會做讓她傷心的事。”

墊好紗布之後,她看向窗外,滿臉心事,似乎在想該怎麽開口。

好一會,她終於開口了。

“你媽媽,她本來是一輩子都不該接觸到緬北這片地獄的,一切都源於楊天成的貪欲。

本來你媽媽是富家千金,雖然大學就被楊天成的甜言蜜語哄的懷孕結婚,但隻要楊天成安分守己,就可以一輩子富足的生活。

可男人那可憐的自尊心總讓他想做點事證明自己不是靠老婆,急於求成的結果就是被人利用騙進了一個黑勢力組織,一步一步成了他們的傀儡,等他發現真麵目想退出的時候,那些人又怎麽可能輕易饒了他?

“那個犯罪團夥就是你們幕後的人?”賀嵐問。

“嗯,但你以為他們隻會詐騙洗黑錢,你就太小瞧他們了。那時候楊天成想退出已經不可能了,他成了集團在內陸的中轉站,大量底下交易,大筆金額流通,走私,人口買賣,終於還是引起了你媽媽的懷疑。”

賀嵐心裏一驚,忽然想起那段時間媽媽似乎是很憂鬱的,甚至很少跟她發火的人因為她想去幫那個孕婦訓斥她,而她當時也存了幾分叛逆的心理,覺得自己想幫別人又沒錯媽媽為什麽這樣對她。

“你媽媽要報警,被楊天成祈求,那時候你已經八歲了,你媽媽為了你有一個完整的家,讓楊天成盡快跟那些人撇清關係。”

賀嵐咬牙問:“然後他就讓人綁架我媽媽,想要殺人滅口?”

慕雲珠開口:“不。”

她怔住:“不是?”

“不全是,你媽媽說過楊天成雖然陰險,但不是個特別毒辣的人,很久之後,她才搞清楚這件事,想謀殺你媽媽的人是陳欣月。”

“她……”

“陳欣月是組織拍過去監視楊天成的人,她知道你媽媽逼楊天成脫離組織,就攛掇了楊天成綁架你們母女。結果綁架之後,你媽媽陰差陽錯想逃走看到了陳欣月的臉,兩人動了殺心,失手把刀插進了你媽媽的胸口。”

“他們以後你媽媽死了,陳欣月就讓手下的人處理掉屍體,沒想到你媽媽當時沒死。後來據那些手下說,當時陳欣月想殺了你媽媽,楊天成沒同意,兩人爭執後就讓那些手下的人放了你,把你媽媽帶回了緬北。後麵的生活,你不會想知道的。”

賀嵐眼眶發紅,眼淚從眼角滑落,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什麽狠狠掐著似的!

她脖頸青筋暴起,幽暗的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說!”

“你媽媽長得漂亮,會發生什麽你比我清楚!她反抗過,逃跑過,最嚴重的的一次差點被打死了,你媽媽不想活了,但最後卻被我爸爸救活了,我爸說隻要活著就有希望,就能回到你身邊。你媽媽不知道,救你媽媽的那天,是我們一家四口剛被綁架到緬北的第一天。”

“後來你媽媽被新上台的老大毒牙看中,從那天起,她成了毒牙眾多情婦中的一個。你媽媽很安靜,自從差點死了一次後,她不逃了,很安靜,很順從。毒牙對你媽媽很滿意,那之後的她的生活好了很多,能在一定區域活動。”

“後來我爸媽因為想偷偷送我跟我弟弟離開,被毒牙的人活活燒死,他還要燒死我弟弟,是你媽媽保下了我們姐弟,因為這件事,她又惹惱了毒牙,然後被派去照顧毒牙的新情婦。”

賀嵐臉上沒有透漏一絲情緒,除了她眼角泛起的紅痕,那是硬生生憋出的憤怒!

慕雲珠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毒牙的新情婦叫桑婭,逃跑了五次,被打斷過腿,被吊起來打過,可她每次好了就會繼續逃跑,也許是男人的征服欲作祟,桑婭越這樣,毒牙越喜歡,就讓你媽媽去照顧桑婭。說是照顧,不過是拿你媽媽做幌子,讓桑婭看著順從就能過上好日子。”

“後來桑婭開始不逃了,她臣服毒牙,成了他最寵愛的情婦,甚至到了談生意都要帶著一起去的程度。”

賀嵐冷聲質問:“我對桑婭不感興趣,我媽媽呢?”

“你想見你媽媽,就必須知道桑婭是誰!”

賀嵐扭頭憤恨地盯著她,兩人四目相對,慕雲珠目光堅定地繼續講述:“桑婭是個混血兒,她不但長的漂亮,還有著像野草一樣的堅韌。她跟你媽媽不一樣,你媽媽好像溫室的花朵,踏入了緬北這片黑暗的森林很快就會枯萎,而她卻仿佛野狼入林,很快就找到了生存的黑暗法則。

她有些超乎尋常人的隱忍,用了十年的時間取得了毒牙的新任,暗中培養了許多自己的勢力,等毒牙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她已經聯合毒牙最信任的手下幹掉了毒牙,成了緬北最大組織的幕後老大。”

一個女人從情婦到大毒梟?

“她跟我媽媽到底什麽關係?”

“你媽媽現在和她在一起。”

這個在一起,有兩層深意,隻是賀嵐此刻完全沒想過,她隻是冷聲問道:“你既然帶我來這裏,那就是有意讓我見我媽媽,對嗎?”

“沒錯,不過不是現在,你得等。”

慕雲珠起身,“能見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她開口:“解開我身上的繩子。”

慕雲珠看著她不說話。

“既然我媽媽在這裏,我就不可能離開,你還怕什麽?”

以前不知道媽媽在緬北受苦,現在既然知道了,如果她不能帶媽媽回去,那她還算什麽女兒?

慕雲珠想了想也是,走過來幫她解開繩子,收起繩子的話時候,她不忘加一句,“這裏已經不是國內了,別想著給外麵傳遞消息,想見你媽媽,就乖乖待著。”

說完,慕雲珠就離開了。

聽到關門的聲音,賀嵐身體僵住,媽媽真的還活著,還在這種鬼地方待了二十年。

如果……她沒有好奇去幫忙,她們就不會被綁架,媽媽就不會在緬北痛苦生活這麽多年!

腦海裏一直回繞著慕雲珠說的媽媽的過往,她越想越痛心,她恨自己小時候為什麽看到媽媽躺在血泊裏以為媽媽死了?

如果她強調媽媽沒死,警察就不會認定媽媽去世了。

痛苦和內疚在撕扯著她,賀嵐頭疼欲裂,她倒在**,大口喘著氣,很快濕汗浸濕了了衣服。

哭了一會,賀嵐突然睜開眼睛,眼底除了淚水,已經化作一汪幽暗的深潭!

她一定要帶媽媽離開!

猛地坐起來,先四處檢查了一遍,沒有監控,她立刻從身上翻找,找了一遍,她身上什麽都沒有。

別說手機手表了,連耳釘,還有頭繩,都沒有,衣服的扣子都是軟布球。

她走到門口,透過窗戶看向外麵,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熱帶密林,樓下來往的人都是穿著黑色衣服巡邏的男人。說的話,她也聽不懂。

她竟然真的到了緬北?

回到床邊,她坐下,雙手抱著頭。

“賀嵐,別著急,靜下心來。”

當天晚上,慕雲珠來送吃的,賀嵐問:“這是哪個城市?”

“想著聯係外界嗎?別想了,這家醫院是桑姨花錢建的,到處都是她的人,想突破她手下跟外界傳遞消息,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我媽媽?”

“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你得等著,我也得等著。但我們一定會見到的,你媽媽已經知道了你在這裏,桑姨攔不住她的。”

賀嵐問: “你是桑婭的人?為她做事?”

桑婭表情瞬變,抿了下唇,走向門口:“不是。”

“你總能告訴我今天幾號吧?”

“二十三號。”

賀嵐聽聞,臉色大變,“我已經失蹤了七天了?!”

失蹤七天,音音一定擔心壞了。

當時離開的時候,她鑽牛尖角感覺自己有個殺人犯的生父自己也是罪惡的,不敢去見音音。

她離開的時候,音音還在酒店上下尋找她!她本想著解決了這一切再去好好道歉,沒想到卻直接和她失去了聯係。

音音肯定急壞了吧!

她又愛哭,肯定會為了她哭的很慘,賀嵐瞬間心揪的疼了起來。

慕雲珠回過頭,冷漠地開口:“愛人,親人,你現在隻能選擇一個,賀嵐,你媽媽還比不過宋思音嗎?”

“我不會拿她們做對比!”

媽媽是生她養她的親人,音音是她深愛的女人,兩人都是比她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別試圖逃跑,一旦你惹怒了桑姨,也許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了你媽媽了。”

賀嵐因為這句話,渾身一激靈。

慕雲珠說完,退出病房,她不是故意嚇唬賀嵐,但賀嵐比她想象得更厲害,她不敢冒任何險!

剛走下住院樓,迎麵走來十幾個人。

人群分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緩步朝慕雲珠走了過來,她穿著緬甸傳統時裝,戴著墨鏡和帽子,帽簷很大,遮住了大半張臉,唯獨露出了一張烈焰紅唇。

明明是一個美人,卻讓周圍的氣勢都冷卻下來。

慕雲珠眼睛瞪大,僵直站好,“桑姨,您回來了。”

“啪!”

下一秒,直接一巴掌打到了慕雲珠臉上,打的慕雲珠直接撞到了牆上,她卻不敢有任何微詞,隻是彎著腰,捂著臉,“桑姨,我做錯什麽了?”

“翅膀硬了?學會先斬後奏了?”

“桑姨,賀姨她病重了,隻想見見自己的女兒。。”

“閉嘴,我們的事輪不到你插嘴,讓開!”

慕雲珠讓開了路。

她恐懼地看著桑婭上了樓。

……

賀嵐正思考怎麽聯係外麵,醫院應該是有備用通訊設備,比如電台。

正想著要怎麽套取慕雲珠的信任,門就被推開了,桑婭站在門口,她緩緩抬起下巴,一張冷酷的混血兒的臉,眼神如藏在陰暗角落的話毒蛇一般冰冷,駭人!

“你是賀嵐?”

賀嵐感覺到了危險,那是本能的危險訊號,她站直身體回看向她,“你是……桑婭?”

有這麽強氣勢的女人,加上年齡,還有慕雲珠說的混血,她感覺就是麵前這個人了。

“嗬,我還以為楊天成那種草包的種也是個草包,看來你長的比較像賀柔。”

她直接問:“我媽媽在哪裏?”

桑婭走過來,突然掏出一把槍,槍口對準賀嵐的眉心。

賀嵐眼神微顫了一秒,隨即強撐著一股氣,直直盯著桑婭。

桑婭眯起眼睛,“不怕?”

她突然把□□朝向偏了一點,然後扣下扳機,子彈從賀嵐耳邊劃過,射進了牆裏,槍聲和子彈彈道衝擊了賀嵐的耳膜,她痛得一下捂住了耳朵,蹲下身子。

桑婭笑了,槍口又朝向了賀嵐。

“桑姨,不要!”

慕雲珠跑上樓,要衝進來,卻被保鏢攔住了,隻能大聲喊道:“她是賀姨的女兒,賀姨現在身體很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您不會想讓賀姨傷心吧?”

賀嵐一陣耳鳴,耳朵邊更是火辣辣的疼,還有子彈擦身而過讓人體機能無法自持地顫抖,她卻沒有因為顫抖而退縮,而是抬起眼眸,直勾勾盯著桑婭。

“我現在可以見我媽媽了嗎?”

桑婭臉上的笑容斂去,凜冽的眼眸盯著她,“真想殺了你。”

慕雲珠小聲祈求:“不要……桑姨。”

桑婭深吸一口氣,收起了槍,“你該慶幸你身上流著她一半的血,我不會殺你了。”

她轉身,看向慕雲珠,“你既然這麽怕她死,那就跟她說清楚柔現在的情況。我可以帶她過去見柔,但她如果有任何其他念頭,我會殺了她,也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了,桑姨。”

桑婭丟下一句“我在樓下等你們。”就離開了。

等人都離開,慕雲珠衝過來扶住賀嵐,幫她檢查耳朵,“你沒事吧?”

賀嵐推開她,問:“沒事,我媽怎麽了?”

慕雲珠看著她,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開口:“賀媽媽得了骨癌。”

賀嵐仿佛被雷劈了一半,身體一抖,下一秒,她抓住慕雲珠的胳膊,顫抖地問:“原發性還是繼發性。”

三個字,仿佛抽走了賀嵐的全部鬥誌一般。

繼發性惡性骨腫瘤,無法根治,死亡率極高。

“緬甸的醫療條件不好,當年她受傷都沒有得到妥善救治,尤其是逃跑被打斷腿腳那次,應該是那時候留下了病根,桑姨建了這座醫院,找了全世界有名的骨癌專家,都沒辦法治好她,最後是賀媽媽放棄治療了,桑姨尊重她的選擇。

賀嵐,你媽媽本來不想打擾你的人生,她不想讓她這二十年的遭遇給你帶來一生的傷痛,可我知道她有多想你,想見你……”

賀嵐開口,嗓子卻像被什麽堵住了似的,艱難開口:“要我怎麽做,桑婭才肯帶我去見我媽媽?”

慕雲珠紅著眼睛說:“別聯係外界,別想著帶你媽媽離開,別惹她不開心。”

“我都答應。”

十分鍾後,兩人一起走出醫院,門口停著幾輛車,慕雲珠帶著賀嵐走到桑婭的車前,恭敬地開口:“桑姨,我們來了。”

車窗玻璃慢慢放下,桑婭微微側頭,目光冷冷地落在賀嵐身上,“你們去後麵車上。”

兩人聽從安排,上了車。

“開車!”

一聲令下,幾輛車駛入黑夜……